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当天空挂上的那轮白月不再被乌云遮挡，如同绫罗绸缎般丝滑的月光便铺天盖地洒在宽阔的大地上。积攒着雨水的好几处水坑在月光的照射下斑驳地反射出一片片犹如镜子般的亮面。
道观今夜前后门紧闭，门栓上挂着象征着‘喜事来临’的红绳，晚风一吹，门前两边临时购买的两只红灯笼在空中慢慢摇曳，旋转间露出“喜结良缘”“佳偶天成”的字样。
顺着廊道，在堂屋旁边的一排房间前，一只大胖橘猫端坐在烛火通明的房门前，它的脖子上被红绸带系上了可爱的蝴蝶结，胡须轻微抖动，带着些许笑意的猫脸在昏暗中略显诡异。
再往里走不远，宽大的院内中央摆放着一张黑色案台，几张红色宣纸整齐地铺在上面，被砚台压住才没让阵阵吹来的冷风吹走。
张青仪站在案台前，面目肃静，她看了眼上空的圆月，随后动作娴熟地点燃三根红香，嘴里念叨着口诀，手指翻动间香火袅袅，最后都凝聚成一缕丝线朝着那间唯一亮起的房间飘去。
“吉时到了，出来吧。”将燃尽的红香插进地里松散的泥土里，张青仪大喊了一声。
烟雾尽头，几乎被香烟笼罩完全的房门被轻轻推开，身穿红到发黑中式长衫的闻轶像是划破雾霾的利刃，轻而易举拨开周边的白烟，显现出整个身形。
他今晚稍微捯饬了一下，平常散落额间的碎发被规整得梳上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被完全展现出来的面容很是好看，眉眼宛如春日艳阳，带着一股生机勃勃、自信满满的朝气，他往前面走了几大步便停了下来，回过身调皮地扯了几下缠绕在手指间的红线。
红线的另一端，穿着相似款式衣服的沈衫珩气质却完全不一样，活脱脱一位古时话本里才有的芝兰玉树、朗月入怀的世家公子，他感受到了指间收紧的红绳眉眼中露出一丝无奈，加快脚步走到闻轶身边牵住了他的手。
感受到微凉滑腻的手牵住自己，达到目的的闻轶弯了弯眼睛，丝毫没有犹豫地将手覆了上去反手牵住男朋友。
做完前期准备的张青仪已经离开这里了，只有02系统留下来吃着两人甜腻的狗粮。
它倒是受得住，几步跳到案台上，用爪子按住因砚台被挪走而快飘走的宣纸，不过因才下了雨，它爪子踩在泥巴里变成了黑爪子，连带着宣纸上也一并印下了它的爪印。
闻轶没有怪它，咧嘴笑了它一下，伸手奖励似地撸了下它的头。
之后闻轶清了清嗓子，将心情放平后拿起墨笔蘸了蘸掺杂了朱砂的墨水。
他的模样开始变得十分认真，双眸低垂，紧盯着落笔处，书写间的姿态尽显雅致。
“今，兹有闻轶，川城云雾人，年岁21，身家清白，品行端正，自愿与沈衫珩……”浸润完墨汁的笔尖轻触着宣纸，一笔一划中只有细看才能透过月光看出细闪的红料渗在其中。
不过写得顺滑流畅之际，闻轶突然停住了笔。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沈衫珩，又看了看02系统，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糟了，我忘了自己不知道小橘的真实名字是什么。”
“……”沈衫珩一时不知该高兴这一世的自己在闻轶心中的份量最大，还是可惜现在这个进行到一半的仪式也许会被暂停。
场面一时陷入静默。
这时，02系统的猫眼在黑暗中晃了几下，它心底带着忐忑、不安的情绪偷摸在系统库里面找寻以前遗漏下来、可能有用的补丁。
突然，有一股看不见的东西牵引着它，在数据库的最角落发现了一个保存很好、程序简单的补丁。
02系统接触到它的第一感觉就很熟悉。
一道声音响起：“接纳它。”
“接纳它。”
“你是谁？”02系统惊讶于这东西居然能与自己建成连接，直接与自己通话。
而这个功能在所处位面里本只支持系统与宿主之间使用。
况且，它怎么听这个声音如此耳熟，貌似跟只见过几面的小橘颇为相似。
不过这东西并不给02系统思考的机会，几乎是强行将那个补丁塞给了02系统。
02系统看着漂浮在身边的补丁，自己数据库里面的东西总不能是病毒吧，它这么想着，坚定了决心后将补丁融进了自己的数据链里面。
……
闻轶并不知道02系统所经历的事，他只知道02系统附体的那只橘猫整个身体都直挺挺竖起来，像是变回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僵硬猫尸。
沈衫珩也察觉到了异常，立刻伸手接住了摇摇欲坠的橘猫。
“？！”他发现自己的手在与橘猫接触后迸发出一道蓝光，这道光很快蔓延到全身，虽然看上去惊悚，不过并没有伤害他。
“我没事。”没察觉任何不舒服，沈衫珩让想要搁笔查看的闻轶不用管自己。
而被弹出橘猫身体的02系统发现自己的系统版面正疯狂发出红色警告。
【原宿主沈珩数据恢复中——】
【编号A级012号高级任务者沈珩，数据载入完成。】
【宿主闻轶，数据完整，宿主沈珩，数据完整。】
【错误！错误！错误！系统绑定宿主出现重复，违背“一个位面一位宿主”基本原则。】
02系统身体里像是被安置了一个到处流窜的病毒，在这个补丁的操作下02系统的宿主界面中多出一位介绍。
一些记忆几乎要呼之欲出。
蓝白色光团因为不舒服而扭动形状漂浮在空中，闻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形态的小神灵。
“沈珩。”02系统挣扎着，朝着闻轶喊出一个名字，虽然不知道两者关系，但它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名字准没错。
作为02系统绑定的宿主，闻轶自然瞧见了突然弹在自己面前的数据面板。
沈珩两字大大占满了全部视线。
沈珩、沈衫珩。
两人名字巧合地相似，很难让人相信两人没有一点关系。
闻轶看了眼沈衫珩，后者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他再次提笔继续完成没书写完的婚书，也不知道娶两个‘人’的婚书到底奏不奏效，不过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今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此证。”
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搁下笔，闻轶朝沈衫珩伸出手：“哥，愿意与我携手下辈子吗？”
他语气难得沉稳认真：“盖上章就再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沈衫珩没有犹豫，将手交叠上去，脸上柔柔的笑着在皎洁月光下更显漂亮隽秀，如果不是身份证这一强有力的证明，谁能想到他今年已经三十几岁，他的手用力将闻轶拉到眼前，那双总被人赞美，最后却只能隐藏在眼镜后的多情眼紧紧盯着闻轶的脸：“我不会后悔，我喜欢你永远不会变。那么阿闻呢？会后悔吗？即便我们之间相差了快14岁。”
这还是第一次，沈衫珩将他们两人的年龄差赤裸裸摆在面前。
“我也不会后悔。”闻轶仰着头坦荡地任由沈衫珩瞧着，表情坚定中又带着刚被男朋友告白的羞意：“我喜欢的是哥这个人，跟年龄没有任何关系。”
“哥担心自己年龄太年长，我也担心哥会嫌我太幼稚。”
“所以我们算扯平了……”
感受到闻轶真挚的告白，沈衫珩心中咕噜噜沸腾着冒泡的爱意似要溢出胸膛了，他环着闻轶腰间的手逐渐收紧，几乎要将闻轶抱在怀中。
在闻轶感到奇怪时，又突然松开：“盖章吧。”
“好。”闻轶在自己手指狠狠咬了一口，将渗出来的血珠抹了些在沈衫珩递过来的食指指腹上。
“按这里。”他率先在婚书尾部按了个手印，然后给沈衫珩指了个手印旁边的位置。
作为灵体的沈珩没有能力按手印，所以只能空着。
“也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闻轶嘟囔着，将整个婚书叠好，拉着沈衫珩朝着红香插着的位置鞠躬拜了三次。
拜完之后正松开手时，沈衫珩却反手牵住了闻轶的手，将他之前咬破的手指放在嘴边，用舌头舔了舔。
当温湿柔软的触感一次次覆盖住伤口，反应过来的闻轶几乎要拿不稳婚书了。
他颤声，手指下意识缩了回来：“哥，不用……”
沈衫珩抬眼看了闻轶一眼，眉眼上挑间带着些引诱人的艳丽，让闻轶瞬间冒出“果然换人了”的想法。
收回去的手指离了温热的舌头后不再感觉到刺痛，那上面被咬出来的伤口居然也愈合了！
“沈珩？”闻轶试探性问了一声。
“嗯。”
沈衫珩，哦不，现在是沈珩，他嘴角微翘，身体向闻轶凑得很近：“我们都缔结婚约了，不应该换个更亲密的称呼吗？”
“比如，相公？”
见闻轶不接话，他思考着换了个称呼：“嗯？或者宝贝。”相比沈衫珩的含蓄，沈珩行事颇为大胆。
闻轶的脸变得绯红，但他刚写完婚书，还是在没经过这个灵体同意下写的，理亏的闻轶确实也反驳不了什么。
调戏闻轶差不多了，沈珩低声笑了几下，带着极强的报复心捏了捏闻轶的脸蛋，道：“谁让你之前对我如此狠心？明明是我救了你，还要推开我，选择这个手无寸铁的沈衫珩？”
“你们是一体的，你骂他，也是骂你自己。”
沈珩看着闻轶那副急着维护的模样，嚣张地捧着闻轶的脸颊，让他瞪圆了的狗狗眼直直对上自己，才幽幽说道：“是吗？那我现在亲你，你不会反抗咯。”
“我们能不能先干正事。”闻轶摆脱开沈珩的手：“你应该能感受到自己的灵体情况很脆弱吧？”
闻轶简单称述事实：
“你和另一半灵体分离太久了，现在要活下来的话，只能让你们两个半灵体重新融合成一体。但现在你的情况很虚弱，所以我需要知道那个温养了你百年的宝物到底是什么？现在又在哪里？”
“那个宝物不用想了。”沈珩亲昵地拉起闻轶的手，嘴里却说着残忍的现实：“从我寄存在其他物件身上开始，那个宝物就已经不起作用了。”
闻轶不愿放弃，他直直看着沈珩想看出他到底有没有撒谎：“即便是不起作用，也请告诉我那个东西是什么。”
沈珩抬起他与闻轶相握的手，颇为意外地指了指他手腕上闻轶送给他的姻缘绳，说了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它。”
“？”
闻轶怀疑沈珩在耍他，但是从沈珩的眉眼中闻轶没看出他是在说谎或者调侃自己。
沈珩微微歪着头：“你的师父没告诉你，你的这个姻缘绳是个老物件吗？”
闻轶脑子蒙了，但接下来沈珩说出的话让他更加难以接受：
“而且，就算我与沈衫珩融合也无法凑出整个灵体，因为当初我的灵体实际是被分成了三块。”
“对吧，02系统。”
沈珩说着，突然抬头看向了漂浮在空中、几乎陷入休眠的02系统。
系统在位面执行任务中，就算露出虚拟光团也不会被除了宿主以外的人看见，但现在沈珩完全打破了这一现象。
强制被唤醒的02系统带着恢复并不完全的记忆，懵逼地看向知道自己存在的沈珩。
沈珩瞧着02系统跟中了病毒似的模样，十分理解：
“你忘记我没关系，那么我们重新认识一下，你好，我是A级012号高级任务者沈珩，搭档系统是A代02系统，在最后执行的最后一个位面中最终核算积分29999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