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沉寂下来, 顾淮只能听见推车车轮碾压地毯的声音。
他仿佛在对着空气说话：“确定不出来？裴呈璟。”
身后的响动才又清晰了好几分，裴少爷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出来的时候眉心皱着。
从把裴呈璟送回家, 这人每天都还算安生, 业务上完全按部就班, 下班后也难得不多事，没想到现在学会了跟踪的恶习。
顾淮问：“跟着我干嘛？”
裴少爷反嘴：“我没跟着你。”
两人站在背人的地方, 顾淮撑着老旧的窗户看裴呈璟的眼瞳, 一双好看的眼睛里完全是闪躲。
裴呈璟微微靠住墙：“我来跑步。”
顾淮：“……”
“我每天是有点忙，”他笑起来, “但不至于忙昏头, 你下午三点跑饭店跑步？”
少爷脖子泛出一层一层的红, 眼眸里的闪躲在疯狂暗动，终于靠自己强压下去, 漫上坚硬：“有问题？”
牛劲上来了, 顾淮收住嘴：“没问题, 你想在哪里跑都行。”
话音刚落，唐双双打来电话问：“淮哥，你到哪里去了啊？”
顾淮声音淡下去：“上个厕所, 我过来了。”
手机质量一般，这里又太安静, 裴呈璟清楚的听到是女人的声音。
声音熟悉，之前在某个酒宴听到过, 他现在都还记得那张和顾淮说话时表情灵动的脸。
裴少爷暗暗捏了一下拳，就在今天, 他跟着顾淮到饭店，就看见那张脸对顾淮笑。
裴呈璟：“……”
顾淮把手机揣好, 看见这人在走神，打了个响指：“要锻炼就好好炼，别跟着我了。”
但裴呈璟还是跟上了他的步子，虽然不发一言，但眼神很沉。
“还以为你偷偷买完单就跑了！”宋晚冬突然从身侧过来，扣住顾淮的肩膀，“我去买单，说已经结账了，说了我给钱的！”
顾淮吸了口气：“你过来一趟，还是我来吧。”
宋晚冬嘿嘿笑，完全没看见裴呈璟。问：“那你明天就出差了，休息时间应该是足够回来吧？你们老板不会不给假吧？”
顾淮用余光看了身边人一眼：“应该有假。”
宋晚冬还撑着他的肩膀，侧过脸去点燃一支烟，高高大大一青年，跟个二痞子没什么两样，说：“我有点打算过来找工作。”
顾淮：“？？？”
“我现在工作的地方物价高，挣多少用多少，实在是难过，”他用拇指抠抠眉毛，“这两天我看了看这里，觉得还可以。”
搞半天玩是假的，来找工作机会才是正事。
顾淮一看他的样子就有事，张嘴：“你有话直说。”
“真懂我啊淮哥！”宋晚冬晃了晃他，“那我就大胆说了，我要是过来，找工作期间，还有刚工作，就没什么钱，想着你正要出差嘛，我想……”
顾淮看着他伸过来的烟，扯了一下嘴角：“知道了。”
裴呈璟在边上看他接了烟，睁了睁眼睛。
宋晚冬无比雀跃：“你放心，我保证早出晚归，不给外婆添加负担，只需要晚上有个落脚的地方睡觉就行。”
一杯红酒突然在脚边碎开，酒渍沾了满地，顾淮下意识伸手拽裴呈璟，扭头发现始作俑者就是这少爷。
少爷的裤脚受灾严重，但都是黑色，不怎么能看出来，只能看到脚踝上的脏污。
服务员赶紧拿出纸巾要去擦：“抱歉抱歉……”
裴呈璟像是避什么一样往后躲。
宋晚冬才发现，这位穿着运动服的人一直跟着他俩，看到顾淮拽人更是疑惑：“你认识啊？为什么不介绍？”
裴呈璟还看着裤子拧眉，服务员在一边无比尴尬。
“先去忙吧，”顾淮缓解尴尬，把身上的纸给裴少爷，转身和宋晚冬说话，“我老板。”
以前没少抱怨这位老板的宋晚冬：“……”
他把顾淮抓到身侧：“你老板怎么会在这！抓你回去上班吗！话说他真年轻诶，我还以为是个破事很多的大叔！”
裴呈璟：“……”
宋晚冬看他看过来的眼神，强扯出一个笑脸：“老板，你真的是叫顾淮去加班的吗？去吧，事业重要！”
顾淮：“……”特么真服气。
裴呈璟拿纸抹了一把自己的脚踝，冷冰冰的：“不是。”
宋晚冬才放心，和顾淮说悄悄话：“那等会我们还是可以一起happy，你也可以和唐双双多相处相处，等会去看电影？我买票，不介意做电灯泡。”
身后冷冷的目光变成了冰棱子，顾淮把人按住：“不要再乱点鸳鸯谱了。”
“男未婚女未嫁，都是适婚年纪，点什么谱？”宋晚冬“啧”了一声，“你俩多合适啊，一个地方的，过年过节去哪边都不闹矛盾，她还崇拜你，以后相处不知道多和谐，结婚肯定就光速抱孩子了，命定的！”
顾淮：“……”
懒得理人，他决定当聋子。
宋晚冬却看着电影犯愁：“看什么片子呢？爱情片有氛围，惊悚的能展现男子汉风格。”
“我帮你们买了。”裴呈璟突然出声。
顾淮：“……”
他脚步定住，转头看着这祖宗，一看就不是酝酿好事的。
宋晚冬心里干净得跟白开水一样，愣了几分钟，还憨笑着道谢：“您真好，好体恤下属啊，接一个给员工买电影票的老板。”
裴呈璟：“……”
唐双双在外面等他们，天气热，就去旁边的流动小吃车上买了三杯柠檬水，没想到顾淮身后还跟着老板。
她记忆力极好，激动：“看起来很凶，其实很好的老板！啊不知道你也在，只买了三杯水。”瞬间还不好意思了。
说着唐双双赶紧折回去再买一杯。
顾淮把手里的水给裴呈璟，一杯12块的冰柠檬水，还泛着凉气，顾淮的指腹与杯壁相贴，水没进缝隙。
少爷盯了那些水珠一眼，不仅移开目光，又往后撤了小半步。
裴呈璟无声地说“不要”，顾淮无法，走到唐双双身边，硬生生把饮料的钱转了。
唐双双双耳赤色：“没事的淮哥，就一点点水，吃饭的钱……”
顾淮和她一起等柠檬水：“没道理叫女生给钱，”说着他压低声音，像是在拜托，“更何况我老板还在这呢，让我表现一下。”
唐双双了然，赶紧点头如捣蒜。
宋晚冬看着这俩有说有笑有来有回的，在边上如同老父亲一样，连连点头：“真好啊！”
裴呈璟总算是要安安生生接水了，刚舒口气，少爷那辆车就停在身边，顾淮一看，司机满脸都是微小的尴尬。
顾淮赶紧一步去到副驾驶位置坐着，不愿意参与一点纷争。
他太迅速，宋晚冬和唐双双都微微一愣。
和领导同坐一辆车，还是在后座，无论这位领导是管谁的，多少都挺让人不敢动弹，宋晚冬顿时纠结得要死。
唐双双脑子飞快运转，“啊”了一声：“我去开我的车，等会不会再回来这里了！”
一号脱逃，想离开的另一位紧紧跟上，宋晚冬赶紧说：“我去帮忙，她半坡起步一直不太行！”
顾淮寻思了解得可真不少，要系安全带，裴呈璟却立在副驾驶的门口不动。
顾淮：“？？？”
隔着车窗，两人僵持了好半会，少爷手里那杯饮料一口还没喝，平时拿咖啡杯的手攥着透明塑料杯，精英气息少了，多少有点不怎么能看习惯。
顾淮装傻也没用，把车门打开，到后座去坐着，裴呈璟才往后座进。
无声里太过吵闹，司机才是把自己的感知力、智商情商都往下拉，一心只开圣贤车。
到电影院落座，唐双双感觉有点压力大，尽管左手边是宋晚冬，但右手边却是裴总！
她快把自己埋爆米花桶里，问：“这是什么格局？”
宋晚冬直接把领子拉上遮住嘴嘟囔：“我还以为老板只是买票，不和咱们看电影呢……”
唐双双：QAQ
顾淮已经不挣扎了，靠着椅子看幕布，他的眼神一直很平稳，乍一看仿佛真的在看电影剧情。
他只看进去点前面，电影讲述一个有些孤僻和冷漠的画家，非常不擅长人际沟通，但脑子里天马行空，常常因为怪异的举动和言语被身边的人疏离。
画家遭受到灵感枯竭，同时因为偶发事件，被激发出内心隐秘的疯狂，开启寻找灵感的冒险，但去的地方都是高危和小众场地。
当然，他会在某个时刻，某个地点，遇到灵魂所爱，相互救赎，并且迸发无限灵感。
顾淮双手交叠，摸着指尖，对这样的剧情没什么情绪波动，倒是看见裴呈璟暗自蠢动，觉得比电影剧情更有吸引力。
身边的少爷像一只小动物，每当有某个切入情感场面、画家独白的时候，不扭头，但眼珠在一明一暗中，能看到视线斜过来。
顾淮抓了打火机在手里转，点了点手背用腿磕裴呈璟的膝盖：“幕布在前面，别看个电影给自己整斜视了。”
裴呈璟：“……”
少爷把腿往边上挪，腰身直起来，一副不理人的模样。
但随着影片时长越久，少爷好像也对这种情节失去了兴趣，背贴上椅子，身子微微往顾淮的方向倾。
那股淡淡的木香逐渐浓起来，丝丝如有形，从顾淮的鼻翼间滑到眼角眉梢，擦过耳廓，顺势往下缠绕，覆盖到身上。
影厅还算大，但视线受阻严重，身边人的温度也若隐若现，突然就变成了个狭小密闭的空间。
他彻底无心品味男女主的拉扯和感情，越来越紧地抓住打火机，看裴少爷黑乎乎的头顶。
突然，顾淮膝盖一热。
夏季的电影院，空调足到发冷的地步，凉到可以在腿上盖点什么的程度，顾淮的膝盖也带着冷气。对比强烈，此时裴呈璟的手心热得烫人。
“嘶。”
幕布切景，整个厅里完全黑下去，那股热气化形，顺着顾淮腿上的血肉横冲直撞。
他吸了口气，一把抓住裴呈璟的手腕，少爷偏脑袋，黑漆漆的眼睛里有狂风骤雨，又有粘稠如浆的东西。
幕布上，画面的光彩昏沉暧昧，男女主在洁白的画室里一遍又一遍亲吻，两人都穿着浅色的衣服，颜料被打翻，身处之地、两人全身尽是斑驳。
顾淮没想明白自己此时的反应，剧情里的画面、声音和音效让他思维混乱到，把和这位少爷滚在一起的模样提出来回想，并且有点难以遏制内心的冲动。
就因为被这么被碰了一下，又被凝视住双瞳。
裴呈璟幅度很小地挣脱顾淮的手，反转过来扣住他的五指。
少爷的眼里绷着唇，手心生了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