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微微愣了一下。
老板狞着一张脸, 眼角处有块不大不小的疤，抖起来挺凶恶的，火气在脸上：“嚓, 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顾淮扫码付钱, 撕包装袋：“记得。”
“那你一脸懵逼干嘛？”老板把他的打火机抢了, “你死哪去了？”
怎么到哪都有抢打火机的？
“正常上学啊？”顾淮皱眉，咬住烟, “你干嘛在这？”
老板冷笑：“这不是得好好问问你？”
顾淮：“？？？”
岛上的风有点大, 让人迷眼睛，顾淮看着他带着怨念的瞳孔, 两人之间的气氛挺紧绷的。
有几个人过来买东西, 老板挥挥手, 说了句地方话，顾淮听不懂, 只能看见来人嘟嘟囔囔离开, 很像在骂人。
老板凶着声音回嘴后叨叨顾淮：“我涂柏青在十八中, 好歹是个校霸级别的人物，原本和你第一次见面就不对劲，没想到后面你能带一堆麻烦事给我。”
顾淮脸上疑惑得无辜, 让涂柏青展露恼火。
他和这人打第一次照面，挺不友好的, 邻校有人勒索女同学零花钱，这人当时是去英雄救美, 却被顾淮给误会了。
也不怪顾淮，涂柏青本身也劣迹斑斑, 经常在网吧凶神恶煞的叫别人给他钱。
“那本来就是欠老子的钱！债主还要求着别人还钱吗？”当时涂柏青一只眼睛肿着，乌青, 被擦伤口的时候龇牙咧嘴，“我再不济，也不抢女生钱啊！妈的！”
顾淮叫身边的女生检查好钱有没有少，被欺负的女生还在惊吓中，眼含泪水，桃花粉面湿润。
她摇头：“没少，谢……谢谢。”
顾淮看着她收好东西：“下次别一个人往这边走”
女生赶紧点头，她见顾淮还不在，在边上动了动脚：“你……你们没事吧？”
顾淮完全没事，身上一片灰尘都没有，只有涂柏青一身狼狈，但美人连问带看，他被强大的自尊心驱使，睁眼拍胸口：“没事！区区皮外伤！”
把自己拍得直咳嗽。
女生赶紧掏出纸：“你快擦擦……”
“不用！”涂柏青已经觉得自己没事了，拒绝，“我扛造得很！”
女生：“你额角的伤口破开了……”
涂柏青：“……”
顾淮叹气：“还是先回去吧。”
女生的眼瞳闪了闪，看着不远处的巷子口。
“一起走，”顾淮拽了把书包，“我只能送你到公交车站，那里人也多了。”
如再一次被救大命，女生有了轻松的笑颜，裙摆摇曳，忙不迭地跟着顾淮走。
涂柏青也顺了站路，一起立车上，已经没几个穿校服的同学了，不少大人都要看他两眼。
“就一站路，”涂柏青低声，“我该走路的，跟你上什么车？”
顾淮扯了一下嘴角，靠住车窗，女生拉着栏杆，和他们站了一段距离，但一直看着两人。
那天的天气倒是很好，不冷不热，公交车道两边的花开了，还透着股淡淡的香气。
之后，顾淮和涂柏青倒是经常待在一起。
他性子有点独，每次一个人的时候，涂柏青就会猫过来要烟抽，两人就去背着监控的地方，偶尔也去校外便宜的台球室打几场。
那次被裴呈璟撞见，他当时是正要把烟拿出来点。
事后涂柏青还念叨裴少爷：“他们这些少爷啊，有些傲得很，有些娇生惯养做捧在手心的小宝宝，一出事都要叫家里人过来，我躲都来不及，怕一个不注意误会我要勒索他们。”
顾淮：“……”你差不多也是这印象了。
他看明白，涂柏青做事是虎了点，但人其实挺怂的。
而且心比较直，嗓门大，身材高大显得凶暴，成为校霸级别的人物，完全是因为每个同学都怕他的脾气。
但顾淮完全不由着他，两人凑一块，顾淮的冷面战胜暴脾气，更加高冷，把涂柏青的脾气反而衬出些热烈的温度。
这人经过几次被叫打篮球后，就爱有事叫着两声顾淮。
但五次有三次都会被推脱。
之前毕业，还说过暑假长，约着一起打台球。
顾淮就没有音讯了。
涂柏青又给自己点了根烟，指着货架窗边的桌子，再次问：“你在哪上的大学？毕业几年了吧，你也没个信息。”
顾淮把烟夹手里捻了一下，刚要张嘴，涂柏青“我操”了一声。
“他妈你俩，你俩是在一起的啊？”眼前人也猛地愤怒了，对顾淮瞪眼睛，“得得得，你走吧，我关门歇业了。”
说完果断拉下木窗户，直接锁门了。
顾淮：“？？？”
他朝身后看，见到裴呈璟凌利的眸子。
涂柏青骑上店门外的小电瓶车：“遇到你们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小电瓶扬长而去，开出了最高速度，顾淮的打火机还在店里，看着木头吸气。
裴呈璟洗过澡，穿了身十分入乡随俗的游客花衬衫，但比周围的人身上的衣服昂贵很多。
顾淮抠着滤嘴，问：“你们怎么回事？”
他确定这少爷和涂柏青发生了什么。
裴少爷却看向远处的沙滩，看手表：“会议提前一小时开始，你没看群消息？”
还真没看，顾淮把手机打开，魏敏嘉为了让大家早点休息，搞了个投票，大家反正忙叨到了现在，各自整理好了，一致同意把会议和聚餐提前。
顾淮摸了摸眉毛，离会议开始还差二十分钟。
他看着裴呈璟转走离开的身影，也就不到一小时，这少爷就找了辆车，两条路口的脚程，还开车。
这里人多，开个车等会能堵路上。
顾淮眼看着人到驾驶位，到后座去开门，却听见“咔哒”一声，这少爷把后座锁了！
裴呈璟靠着座椅目视前方，也不吱声。
顾淮往前走，把副驾驶的门拉开，叹气：“一会让坐后面一会让坐前面的。”
裴少爷：“……”
整个会议和晚餐，顾淮无论是拿着笔还是筷子，都在思考涂柏青和裴呈璟。
一个看到就说“你离他们远点，他们会收保护费”的少爷，一个是“我躲都来不及”的伪校霸，两人整个高中都没正面见过，现在看起来怎么这么仇视？
他觉得裴呈璟是说不出个屁声的，等晚餐结束，所有人玩到疲惫纷纷回酒店，他离开人群，再次到了小卖部的门口。
说关店真关了，好在旁边的茶叶铺还开着。
顾淮先买了袋茶叶，结账的时候问：“那边店怎么还没开门？老板住哪啊？”
“你说阿青哦？今天确实关门早，”他左右看了看，“要买东西吗？你沿着海滩直走就能看到他家。”
幸亏涂柏青在这边属于“垄断”买卖，也有可能是大家习惯了有事去他家里找，顾淮问路问得挺顺利的。
这边都是小楼宇，本地人也不少，很多人为了多挣一点钱，把自己家楼上做成民宿，比酒店温馨实惠，外地人也很多。
顾淮沿着路看，看到了个标有“阿青住宿”的牌子，天色黑沉，亮着红色的灯光。
他到门口，正看见涂柏青在吃面，在他对面还坐着个女人，挽着头发，怀里抱着个小孩。
“吃饭还是住宿？”女人十分熟练，扭头前就开始说迎客话语。
涂柏青看见顾淮后牙根酸了好大一下，叫女人把门关了。
虽然疑惑，但女人还是照做，把孩子塞进他怀里。
涂柏青就一手抱孩子，一手挑面，小孩看见吃的咿呀咿呀的闹腾，涂柏青就挑了一根塞他嘴里，捏人：“才吃了奶就来我碗里抢东西！”
小孩拍手，笑起来。
女人把所有的门关好，嗔怪：“别给他喂，待会胀肚子！”
涂柏青嚷嚷：“就一根！”
“一根也不行！”女人接过孩子，看了顾淮一眼，“我先上楼了。”
顾淮看着女人消失在楼梯的身影，才坐下来：“你和裴呈璟发生什么了？”
涂柏青：“……”
他不说话，低头嗦面，动静不小。
顾淮也不出声催促，就一直把人盯着。
被看得实在难受，涂柏青把面吃干净，汤也喝了，把碗撂桌上，刚要张嘴，楼上传来女人的声音：“涂柏青，放碗的声音小点！”
涂柏青：“……”
楼下短暂的沉寂了几秒，涂老板擦嘴，不回答问题，反而问：“你和裴呈璟一直在一块？”
“没有，”顾淮按着桌子，“三个月前到他公司当助理的。”
涂柏青微诧：“三个月前？那之前呢？”
顾淮：“一直没见过面。”
涂柏青：“……”
又陷入沉寂，涂柏青抓脑袋：“你俩怎么了？”
气氛一下子沉重下去，搞得涂柏青还转脑袋看了看自己家的店：“靠，怎么突然凉风阵阵的……”
他看见顾淮嘴唇开合，字字如同刺，往耳朵里扎：“我妈，那时候去世了。”
涂柏青：“！！！”
他脑子还是快，不明白：“为了这件事玩消失？”
顾淮：“我妈去世，和他们有点关系，还没查清楚。”
涂柏青瞪起了眼睛，没想到还有这些牵扯其中，还要问，却被制止，顾淮转移话题：“你和裴呈璟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还能怎么？”涂柏青哼笑一声，“那少爷以为我知道你去哪了，对我连问带跟踪的。”
说着他颇为心累的拍拍胸口：“你不知道我一天天怎么过的，关键是你电话卡注销，所有联系方式都断了！”
顾淮摸了摸山根，没想到裴呈璟还能找他。
“但是有一天，裴呈璟的人就撤了，”涂柏青捏下巴，看着顾淮的脸，“我连夜回老家——就是这，生怕他的人跟我，担惊受怕了小半年！”
顾淮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他……”
涂柏青也不客气：“你应该给我一笔精神损失费。”
顾淮点头：“给。”
“你和他……现在是来干啥的？”涂柏青的身子往后仰了仰，“要待很久吗？我可不想经常看见这少爷。”
顾淮无可奈何：“短的话一年多吧，多的话看情况。”
涂柏青只觉得天崩地裂。
“他又不是会天天见你，”顾淮吐息，“休假这些还是会回家的，我抽个空，请你吃饭，这边有什么好吃的，你定。”
涂柏青搓手：“那就这边最贵的！”
顾淮没异议。
“还要带上我老婆和孩子！”涂老板加项目。
顾淮：“可以。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涂柏青：“有两年了。”
顾淮动了动手指：“来之前没想到你结婚生孩子了。”
他只买了包茶叶。
“没关系，”涂柏青摆手，“以后你记得给就行。”
顾淮：“……”还真是不客气的。
两人又说了点以前的事，发现除了抽烟和打台球，就没什么营养的了，看天色晚下去，涂柏青起身：“你等我会，我把碗洗了送你回酒店吧。”
顾淮听着厨房里的水声，在楼下看了看，喊：“给我个打火机！”
这老板才想起白天的事，在里面回喊：“你去收银台那拿一个就行了。”
顾淮慢腾腾过去，终于抽上一支烟。
回去的路上，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涂柏青一边开着小电瓶，一边威胁：“你这次要敢突然断联，再见我真会打你！”
顾淮：“换卡的时候通知你。”
“我靠？”涂柏青的声音都高了，“还真准备断联啊？”
顾淮只是在他身后笑。
不说话就要挨教育，涂老板说：“以前年纪小不懂事，出事了把所有的东西断得干干净净，都是些毕业各奔东西的同学，有些断了也就断了，现在你有事业，可不敢这样了。”
顾淮笑：“你这是孩子不知事，教育先放我身上？”
“滚蛋！”涂柏青要骂人，想着却收起话，声音和表情都带着严肃，“顾淮，真不要这样了，多吓人啊。”
顾淮：“……”
夜晚的风又冷了，顾淮沉默了半天，憋了个“嗯”字出来。
两人就不再说话，一直到酒店楼下，涂柏青拒绝上去，怕遇到不想见的人，抱着头盔：“记得请我吃饭的事。”
“记得，”顾淮看了眼裴呈璟的房间，是黑着的，点脑袋，“到时候给你发信息。”
涂柏青龇牙笑，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等你哟。”
激得顾淮起鸡皮疙瘩，一脸嫌弃地离开。
进了电梯才沉住眼眸，原来裴呈璟跟踪人的恶习不是最近染上的，早些年就有了端倪。
他翻了翻少爷的对话框，两人现在除了工作交接就没几句闲话。
顾淮进房间前看了看裴呈璟的房间门，灯都灭了，也不是想沟通的样子，他把自己房间打开进了屋。
等二天正式上班，上班的点也是游客开始多起来的时间，顾淮一边思考开车去堵起来要命，一边想着让裴少爷步行完全不实际，要怎么开口变一下交通工具……
他拿着手机翻来覆去，走到楼下才看见少爷立在一辆电瓶车边上。
是这边能租的代步车，裴呈璟显然很不适应，拿着两个头盔皱眉。
太阳已经有了温度，顾淮看见他望过来的眼睛，黑沉里有很多闪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