次日下午,武器库大门门口。
棕毛早早就来了,他特意找了个隐蔽的位置,站在那里蹲人。
这个时间点,绝大部分alpha都已经吃完午饭,前往训练场训练了,武器库这里更是冷冷清清的,几乎无人路过。
棕毛一边手持通讯器,一边四下张望着,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焦灼。
人呢?
怎么还没来?
……
黎珀正慢悠悠地挑着衣服。
他抬起手,拉开宽敞的衣柜,平静地扫了一眼内里——一件白衬衫、两件黑衬衫、一条黑裤子、两套作战服,仅此而已。
哦对,还有一件他从江誉那里顺来的大了一码的白衬衫。
啧,真是白瞎了这么大的空间。
黎珀收回手,干脆利落地除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扯下衣柜里那件衬衫和裤子,动作迅速地套了上去。
这并非多此一举,而是那套衣服已经穿了一整晚,黎珀怕临近发情,分泌的汗液里会残存着信息素,所以刻意替换下来,避免节外生枝。
套上衬衫后,黎珀垂下眼,不紧不慢地系扣子。系到倒数三颗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眸一眯,停下了动作。
后颈处的阻隔贴被他毫不留情地撕了下来,顿时红了一片,泛起细细密密的刺痛感,夹杂着不起眼的热意。黎珀没怎么在意,他走到床边,俯下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了几张阻隔贴。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微微弓起的脊背上,随着他直起身的动作散落了一地。黎珀撕下一片新的阻隔贴,反手贴在后颈处,然后想了想,又撕下一片,叠盖在原有的那片上。
嗯,双重保障。
做完这一切后,他将剩下的阻隔贴丢回了抽屉里,随手推上。那三粒扣子被他严严实实地系好,直抵下颚,一点皮肤都没露。
最后,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揣上抑制剂后走出了房门。
*
棕毛等的望眼欲穿。
抬头就是大太阳,他都快被晒蔫了。热汗顺着发际线流下来,把额前的头发弄得一绺一绺的,活像几天没洗头的流浪汉。
可棕毛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脸急色地擦掉脸上的热汗,反手蹭在了裤子上,然后强打起精神,睁大眼看向omega宿舍的方向。
五分钟……
十分钟……
十五分钟……
妈的,不会不来了吧?
棕毛抬起袖子擦了擦脸,又从裤兜里拿出通讯器瞅了一眼。
上面没有任何动静,omega根本没给他发过信息。
……操!
棕毛从前不懂红毛为什么那么偏执,可经历了这一遭,他忽然懂了。他也终于切身体会到了那种咬牙切齿的滋味,就跟心里憋着团火似的,憋屈死了。
棕毛咬牙,再等最后五分钟!要是五分钟之内他还不来,那他……那他就再想办法!
五分钟……
三分钟……
一分钟……
棕毛眉头皱得能夹死个苍蝇,他见没戏了,先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把通讯器揣进裤兜里,转身就走。
可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视线里忽然闯入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那抹白着实刺眼,他先是条件反射地瞥了一眼,本想立刻收回视线,但下一秒,他瞳孔一缩,停在了原地。
居然是他等了二十分钟的omega!
短暂地怔愣过后,棕毛面色一喜。他擦掉额头上的汗,理了理领口,然后轻咳一声,朝omega走了过去。
“等你这么久,你总算来了。”
……
黎珀万万没想到原来宗太就是棕毛。
他压下心底的诧异,上下扫视了棕毛一眼,表情不变,眼底却浮现出一抹疑惑:“你在等我?”
“等我做什么?”
他语气无辜,表情自然,似乎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棕毛会这么说。
棕毛一噎,嚣张气焰顿时弱了大半:“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是看见通讯器里的消息才来的?”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棕毛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什么,面色猛地一变。可惜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果然,下一秒,黎珀唇角勾起,冲他浅浅一笑:“不是哦,我只是闲的无聊,随便逛逛。”
忽然间,黎珀好像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昨天好像是有个人给我发消息说要见我,难道……那就是你?”
棕毛此刻的脸色已经阴沉到快要滴出水来了。omega那张扬夺目的笑落在他眼里,就像是在挑衅一样,激得他怒火中烧。可偏偏他又无计可施,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是。”
“好巧啊。”黎珀真情实感地感慨道。
“……”
棕毛气得牙痒痒,可他不能耽误正事,只能压下心底的火气,开口:“你的精神力等级明明不是E,为什么要欺骗我们所有人?”
黎珀一听,神色立刻变得有些疑惑:“不是E?怎么我自己不知道?”
“我的精神力检测结果是边医官亲手录入的,难道现在变了?”黎珀歪了歪头,看向棕毛的目光里掺杂着些许好奇,“你哪里看的?能告诉我一声吗?”
“还有,那我现在的精神力等级是多少?是D、C、B……还是A?当然,要是S就更好了。”
一连串的提问直接给棕毛砸懵了。他张了张嘴,看上去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最后却跟个哑巴似的,啥都没说出来。
而黎珀却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棕毛,等他给自己答案。
棕毛吃了个哑巴亏,脸色顿时拉得老长。他脸色难看,声线也不如以往平稳:“既然你不肯承认,那我们就去武器库实验实验,真枪实弹总骗不了人。”
这下总该慌了吧,棕毛心下冷笑。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omega的脸,试图捕捉到什么令他愉悦的表情。
可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omega脸上半点惊慌失措的表情都没有,仍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下一秒,他听见omega开口:
“好啊。”
……
武器库。
和外面的高温不同,武器库里凉飕飕的,饶是棕毛都被冻得打了个寒颤。他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边往前走,一边打量着陈列在墙上的武器。
黎珀余光瞥见棕毛的眼珠正在骨碌碌地打转。他抿紧唇,忍下笑意,努力把注意力转向别的地方。
上次他被狄开突然叫来武器库,压根没时间四处打量,这次有所准备,倒是将武器库里的布局看了个清楚。
原来,武器库并不止刚进入大门的这一块空地,再往里走,会看见许多表面涂着黑漆的钢门。钢门和墙壁的颜色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了。那些钢门上面都有额外的检测程序,黎珀猜测这些作战员应该也不能随意入内。
走着走着,棕毛在一扇钢门前停下了脚步。
【叮!身份检测通过,识别成功】
紧接着,棕毛抬起手臂,推开了那扇看上去极为神秘的门。
黎珀:“……”
是他想多了。
“愣着干什么,快进来。”棕毛左等右等,见omega还站在门外,不免有些阴阳怪气,“终于知道害怕了?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话音落下,黎珀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是你想太多。”
说完后,他抬起脚,平静地走了进去。
黎珀进来后,棕毛本想关上门,但却在前一刻被omega制止了:“关门做什么?”
棕毛一愣,他看向omega的脸,忽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怎么,担心我对你图谋不轨?”
黎珀淡淡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只是因为这扇门我自己打不开。”
“……”棕毛刚燃起的兴致瞬间灭了不少。他盯着omega那张好看的脸,心底忽然涌上来一阵不甘心。
长相这么漂亮的omega,居然还没被彻底标记,这对哪个alpha来说都是致命的吸引,就连棕毛自己也不例外。
当初之所以招惹omega,就是因为他那张漂亮的脸,只看一眼就能让棕毛蠢蠢欲动,撺掇着红毛一起上。可一想到最后红毛的结局,棕毛瞬间萎了,什么想法都没了。毕竟,还是命更重要。
一想到红毛,他的脸色就又黑了三分。
“你以为我会信?别想太多,我现在压根对你提不起兴致。至于这扇门,不关就不关,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
黎珀闻言抬起眸,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棕毛觉得自己好像又被挑衅了。
他气得牙痒痒,可又不知道从哪里还回去,只能恶狠狠道:“赶紧去挑武器,别拖延时间。”
黎珀听闻,终于慢悠悠地转过身,看向房间内的武器。
这里的武器和外面的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那些枪支弹药。黎珀一边挑,一边随口道:“我记得我好像没有得罪过你。”
棕毛此刻正抱臂靠在墙上,一脸阴沉地看着他。闻言,他忽然突兀地笑了笑,像是听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红毛的死,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黎珀停下手里的动作,他没回头,只淡声道:“没关系。”
“都到这时候了,就别死鸭子嘴硬了,还是说你以为我会信?”棕毛讽刺地看了omega一眼,“都跟你说过了,我知道你的底细,一清二楚。”
话音落下的后一秒,黎珀咬字清晰地反问:“什么底细?”
“你是外面派来的……”
尾音戛然而止,剩余的气音堵在棕毛的嗓子眼里,被他艰难地咽了回去:“想套我话?还嫩了点。”
黎珀:“……”
谢谢,他已经套出来了。
虽然棕毛那句话还没说完,但黎珀已经猜到了大半,可这猜到的事实连黎珀自己都觉得荒谬。
一来,原主的记忆里根本没这回事,二来,退一万步想,他是走后门进来的,如果S区不同意,他能进得来?S区又不是没脑子,亲手引狼入室这点,是个脑袋正常的人都不会信。
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红毛玩到一起的人,能有多聪明。
想通这点后,黎珀转过身,看向棕毛的眼神多了抹怜悯。他虽然不知道棕毛被谁诱导到这种程度,但误导他的人绝对对自己有恶意,而且这恶意还不小。
……所以,他到底招惹谁了?
黎珀有些头疼,他看了眼棕毛,斟酌过后还是开口:“你看我像吗?”
像吗?
棕毛被问住了。他双眼眯成一道缝,认认真真地扫了omega一眼,随后得出结论:不像。
先不说omega的长相,就是这身板也过于纤瘦了些,自己一拳就能撂倒,压根没什么挑战性。S区强者如云,没有alpha是进来吃白饭的,谁要是派个菜得像弱鸡似的间谍进来,还是个omega,也不怕被笑掉大牙。
除去战力因素,难不成是色|诱?
omega确实有色|诱人的资本,虽然身板瘦了点,但该有的都有,尤其是脸蛋,看上去让人欲罢不能。可要是这样,那omega为什么当初会拒绝他和红毛?
棕毛一想到omega在1号训练场和金沐交谈的场景,脸色就瞬间黑成了个锅底。难不成是他看不上他们?
想到这里,他眼底一寒,瞬间抬高了声音:“到底选好了没?”
“……”黎珀立刻闭上嘴,转身,继续挑挑拣拣。
“别再墨迹了,”棕毛看不下去了,他随意扫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枪支,从B列挑了一把手|枪,“拿着这个对着安全区开一枪。”
黎珀闻言侧眸,他瞥了眼棕毛的手,有些抗拒地摇了摇头:“不要,我自己挑。”
“。”
要是之前还在怀疑omega到底是不是看不上自己,那棕毛这一刻无疑已经确定了七八分。连他碰过的东西都不愿意接,这不是嫌弃是什么?!
棕毛肺都要气炸了。
可偏偏他还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愤怒,只能默默攥紧了手里的枪。冰冷的枪身将他的掌心硌得生疼,他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然后将手|枪重重地塞了回去。
“好了,就这个吧。”
黎珀终于选好了。他从B列摘下一把金色手|枪,拿到手里的第一刻先把玩了一番。金色手|枪线条流畅,颜色也很漂亮,黎珀握住手|枪,欲把枪口抬起。
在黎珀抬起枪口的前一秒,棕毛骤然打断他:“等等,你之前开过枪吗?”
黎珀诚实地点点头:“开过。”
棕毛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生怕黎珀不会开枪,一不小心开枪走火,把他给崩了。既然开过枪,那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思及此处,他朝黎珀抬了抬下巴:“那就开吧。”
黎珀其实自己都不确定到底能不能打出这一枪。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前两次开枪的场景,一次是状态比较好,另一次是情况危急,迫不得已才开的。
而这次,他临近发情期,状态肯定不如平常,再加上棕毛虽然对他不怎么友善,但黎珀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危机感,所以他揣测自己大概率是开不出这一枪的。
枪口处一片冰冷,黎珀右手拿着枪,左手掌心抵着枪口,微微摩挲着。他眼眸微垂,看着手心里的金色手|枪,眼底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一瞬,他微微侧身,抬起枪,对准安全区的位置扣动了板机。
同一时刻,棕毛瞪大了眼,聚精会神地看向黎珀右手的位置,与此同时,他也做好了子弹出膛的准备。
可那声枪响却迟迟没有来临。
对应的,黎珀身形猛地一晃,险些直接摔倒在地上。他脸色苍白,双眸紧闭,艰难地摸索到身侧的墙壁,然后力气不支地倚靠上去。
这一操作直接给棕毛看傻眼了。
他亲眼看见omega扣动了板机,也亲眼看见子弹没能成功出膛。难道omega说的真的是实话?
不,不一定。
omega挑的是一把B级手|枪,他没成功打出子弹也只能证明他的精神力是B级以下,还有可能是C级或者是D级。简简单单开一枪并不能给omega洗清嫌疑,只能证明他的精神力等级不高而已。
想到这里,棕毛又警觉起来。他看向omega,眼底有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虽然他没体验过精神力被抽空的滋味,但也知道那一定非常不好受,既然如此,就当给omega一个教训了,反正过几天就能恢复,没什么大不了的,更犯不着去白楼拿精神力恢复液。
于是,他最后瞥了omega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
三分钟后。
门内,靠在墙上的黎珀忽然睁开了一只眼睛。他谨慎地瞥了一眼门口,见棕毛确实不会再回来后才睁开了双眼。
金色手|枪仍被他握在手心里,黎珀手腕用力,向上一抛,又迅速在半空中接住,动作潇洒又利落。
没错,他压根没开枪。
在开枪的前一刻,他微微调整了站立的角度,给棕毛造成视觉上的误差,然后凭借着之前几次的记忆,调整着拇指扣压板机的力道,争取在视觉上骗过棕毛,让他误以为自己扣动了板机。
棕毛身为作战员,对枪支的使用一定是极为熟练且敏感的,只要黎珀稍微露出一点距离上的破绽,他绝对能看穿。所以,黎珀必须对按压的力道进行精准的掌控,误差不能超过毫厘,这才能骗过棕毛的眼睛。
至于把控不好力道,真让子弹飞出去……黎珀摸了摸下巴,这点好像还真没想过。
毕竟,他几乎没赌输过。
手|枪在他掌心里挽出一道漂亮的旋,黎珀满意地牵起唇角,想给自己颁个奥斯卡奖。他一边玩着枪,一边看向挂满枪的墙,眼底多了抹兴致。
这间房间里没有S级及以上的精神力武器,所有的武器都是A级或B级的,黎珀想,这应该就是棕毛能进来的原因。可是,明明外面空间已经足够大了,为什么还要单独设置一个房间来放这些?
这点黎珀想不明白。
他不欲在这点小事上浪费时间,转而抬起头,看向对面那堵墙。
忽然,视线里闯入了一抹白色的微光。黎珀眨了眨眼,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过去,下一秒,待他看清那把武器后,眼底倏然多了抹笑意。
那是一把白金色的手|枪。
黎珀对这把枪没什么兴致,但对这个颜色却很感兴趣。毕竟,它好像跟某个颜色是情侣款诶。
想了想,他还是将这把枪取了下来。
这把枪十分轻便小巧,拎在手里没什么重量,黎珀很满意。这把手|枪放在A列,也就是需要精神力为A级才能驱动。
意识到这点的一瞬间,黎珀忽然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要开枪试试?
反正现在这间房间里又没人,就算他被短暂地抽干了精神力,也有缓冲的时间,不怕被alpha乘虚而入。要是真开枪了,他也能借此机会验证一下自己的精神力等级,不亏。
黎珀越想越心痒,他将那把金色手|枪放回原位,然后谨慎地走到门口,合拢那扇钢门,只留一道细窄的缝隙。最后,他走回来,握住那把白金色手|枪,将它对准安全区。
与此同时,他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砰!”
枪声响起的那一瞬间,黎珀大脑一片空白。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本想扶着墙站稳,却一不小心跌坐在地上。指尖脱力,那把白金色手|枪也随着动作从他手心脱落,撞到地面后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地板一片冰凉,黎珀掌心贴在地上,冰得他五指一阵瑟缩。危机感让他本能地抬起手,双手抱膝,将头埋进膝盖里,在一片冰冷中抱住自己。
大脑一阵剧痛,黎珀恍惚间觉得自己脑浆都要被抽干了,唯有一点残存的意识提醒着他,他现在好像在做梦。
梦里,他被人绑住手脚,丢进一片寒冷刺骨的冰湖里。
冰湖很冷,他的大脑彻底冻僵,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漩涡。手脚被捆住,他甚至连本能的挣扎都没有,就那么沉进了湖底。
就在他想是先淹死还是先冻死的时候,后颈处忽然传来了一抹热意。
那抹热意来势汹汹,又极为强势,顷刻间就席卷了他的全身,剥夺了他的感官。黎珀身体一颤,掩在膝盖下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极热与极寒交替抢夺他的身体,黎珀只觉得一阵冷一阵热,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失去了控制,连身体都忍不住颤栗起来,瑟缩地发着抖。
意识昏沉间,黎珀无措地想,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只不过开了一枪而已,明明第一次开枪的时候缓一会儿就好了,为什么这次反应会这么大?
浑身都好热。
浑身都好痒。
想被咬,想让牙齿戳破薄薄的皮肉,想闻到血的腥气。
……也好渴。
就在黎珀胡思乱想之际,他鼻尖忽然闯入了一股味道——一股淡淡的玫瑰味。
闻见味道的下一秒,他骤然清醒,眼底罕见地多了抹慌乱。
哪来的玫瑰?武器库里怎么可能有玫瑰?
既然不是武器库里的,那……
一想到那种极为棘手的可能,黎珀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从没闻到过自己的信息素,因此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也没办法从旁人嘴里得知。
没想到,居然是玫瑰味的。黎珀和玫瑰很熟,毕竟送他玫瑰的人每年都得排长队,只不过他从没收过,也没细闻过。
如今细细闻起来,这味道居然还很好闻,里面夹杂着一丝淡淡的清冷,稀释了玫瑰的浓烈,浓淡相宜,极为惑人。
等等……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黎珀用力闭了闭眼,清除掉脑海里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他的眼眶被熬得通红,眼尾更甚,远处看甚至像被抹了胭脂。
额头冷汗密布,黎珀费力地撑起头颅,然后垂下右手,摸索左边的裤袋——他记得自己的抑制剂就放在那个位置。
黑色长裤本就紧身,此刻他的坐姿更是将那块布料绷得死紧,一点缝隙都不留。抑制剂的盒子被裤袋牢牢束缚在内,四角撑起,尖锐的弧度磨得黎珀手指生疼。他本就没什么力气,手指软绵绵的,根本探不进去,更别提把抑制剂盒子给抽出来了。
黎珀头一次体会到这种无力感。
浑身热到极点,细细密密的痒意顺着后颈扩散开来,爬遍了他的全身,没有一处躲得过。不仅眼眶遭殃,连眼珠都逐渐攀上了血丝,眼睛干涩又难受。
为了缓解眼眶的干涩,黎珀用力逼出生理性的眼泪,岂料用力过猛,泪珠直接顺着眼角滚了下来,直直流到颊边。
可黎珀顾不上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忽然从心底蔓延上来,奔着全身流去。紧接着,黎珀忽然有些口干舌燥,遏制不住的渴意涌了上来,逼得他舌根止不住分泌出唾液。
好渴。
好想喝水。
因为缺水,黎珀的双眼更加干涩,他不得不用力挤出更多眼泪,才能不让自己难受得闭上眼。
裤袋终于在他的努力下掀开了一条缝,黎珀忍着手指的剧痛,努力戳进去,将抑制剂盒子够了出来。
抑制剂盒子的边角极为锋利,黎珀的手指险些被割破,还好最后一刻他及时松手,那里只被划出一道深深的白痕。
颤抖的手指握住抑制剂的盒子,黎珀急着打开盒子取出抑制剂,却在此刻绝望地发现盒子外面还有一层严实的薄膜。
薄膜滑又紧,黎珀双手本就使不上力气,根本不可能精细地撕开薄膜袋。
情急之下,他只能上牙咬。
可是,手都使不上力气,更别提牙了。纸盒光洁的表面被咬出一个牙印,可那层薄膜却无动于衷,根本没有半分破损的意思。
黎珀绝望了。
好不容易拿出抑制剂,却不能用,这无异于给人希望又给人绝望。而且就算打开了薄膜,他就能使用抑制剂了吗?不见得。万一需要组装试剂、查看说明书……光是想想,黎珀就受不了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黎珀明白,他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
身体的渴求已经到了一种可怖的程度,它完全压下了精神力被抽空的那种空虚感,正在用别的填充黎珀的脑海,蚕食他的理智。渐渐地,他心底生出了另一种空虚感——那是对alpha的渴求。
下一瞬,黎珀忽然不可遏制地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要不要冲出去,随便找个alpha标记自己,然后结束这段煎熬的痛苦?
实在是太煎熬了,黎珀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如此难受过。就算当初在白楼的病床上,被边庐使用那么多医疗机械救治,黎珀也没觉得如此难熬。
但是,在念头冒出的下一瞬,黎珀就毫不犹豫地掐灭了。他有精神洁癖,要是让一个不知姓甚名谁的人碰他,不如去死。
他现在的一切想法都来源于omega发情的本能反应,要是他如此轻易地就被本能操控,那他和街上那些发情的公狗又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
黎珀强忍痛苦,他无力地垂下额头,张开嘴,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脑海中残存的理智逐渐涣散,黎珀狠狠地咬了口唇瓣,这才勉强又拉回一些理智。不知不觉间,他的唇瓣已经被咬至泛白,只差一点就得破皮出血。
可黎珀依旧没有要放过自己的想法,他一手不死心地攥着抑制剂,另一手去摸索落在地上的白金色手|枪。意识迷乱间,他甚至想,要是真有alpha冲进来了,那他的枪口应该对准谁?
alpha还是他自己?
手|枪最终还是被黎珀握进手里,他死死地攥着,拇指离板机处仅有半寸。他甚至做好了给自己大腿来一枪的准备,流点血而已,反正不会死。
此刻的omega满脸潮红,眼眸变得混乱而迷离。黑色碎发浸了冷汗,若即若离地贴在他鬓侧,衬得他面色苍白又柔弱。
由于发情期的缘故,他的脸庞显得柔软又可怜,看上去就很好欺负。可那双湿润眼眸里射出来的视线却固执又锋利,为他整个人都添了几分破碎感。
渐渐地,他放弃了抱着双膝的姿势,生无可恋地向后仰,依靠在墙壁上。墙壁很冷,他需要利用这点温度为身体降温,让自己保持一丝理智。
毕竟,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精神力消耗所带来的空虚感被逐渐填补,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汹涌的热意。
黎珀慢慢松开紧咬着的下唇,他舔了舔唇瓣,本想润一润唇,却适得其反,让唇舌变得更为干渴。
又热又燥,黎珀迫不得已分开唇,缓解着无处释放的燥意。湿润的舌尖在冷气的影响下变得冰凉,黎珀无意识地咬了咬,顿时疼得一缩。
草,疼疼疼!
这点刺激性的疼痛也适时唤醒了他的理智,黎珀又挤了几滴眼泪,本欲再挣扎一下,却忽然听到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内心瞬间警铃大作,他强撑起眼皮,警惕地盯着钢门,握住手|枪的右手也适时用力。
“嘎吱——”
下一秒,钢门被缓缓推开,黎珀用尽全力举起手|枪,对准来人,冷漠开口:
“滚出去。”
……
解决完一个S级任务后,江誉将处理方式上报至S区内网,然后顺道归还武器。
这个时间点武器库依旧没人,江誉独自一人走到武器库最深处,划开权限光屏、验证通过。
还完武器后,他扫了眼时间,见时间还早,他准备前往黑塔处理剩余工作。
就在他刚走出去两步时,鼻尖忽然闻到了一股极为特别的香味。
江誉眉心微蹙,抬眼看向味道的来源——是普通作战员的武器区。
作为alpha,他对气味极为敏感,几乎是一瞬间就分辨出了这是信息素的味道。这么特别的信息素,自从他进S区以来,也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那个S区唯一的omega。
但omega不属于作战员,不在任务的接收范围内,按常理,武器库他应该是进不来的,那此时此刻,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忽然,江誉想起了白楼那一幕。
这样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但还有一点,这里并没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
鼻尖的玫瑰味越来越浓,江誉思忖一瞬,还是准备上前看看,他没有忘记omega拿的那些抑制剂,如果是意外发情,那就麻烦了。
直到走近,他才发现那扇钢门并没有关紧,只是虚掩着,还留了一道缝。透过缝隙,属于omega信息素的味道扑面而来,横冲直撞地闯入江誉鼻尖,侵略他的呼吸和感官。
迟疑一瞬,江誉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迈入房门的那一刹那,他抬起眸,对上的却是一道黑洞洞的枪口。
以及一道沙哑却微弱的:
“滚出去。”
……
黎珀压根没想到来人会是江誉。
他本以为会是那些闻着味儿来占他便宜的alpha,都已经做好了开枪的准备,却在举起枪的下一刻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枪口微不可察地晃了晃,黎珀精疲力尽地扔下枪,低低地喊了一句:
“长官。”
不知是不是江誉来了的原因,黎珀忽然觉得空气更燥热了,黏稠又痴缠地包裹着他,几乎要让他窒息。
玫瑰味信息素更加浓郁,几乎比之前浓度高了一倍,它见缝插针地填充在空气里,剥夺着两人的呼吸。
黎珀难耐地垂下眼,眉眼之间红意更甚。眼眶中的水雾逐渐盛满,他越来越焦渴,只能徒劳地舔了舔干燥的唇瓣。
他很想让江誉出去,但刚刚那茬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他根本没力气再多说一个字。
周围越来越热,他越来越渴,眼底也越来越红。
到最灼热时,眼前的空气甚至都微微扭曲变形。黎珀受不了了,他眼底水痕渐渐加重,甚至有隐隐往外冒的趋势。
本能在影响着他,他能察觉到alpha就站在离他几米远的位置,他只要微微伸手就能让他过来,然后求他标记自己。
而且这个alpha不是别人,是江誉。
黎珀喜欢他的长相,虽然不怎么了解他这个人,但在短暂的接触中,江誉给他的感觉和那些被下半身支配的alpha不一样,他不会因为外貌就对他见色起意。
所以……要被他标记吗?哪怕只是个临时标记?
不。黎珀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假设。
他不愿意。
他对他的好感仅仅停留在表面,江誉对他更是没什么感情。两个互相没有好感的人,怎么可以干那种事?黎珀的原则不允许他这样做。
想到这里,黎珀暂时稳下了心神,放弃了那极其荒谬的想法。
可下一秒,空气里忽然多了些别的味道。
就像雪山上的冷泉,冰冰凉凉的,泛着一丝冷意。而这对于此刻热意上涌的黎珀来说,无疑是甘霖雨露。
黎珀要崩溃了。
要是没有这信息素的味道,或许他还能忍,但此刻江誉的信息素极为影响他,几乎快要击溃他的理智。
他该怎么办?
手|枪枪身已经被黎珀的手心捂到发热,黎珀攥紧了又松开,反反复复几次,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抬起手|枪,将枪口对准了大腿的方向,然后拇指微微用力,就要按下板机——
忽然,面前落下了一道高大的阴影。
那人先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俯下身,掰开他的手,将手|枪从他汗湿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有抑制剂为什么不用。”
下一秒,他拿走了黎珀攥在掌心里的抑制剂。
黎珀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低垂着头,脆弱地闭紧双眼,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
没人知道他有多难熬。
周身充盈着alpha信息素的气味,他只要呼吸,就能嗅到他身上好闻的香气。受发情的影响,黎珀一闻到这股味道,就恨不得扑上去,求他标记自己,咬自己腺体,给自己注射信息素。
而这股冲动,在江誉俯下身,想为他注射抑制剂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黎珀忍了太久,忍到眼眶发红,忍到眼底的泪都忍不住落下来,滴在了江誉的掌心里。
江誉动作微顿,但没停,只是扯过omega的手,针尖对准血管的位置,要为他注入抑制剂。
在针尖插入血管的前一秒,黎珀再也忍不住了。
他拍开抑制剂,一把抓过alpha的手,对准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