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 大监狱区接纳了一批新的罪犯。
柴坤办理完入狱的基本流程,领完了生活必需品,就被分配了工作区的对应岗位。
他大学还没毕业, 三个月前某一天晚上他在酒吧包间喝嗨了,失手搞死了一个漂亮的服务员,当天晚上就被抓到了A区的看守所。
他爸是A区的副区长, 说一礼拜内把他搞出去,但三个月过去了,连个消息都没有。
然后他就被大法官宣判了,流放到了如今Y市最具有话题讨论度的D13区大监狱区。
D13区的大监狱区讨论度有多高呢?有人说这所监狱里关押的罪犯里有80%是Y市权贵的后代。甚至还有两个是大法官自己的孩子。
一开始,柴坤听他爸说,大监狱区里条件不差,如果他能在里面好好改造成个人样, 未尝不可。他怀疑他爸和其他人的父母一样被大法官洗脑了。
他在大监狱区待了近一个礼拜, 和他爸说得一样, 大监狱区设施好得不像他认知里的监狱, 这里居然还有猫咖店。
在D13区鸟不拉屎这种地方建一座这样的监狱, 吸纳来自富贵人家的坏孩子, 简直是屎上雕花。
每天上午九点是工作区到岗的时间点。工作区的后边,距离最遥远的地方是大监狱区的娱乐区, 柴坤还没去过。
“喂, 你找到饭搭子了没?”
“上个月就找到了啊,挺可爱的, 哭起来特带感。”
工位旁边的两个人在闲聊, 听他们的对话, 柴坤觉得监狱里“饭搭子”应该不是一起吃饭的人。
他懂。
大监狱区一分为二,除了食堂和娱乐区等公共区域, 其他区域男女完全分开,他们这些男人没有接触女人的机会。
“谁啊?”
“我指给你看。”
“啊,是他啊,确实挺可爱的,你下手这么快呢。”
“你呢?”
“我?我一开始不知情,还想过找郁乐音做饭搭子呢,没想到人家压根不是罪犯。”
“你牛,我上次摸了一下他的腰,右手上个礼拜刚拆石膏呢。”
“哈哈哈哈,原来他们传的因为手贱调戏人不成吊了两个多月石膏的倒霉蛋是你啊。”
“反正我现在是不敢靠近郁乐音了,打死都不敢了。”
“不是,你们说的这个人是郁乐音?”
柴坤越听越疑惑——郁乐音肯定不会打人吧。
他和郁乐音曾经是同学。有一天,他爸去参加了一次宴会,回来让他翻出他的毕业照,指着站在照片正中央团宠位置的郁乐音问他,郁乐音多大了。
柴坤当他爸喝醉了说胡话,说了个数字,他爸就倒桌上睡得像团烂泥。
郁乐音是他们班上最受欢迎的人,像个漂亮的小太阳,走到哪里都让人喜欢。
-
郁乐音不喜欢他的过去。
他的家庭构成复杂。他的继父在他还没成年时就热衷于带他去参加各种上流宴会,介绍各色权贵给他认识。
当时他还不知道继父这么做的意图,少年天真,还以为继父对他态度改善了,想让他见见世面,成长起来,好帮助哥哥分担家族的工作。
那时候郁乐音很向往快点独立起来,这样无论继父是不是真的开始对他好,他都可以有逃离那个重组家庭的自由。
他不习惯大场面,所以当继父带他见的人身份越来越尊贵时,郁乐音愈发显得青涩,安静垂着眸,没有看到那些正经的权贵们眼中一瞬肮脏的色彩。
不记得谁说过他很单纯,常以善意揣测别人,所以经常被人欺骗与利用。
很久以后,直到被继父挑选到了合适的买主,也就是沈恪后,郁乐音才开始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郁乐音想象力不好,想象不出来前世他要是没碰到沈恪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就像此刻,他想象不出来这一世沈恪和他会有什么样的以后。
可能分开,也可能一直在一起,他不知道。
“后面的都跟上!别掉队了!”
郁乐音收回思绪。今天是罪犯的户外劳动日。
大监狱区外围墙包住了一片山地。早些年前,D13区的有关部门在这片山头首次尝试种植人工树木,几年时间下来,将这片山地改造成了D13区植被覆盖率最高的地盘。
为了筛选出最适合在严苛条件下生长的人工树木,他们需要进行不断的种植和检测实验,而大监狱区众多的罪犯成了免费的劳动力。
也不完全是免费,每个参与户外劳动的罪犯都根据表现获得数值不等的忏悔值。
所以沈恪主动报名了。他每天活着只做两件事。
一、好好做人,赚忏悔值,为了早点和阿音一起“出狱”。
二、和阿音有关的所有事都是他要做的事。
虽然很多时候,沈恪会为了第二件事破坏第一件事情的规则,早点出狱的进度又滞后了。
今天有些猫猫要接种疫苗,户外劳动和郁乐音没有多大直接关系,他算是无聊没事做的陪同家属。
昨天A班同学的一个问题,问他会不会和沈恪一直在一起,情侣分分合合正常不过,谁也不能给出准确的答案。
从早上起床后,郁乐音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想破脑袋,心里更烦了,差点没注意踩空山路滑倒。
沈恪拉住了他的手腕,目光落在阿音才回过神来的脸上,眉间皱起一道褶子:“有心事?”
“刚才看到了原来的商业街,我在想余固一个人住在那里会不会很无聊。”
郁乐音在沈恪面前说谎已经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了。
沈恪低低笑了。
郁乐音无法从沈恪的神情上判断他是否相信了这个胡编乱造。
他不能跟沈恪说这件事。
他现在太了解沈恪偏执的性格了。
要是沈恪知道他在犹豫他们以后还能不能在一起,无论是什么原因,沈恪肯定又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和他吵架。
就像上次因为被唐阮利用,过分担心他的安危,他们冷战了很久。
沈恪似乎信了,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想得都入迷了,差点踩空滑倒,余固高低得给你磕个头。”
郁乐音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说得余固像我孙子给我磕头一样,我明明比他还小诶。”
郁乐音眼睛圆润饱满,干净清纯,皮肤白皙细腻,整体看上去比同龄人要小很多。
“确实很小,阿音以后不要嫌弃我是个老男人。”
“以后?”郁乐音眼睛轻轻眨了一下,“还早吧,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啊。”
“我怕啊。”沈恪轻笑,一语双关。
他站在树荫下,也站在骄阳中。
亦明亦暗。
他会完全相信阿音告诉他的一切,只要阿音让他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