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发生的那一刻, 沈恪太阳穴蓦地刺痛。
坐在对桌的生意伙伴瞧见,停下了滔滔不绝的嘴,关心道:“怎么了?沈总, 有什么问题吗?”
沈恪指腹摁着太阳穴揉了圈,摇摇头,嗓音偏冷:“没事, 请继续吧。”
对面的生意伙伴继续介绍这次的合作项目。沈恪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上面了,他伸手摸向西装裤的口袋,空的,反应过来,出于尊重,开会时并没有带通讯器,以免打扰。
沈恪相信他和郁乐音存在心灵感应。最起码他单方面有。此刻太阳穴的刺痛, 和阿音在大监狱区被沈昀刁难、深陷危机时的感觉一样。
几小时前还和阿音联系过, 应该会没事?可能是最近太劳累了?沈恪阖上眼眸, 短暂闭目养神。
离开D区前, 在给阿音修通讯器的时候, 他留了个心眼, 在他和阿音的通讯器上分别绑定了感应程序。
一旦阿音那边有危险,通讯器失联, 他就能第一时间知道。
“身体不舒服?”生意伙伴注意到沈恪情绪的异常。
江山代有人才出。他对面的沈恪是K区30岁以下的排在第一批的青年才俊, 合作过一次,沈恪有头脑、行事沉稳, 他很欣赏。
太阳穴的刺痛还未消退, 沈恪心脏仿佛缺了一角, 心跳频率慌乱。
他站起来,手在桌面上短暂撑了几秒, 不顾后面人的叫喊,跑出了会议室。
出事了,他敢肯定。
跑到了休息室,沈恪抓起西装外套里的通讯器,阿音和他绑定的程序失效了,果真失联了。
沈恪狠狠抹了把脸,面色冷了下来,抓起外套大步往电梯方向走,进电梯间时接到了余固的电话。
“沈恪,”余固声音沉重,“阿音出事了,山体滑坡,返校的车埋了大半,救援队已经赶过去了……”
高层电梯轻微晃动,但沈恪双脚却因为这个消息震颤不稳。
他就应该把阿音锁在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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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雷电齐聚,巨大的探照灯下,救援现场混沌嘈杂。
郁乐音被挖出来的时候,眼皮很重,应该沾了很多湿泥,他虚弱得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失去了。
眼皮上落下轻柔的力道,有人轻轻揩去了他眼皮上的湿泥。
郁乐音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沈恪。
沈恪脸上、头发上,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黏糊糊的泥水,连握住他手臂的手指指甲缝里也塞满了泥土。那身从K区跨越到D区的高定西装压根来不及换,满身泥泞。
这也是郁乐音第一次看到沈恪这么狼狈的一面。
“我怎么感觉你才是被挖出来的那个?”郁乐音苍白的嘴角上扬出虚弱的弧度。
沈恪双眸赤红,盯着郁乐音几秒,蓦地埋头咬住了他的手腕。
口腔里弥散开淡薄的血味,是鲜活的存在,他一颗躁郁、恐惧的心才找到了安定处。
余固从路前方帮忙救援,以公司的名义送了纯净水等物资过来,听到郁乐音被找到的消息,一路顺着下路找过来,就看到沈恪低头咬上阿音的手腕,像是死而复生找到主人的狼狗。
雨水浸透沈恪的发梢,两三绺黑发垂在锋利眉骨上,大雨都冲刷不掉他身上的偏执。
余固叹了口气。他跟着沈恪很多年了,知道沈恪对阿音喜欢得是有多疯。
“好痛……”
沈恪如梦初醒,松开了。
郁乐音手指抓着他的衣领,“沈恪,我全身上下都痛。”
新的救护车赶到现场,沈恪将阿音打横抱起,送上了救护车。余固也跟了上去。
做了全身清洗后,郁乐音被推进检查室做了全身检查,最后得出的检查结果是全身多处淤青擦伤,右踝骨骨折,需要留院观察半个月。
郁乐音躺在病床上,小腿上固定了石膏板,吊在病床上空,一个难受的姿势,他动了动身子,背后的枕头就被拍了拍,变得松松软软。
沈恪又盖好了阿音身上的被子,问他想吃点什么。
郁乐音摸了摸肚子,他没什么胃口,但是肚子有点饿,“要不喝点青菜瘦肉粥?”
沈恪说好,让余固来陪阿音继续说话,他下楼买。
郁乐音收到了赵老发来的邮件慰问。这次山体滑坡来得猝不及防,还好救援及时,没有人员有严重的伤亡。
余固搬了个椅子坐在病床边上,撑着胳膊看着阿音,阿音劫后余生,脸色还有未褪去的苍白。
“刚才差点吓死我了,之前就听说D区前些年老是有山体滑坡事故,没想到这次发生在我们头上,还好没出大事,不然我这一天大概就要失去两位朋友了。”
郁乐音打了余固手臂一下,“没出事呢,你别乱说话。”
余固向来是口无遮拦的,捂住嘴,“好吧。”还好沈恪不在。
D区医院餐厅食物口味风评一般,说不上好吃。阿音本身没胃口,沈恪在网上搜索了附近口碑好的粥品店。
医院大厅里,医护人员紧急推行的救护床与沈恪擦身而过。
救护床上是一个大肚子的孕妇,捂着肚子哀嚎,表情痛苦。
“让让!都让开!”
大厅里的人疏散开,为紧急的救护床让开了一条道。
床上的孕妇捂着肚子痛叫,痛得脊背弯起来,额头满是细汗,最后晕了过去。
沈恪看到了她的正脸,眉间轻皱。
“找当地最好的妇产科大夫,一定给我保住这个孩子!!”项为民捏着通讯器对助理吼着,吼得脖子通红,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你是不是有病,在门口站着挡路?!”
沈恪抽回思绪,不再纠结阿音和刚才那个从未谋面的孕妇眉眼有些许相似,瞥向矮了他半个头的中年男人,心里有所了然。
这大概就是阿音那对便宜的继父和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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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了盐巴调味的青菜瘦肉粥活跃了味蕾,郁乐音本来没什么胃口,在沈恪亲手一口口投喂下,喝完掉小半碗。
“饱了。”郁乐音眼睛弯出感到满足的弧度,歪着头看向沈恪。
沈恪起身从床边的小桌上抽了两张纸巾,替阿音擦了擦嘴角,“这么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郁乐音收回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瞥了瞥四周。
他是想起了前世,他和沈恪结婚后,每次生病,沈恪都没照顾他。那时候沈恪除了在床上,其他时候对他挺冷淡的。
那段时间,郁乐音只有一个人,感冒发烧,鼻子酸涩的日子里很想有人可以抱抱他,照顾他。
最长的一次生病是重感冒了三天,昏睡后隐隐约约能感到有人往他嘴里灌温热的液体,听到若有若无的叹息,还有时不时摸上他脸颊的手掌。
“明显有事要说,”沈恪手指钳住郁乐音脸颊的软肉,两指开合捏了捏,“对我还藏什么秘密,嗯?”
“好困,想睡觉了。”郁乐音把脸埋进被窝。
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郁乐音偷偷睁开眼睛,沈恪站在窗户前,指间夹着一根烟,没抽,只是站着眺望窗外点缀万家灯火的漆黑夜色。
沈恪洗了个澡,换下在山体滑坡废墟现场毁掉的高定西装,褪去精英沉稳。洗澡后蓬松的碎发搭在眉骨,身上清爽的短袖上衣,白炽灯下一抹孤寂的墨黑剪影,像一块寒冰,让郁乐音幻视几年前等待他救赎的那个沈恪。
手腕上的牙印还很清晰,流血的破口结了痂,指腹往下摁,有点疼。
沈恪在他两世的人生中的的确确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不可能抹去了。
带着牙印的手腕被握住,落下湿润的温热,沈恪在舔舐牙印上的伤口,微微上挑看向他的眸色里揉碎了温柔。
郁乐音勾勾手指,沈恪凑上来,衣领便被扯住。郁乐音单腿勾着沈恪的腰,张嘴咬住沈恪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