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沉下呼吸, 有上次在刚果的经验，他每到新的地方就会买点防身工具。
但刚凑到门边，那片黑色的阴影却离开了房间门口。
酒完全醒了, 他扯着衣服穿好, 又听见了几声撞墙的声音。
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 被惊扰的同事们纷纷嘟囔着怎么这么吵。
顾淮也听到了裴呈璟房间的门被打开。
他把小刀捏到身后，看到裴呈璟穿着睡衣, 不像是刚醒来的样子。
整个过道只有一间房间没开门。
顾淮反应快, 叫人：“去楼下找前台要卡开门！”
这也惊动到楼下的魏敏嘉，她披了条披肩, 人还有点凌乱, 问：“怎么了？我听动静蛮大的。”
顾淮到门前看了一眼, 看到门框上有块红点，是块血迹。
他皱眉：“先报警。”
魏敏嘉：“！！！”
什么东西到报警的地步了！
顾淮伸手握住门把手, 里面又传出响动, 不过这次是“当啷”一声。
他离开门口, 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里没有阳台，但布局都一样，莫梓铭在楼下嚎了一句“救命”, 身穿黑色睡衣看不出情况，能看到脑门上有块深色痕迹。
他落在楼下的草坪上, 正被三个黑衣黑帽的人拖进面包车里。
顾淮往后退，撞了裴呈璟一下叫人：“魏敏嘉你下面有人看着没, 拦那辆面包车！”
魏敏嘉还在反应，前台拿着卡姗姗来迟, 大家都看见顾淮一个箭步往楼下冲。
裴呈璟去追，回头喊了一声：“所有人都回自己的房间, 待着别出来！”
魏敏嘉这才明白事情严重了，也跟住他们：“莫梓铭怎么了……你们别贸然过去啊！万一有危险……”
刚到楼下，她就听见两声清晰的撞击，铁棍打脑袋的力道不小。
看到裴呈璟倒下，又看见顾淮捂脑袋懵了一会起身纠缠，但整体落入下风，被从身后勒住脖子。
魏敏嘉赶紧往回跑叫人，刚拿出手机，身后就投下片黑色的阴影，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男人拦住她，手里拿着棍子，双眼里都是杀气。
顾淮要过去扑人，后腰被顶了一下，疼痛蔓延，脖子上的绳子被勒得更紧，他只最后只看见魏敏嘉晕过去的身影。
裴呈璟按着脑袋醒过来，要到他身边帮他挣脱，过来的人手上很干脆，一棍子再次把裴少爷敲晕。
鬓角缓缓流出血液，让顾淮瞬间红眼。
晕倒前，裴呈璟的眼睛闪了闪，顾淮的头也被撞了一下，恍惚间好像听到一声细小的呜咽。
很微弱、很熟悉。
像一只垂死的小狗在求救。
*
裴少爷之前，为了让顾淮经常去他家，收养过一只流浪狗。
遇到小狗的那天，下着雨，小黄狗只有小臂那么大，浑身都是泥，还抱着顾淮的腿摇尾巴，把裤腿弄得很脏。
他清晰的感觉到这狗在发抖。
但顾淮救不了它，只能撑着伞看着他嘤嘤叫。
沈方泽家就没进过小动物。沈夫人眼里容不得半点瑕疵，要求东西规整，哪个地方都要收拾得好好的，做事情也要利落，完全看不得一点脏污。
他作为保姆的儿子，更没资格带一只狗进沈家。
但顾淮还是去买了袋吃的，也不离开，在路边看有没有什么机构可以送过去。
小狗看起来饿了很久，吃得狼吞虎咽，顾淮还愣了一下，问：“你这是流浪了多久，不怕有毒？”
狗子抬头看他，又蹭过来，前爪攀上顾淮的膝盖，污渍变得密集起来。
他倒是不介意，擦都没擦，为是看着这小玩意继续流浪，还是找个地方寄养一下犯愁。
他翻来翻去，不了解这些地方，现在一家一家去看去了解，根本来不及。
他想，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高考，让这狗子在这附近流浪着，万一出了什么事，或者哪天它不见了，铁定找不到。
“狗听不懂人话，”他皱眉，“而且你还这么小，嘴这么馋。”
万一有个什么吃狗肉的人拿东西一勾，小崽子直接甩着尾巴跟着跑，多危险。
顾淮不明白，为什么此时此刻的自己要在这里纠结一只小狗的归宿问题，可能是这个小家伙完全没设防，一直在腿上蹭，也有可能是这只小狗双眼黑黝黝的，很清澈，像两颗实心玻璃珠。
他突然有了一个主意，距离考试有点远，但他可以回乡下，最近的月假，他把这狗子带回乡下去，外婆会看着，也有它撒欢的地方。
顾淮没忍住，揉了一下小狗的脑袋，但冷着脸嘴上抱怨：“你很脏知道吗？别扒我的裤腿了。”
说完他按着小狗的脑袋问：“你要不要跟着我？但是得回乡下去，那里不缺吃的，你也可以到处跑。”
小狗子完全不怕他似的，继续蹭脑袋，汪汪的叫了两声，看起来是乐意的。
但到把这小东西送过去期间，还是需要找个地方安置……顾淮依旧犯愁。
不得不说，有些东西，总是带着莫名其妙的玄学，也是天定的。
裴呈璟到顾淮身边，声音在雨里显得吵闹，也十分热烈：“小狗！他身上好脏啊！你养的吗？”
顾淮：“不是。”
“流浪狗吗？”少爷的声音有些怜惜，沉默的看了顾淮两眼，眸子发亮，“你想养他是吗？”
顾淮的手腕顿了一下，听裴呈璟笑：“你太明显啦！还买了吃的，我也喜欢小狗，小时候老想养来着，就是没看到有眼缘的。”
顾淮：“……”
这少爷编东西口齿不清的，但眼神肯定：“顾淮，我可以养他，我爸妈不会干涉我养小动物。”
这看起来是目前最优的解决方法，顾淮没有展现强硬，但裴呈璟还是比较介意被小狗弄脏衣服。
顾淮说：“我暂时让他在你家，等月假的时候把它带回乡里，最多两周。”
“啊？好折腾的，”裴呈璟嘟囔起来，知道顾淮性格强硬，做了决定改不了，但念头转得快，问，“我可以和你一起送小狗回去吗？有点想外婆了。”
顾淮心想才待几天啊就想，也没有戳穿他，有事拜托，他嘴软了几分：“那你要和自己爸妈说好。”
裴呈璟差点和狗子一样摇尾巴，傻笑：“好诶好诶！”
顾淮抱起小狗，裴少爷还十分兴奋，帮他打伞。
到裴呈璟家门口，管家对这只小狗很惊讶，但这少爷是家里的宝，带任何东西回来都不会听到严厉的话语，管家完全不介意狗子身上的泥，白手套上染上泥巴。
老管家弯着眸子笑：“我去处理一下，流浪动物需要观察，也要叫宠物医院的医生看看。”
小狗在管家身上挣扎，跟受气包似的扭身着顾淮。
裴呈璟很想顾淮跟着自己一块进屋，顾淮却停在门口：“我要先回去帮我妈做事了，它要是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少爷的眼里失望了一下，但不敢强留，说：“我会给你拍视频！医生来看的情况也会给你说！你要回信息哦！”
顾淮盯着小狗，点头：“好。”
裴呈璟开心得很：“明天你来我家吧！一起和小狗玩。”
顾淮也点头：“好。”
裴呈璟捏起拳喊了声“好耶”，叫司机送顾淮回家。
天色有点暗了，伴着下雨不好走，他就没拒绝，但下车的时候，顾淮在门口站住脚。
雨势渐大，伞盖被砸得很响，寒气在四周弥漫，伴着雨水的潮湿。
他仰头，看到沈方泽房间的灯开着，暖色与外面的世界割裂，顾淮却觉得瘆人。
沈方泽突然从窗边经过，时间刚刚好，像是知道他此时回回来。
看到他身上的泥土，沈少爷皱了一下眉，但完全不惊讶，微微侧目，神情轻蔑，如同看到了比泥土更脏的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顾淮刚睁开眼，裴呈璟就发了小狗喝奶的视频，依旧狼吞虎咽，就差把脑袋怼狗食盆里了。
身上还是脏脏的，少爷解释说，医生来看过，狗子在外边待太久，有些脱水，而且需要系统检查，建议先不要洗澡，管家就拿毛巾把很脏的地方清理了一遍。
说着说着就催人赶紧去他家。
顾淮下楼的时候，沈方泽正在楼下练球，他刚踏上院子的草坪，一颗网球砸到脚边，沈少爷摸了摸拍子，叫人：“乡巴佬，帮我捡一下球吧。”
着急出门，顾淮捡起球扔过去，却被沈方泽一板子又扣到脚边。
沈少爷拿球拍砸肩膀，盯着顾淮的反应，危险的眼神里都是挑衅。
顾淮沉下眸子，没再理会他，也不想纠缠，直接从侧门出去，余光里看到沈方泽自己捡球，在手上掂了好几下，举板子的样子像是要从他身后再击一球。
他动作快，转身到一侧的小路去。
虽然远离了方家，但被注视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
看到顾淮发呆，裴呈璟以为他担心小狗有大病，在边上安慰：“昨天我看他蛮活泼，医生看的时候也没有很严肃的样子，肯定没事，只是在外边没吃好，我这里有很多好吃的，保证把它养得白白胖胖！”
“不对！”少爷摇头，“狗不能说白白胖胖，保证把它养得圆滚滚的。”
顾淮看向仪器里的画面，不知道医生是看惯了，还是狗子真问题不大，说：“它要补疫苗，身上有些伤应该是打架的时候伤到的，不过不严重，这种狗皮实，养一养就好了。”
他还是开了点药，嘱咐现在最好不要洗澡，可以用湿毛巾擦擦。
仅仅一夜，狗子已经有了自己的窝，还有一堆玩具，狗窝边也码上了各种营养丰富的狗粮和罐头。
顾淮惊叹裴呈璟的行动力。
看着小狗被剃光肚子上的毛，一被放开就去地上咬玩具，完全没有畏缩的状态，也惊叹这狗子的适应能力。
果真是“皮实”。
太阳出来，照在屋前的院子里，小狗窜到外边撒欢，裴呈璟拿着飞盘抛，问顾淮：“给他取个名字吧。”
“有什么好取的？”顾淮看那飞盘不小，狗子玩心大，愣是给叼回来扒拉他的腿。
飞盘再次飞出去，裴呈璟的头发被风吹得摇晃：“要取的，总不能一直嘬嘬嘬地叫吧。”
少爷看着狗笑：“他虽然是个串，但有金毛的影子。”
顾淮只认识村口的大黄狗，平时遇到，王玔老小黄小黄的喊。
裴呈璟很嫌弃，摇脑袋：“不能取这么敷衍的名字！”
顾淮懒得思考：“你取一个吧。”
少爷眼里有无限光辉，说：“昨天拿盘子给他装奶，老不吃，换成狗盆吃得很欢，我觉得可以叫他小盆。”
顾淮：“……”
难道这就不敷衍吗？
但少爷已经小盆小盆地叫起来了，狗子先是一愣，居然对这个名字没有抵触，仿佛明白这就是新名字一样，汪汪叫，在一声又一声的“小盆”里回应。
顾淮拿这一人一狗完全没办法，但嘴角勾了勾，自己拿到飞盘的时候往外抛，逐渐演变成和裴呈璟对站着互抛。
每一次对视，少爷都笑得比阳光明媚。
自从和裴呈璟联系频繁后，他莫名其妙的举动实在太多了。
顾淮在颠簸中醒来，头上和脖子上的疼痛让人难受，他看见车窗外漆黑的天。
眼皮上糊了血，睁眼困难，视线被遮挡了不少，但他能看到身边的裴呈璟。
少爷紧紧的闭着眼睛，鬓角的血已经延伸到下颌，完全没有要醒的状态，顾淮动作缓慢，不制造出响动，伸手抓住裴呈璟垂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