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个早班, 天空上还镀着一层亮堂的光，甚至没变成晚霞。
他在楼下买菜，正好碰到回家的宋晚冬。
“诶！这么早！你居然不加班！”宋晚冬也不加班, 想买菜, 拽他胳膊, “不好白吃啊，我每晚上还睡你的床。”
两人在店里拽了会, 宋晚冬把钱付好, 才松下一口气：“外婆做的饭是真的好吃。”
顾淮点头，但宋晚冬喊他：“你现在也回来了, 我还是出去租个房子吧, 老和你挤, 耽误你下班办公和上班。”
顾淮倒是看了看小区楼栋，两居室确实睡不下。
不过宋晚冬在这附近上班, 他其实不想住远了, 拍他肩膀：“我打算就在这个小区找, 要是能楼上楼下更好，省得花时间花钱搬东西。”
其实是想赖饭吃。
顾淮扯了一下嘴角：“我等会就看业主群里有没有人出租房子。”
宋晚冬点头。
两人穿过小区的小花坛，宋晚冬问：“你有想过买房子吗？”
顾淮侧头看他一眼。
“我挺想在这买房子的, ”宋晚冬的眼睛里有期待，“之前每个月, 再怎么节约，都是挣多少花多少, 这边节奏慢，花销还不大, 感觉能存钱。”
他伸了个懒腰：“到现在老子才觉得，有股生活的感觉。”
顾淮费解：“你以前开销是有多大？”
“以前公司附近根本没房子可租, 挨着写字楼的都死贵，”宋晚冬说起这个，简直能叨叨三天三夜，“我那时候也是刚毕业嘛，没有提前到地方看，入职匆忙，居住生活兵荒马乱的。”
总之就是没有好的开头，后续一切都不对盘。
平时上班也没有清净的。
他说着苦从心底起，搂着顾淮肩膀叹气：“也可能是在这边有亲友，心里的归属感很充足，小子日就越过越顺。”
大家都说树挪死人挪活，顾淮点头：“可能是找到适合的地方了。”
毕竟现在到了个人性化公司，平时和加班都有补贴，实在是晚了，还会集体点饭。
宋晚冬一脸灿烂，但还是对顾淮担忧：“我觉得你真没考虑终身大事。”
顾淮嘴角一抽，本来正常的声线扭了一下：“怎么说我身上了？”
“你好像也没有思考未来，”宋晚冬分析，“每天都是工作工作的。”
顾淮：“也没见你思考终身大事。”
宋晚冬反驳：“我思考了！不然想买房干啥？”
顾淮挑眉：“你……”
“我打算在这里定居了，有房子就有一个家，以后找谁都能给别人未来，”宋晚冬笑出白牙，“一想到这个我就干劲十足！”
干劲大到爬楼都不大喘气。
顾淮开门：“先把要租的房子找好吧。”
热血的气息才褪下，宋晚冬点脑袋：“对！但是现在我就一个人，还是要找个便宜点的，不用太贵。”
顾淮没忍住嘁了声。
莫名其妙，宋晚冬被他这一声又激起了滚烫的血液，还很不服气：“你别把我小看了！”
“不敢，”顾淮去洗手择菜，帮外婆准备配料，“你去把鲈鱼蒸上。”
买的时候就已经处理好了，只需要放锅里，再配点葱姜开火，平时宋晚冬也没少帮外婆打下手，他熟悉，动作麻利。
活动这一小下，完全无法让血液冷却下来，宋晚冬的规划一批一批的，择菜的时候说，吃饭也说，洗碗的时候已经规划到孩子读高中了。
顾淮：“……”
外婆倒是很喜欢他的劲，还说起了她们小时候条件艰苦，也说顾淮爸妈那会不怎么好过，再说顾淮小时候，还对比眼前的一切。
宋晚冬对顾淮小时候的事非常感兴趣，一老一小愣是住不了嘴。
顾淮不加入话题，在茶几边上坐了会，等手机震动了两声，从一来一往的欢声笑语里撕开道能说话的口子：“我下楼一下。”
水果已经洗好了，宋晚冬疑惑：“天都快黑了，你去哪？”
顾淮：“买包烟。”
宋晚冬撇嘴：“你一天就不能少抽点烟？”
顾淮只回了个关门声。
烟盒里还剩两支烟，他却没去超市，看着手机上的酒店地址紧了紧眉毛，最后还是去停车场开车。
他到现在都没问裴呈璟要自己那辆车，也不知道那少爷有没有真拿去修。
反正车毫无音讯。
少爷不主动提，顾淮也不开口问。
到地方，天完全黑下来，庄园式的酒店内外都亮起了灯，他没有预约信息，只能把车停在外面的街道再进去。
门口的侍者原本要询问，他把手机短信亮出来。
里面的矮树上都缠着灯带，看起来昏黄但温暖。
顾淮仔细看了眼楼下的地图，先从小径绕。石子路上没有一个人，玻璃窗分隔每间包房里的热闹。
间间光亮处，觥筹交错，酒杯里盛满各色液体。
他走到B10区域的包厢窗边。
少爷和沈方泽一家人还在吃饭，他是不怎么放心的，就算双方父母在一起谈得最多的是公事也不行。
上次应酬里，两人喝的酒和药好像又涌进胃里，顾淮有一瞬间头皮发麻。
他看到沈方泽的背影，也看见裴董和沈董相互举杯，两位夫人坐在一起，言笑晏晏。
只有裴呈璟面无表情，和自己妹妹说话都是走神的模样。
顾淮自认为自己站的地方不容易被发现，因为没有任何光亮，看到少爷杯子里是橙汁，稍微放了点心。
裴呈璟在灯光之下，突然站起了身，张嘴开始说话。
也不等裴董张嘴，他迈步去开门。
顾淮有点疑惑，手机却在兜里震动。他侧过身靠墙，打开少爷的信息：我看到你了。
*
顾淮再进车里时，裴呈璟已经在副驾驶的位置坐好了。
他关好车门，到现在才伸手撩少爷衣领问：“疼吗？”
裴呈璟没说话，把头撇开，甩手机。
顾淮低头一看，是离这里好几千米的地儿。
“少爷，你现在还在吃饭，父母局。”顾淮无奈。
裴呈璟不在意：“我说有点不舒服，反正已经用餐结束了。”
父母聊资讯政策聊商业风向，也聊生活和购置东西，裴呈璟完全不感兴趣，而且桌上还有不想见到的人，很早就想寻个由头走掉。
他还是绷了绷唇：“我以为你骗我。”
顾淮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槽子里有罐啤酒。”
少爷想伸手，顾淮去摸档位的同时拍他手背：“现在别拿。”
裴少爷：“……”
裴呈璟的情绪沉下去，在副驾驶耷拉眼尾。
顾淮笑了一下，刚准备打火，车前一小块身影突现，他看到了沈方泽。
车里的两人几乎是同时，快速调整座位往下倒，在沈少爷转身时隐匿进车里。
顾淮看着车顶，叹气：“跟块狗皮膏药似的。”
裴少爷也轻蹙眉头，呼吸里都带着烦躁。
但顾淮却突然笑了，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笑脸，也与和宋晚冬、王玔他们在一起的笑容不一样。
少爷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有一种很奇异的视觉感。
他侧过脸去看顾淮，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顾淮没转头，还看着车顶，“就是想起点东西。”
是什么东西呢，他没打算说出来，只是眼神中泛出一阵柔意。
少爷的气息更加沉 。
沈方泽在车边晃了一下，好在是车停得隐蔽，周围也混着其他车，沈少爷漫无目般转不出名堂，最后只能离开。
顾淮轻轻坐起，看到沈少爷又回了酒店。
裴呈璟看车窗外发话：“走。”
这次打火、起步都很顺利，顾淮跟着导航，路越开越宽阔，也越来越清净，楼宇变少，周围变成一块又一块的风景。
他问：“这些是庄稼吗？”
裴呈璟点头：“这边规划的方案，就是种植农作物。”
顾淮不知道这是谁想的规划，觉得蛮神的，只看到边上不是别墅就是六层楼高的房子。
导航在一块苞米地前结束，顾淮把车窗降下来，还真闻到了一股清甜的味道。
他有点感叹：“没想到还有这种地方。”
裴少爷却说：“这是我能找到，最接近你生活的地方。”
顾淮：“……”
他沉默了会，撑着方向盘看人：“这几年变凶了，但还是很傻。”
少爷刚想就“凶”张嘴说话，被“傻”字直接堵回去，开车门下车。
这里完全没有人，苞米没熟，边上的花也没开，不成景，但裴少爷貌似很喜欢这地方，还直接沿着小路走进苞米丛了。
顾淮寻思这里连灯都没有，别窜出个什么危险的东西，也跟着下车。
他在外面叫人：“裴呈璟，小心里面有蛇什么的。”
裴呈璟：“……”
风吹过叶片，沙沙响了两声，裴少爷没有回话，不知道是不是走进了苞米丛深处。
没法，顾淮也往下走。
刚要再叫两声，手臂先被抓住，少爷带着薄汗的头蹭到了顾淮的下巴，他被整个抱住。
这里黑暗，拥挤，充满未知，但有另一种意义上的安全。
裴呈璟颈间还有药水的味道，顾淮鼻侧轻轻挨了一下。
少爷仿佛完全不能适应，脖子往边上偏，手臂的肌肉绷起来。
顾淮将距离拉远了点，把衣领往外扯了扯，再问了一遍：“还疼？”
“现在不疼，”裴呈璟的声音融进黑暗里，“只有麻药过的那会疼了一阵。”
顾淮不信：“你就骗吧。”
裴少爷的呼吸抖了一下，头缓慢且带着试探的往下低，想埋进顾淮的脖子：“你抽手的时候，也疼了一阵。”
难得在正夏天品味到凉爽的风，苞米叶片的香味也让人心神稳定，两人难得都收起了暴烈的一面，在叶片间安静的拥抱。
顾淮勾住少爷的手，用力的抓了抓。
两人相贴的温度是这处最炙热的气息。
少爷的眼睫扎到顾淮的脖子，他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出一个字。
开啤酒是时候，裴呈璟眼底还有点红，靠着后备箱眼巴巴的看。
顾淮把后备箱打开，坐上去先喝了两口，他喝着有点苦，再看裴少爷。
“你伤还没好，还是别喝了，”顾淮又喝了一口，“酒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裴呈璟问：“那你为什么还打开？”
顾淮斜过眼珠看人，不说话只是淡笑。一小罐酒，几口就下肚一半多，顾淮点了点罐子，看下少爷的视线还在酒上。
他问：“你什么时候染上喝酒的瘾的？”
少爷唇线平直，一副犟劲，不打算回答的样子。
罐子在寂静里响了两下，顾淮把最后两口喝了，冲裴呈璟勾了一下手：“有一个方法，能尝味道不伤身。”
少爷的眸子在夜色里晃了晃，见易拉罐已经空了，顾淮的嘴角上还沾着些酒液。
后备箱被用力的按了两下，连带着后车胎晃动，裴呈璟和顾淮又很近地靠在了一起。
少爷说：“不会有人来这里。”
顾淮顺手把啤酒罐扔到车上，“嗯”了声：“我不松手。”
在夜色下，裴呈璟瞳孔上的光泽升了好几个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