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到急诊室的同时, 病房门开了。
刘畅还在门口的椅子上坐着，腿上放着电脑，连接着那块黑色的行车记录仪。
看见裴呈璟被推出来, 他赶紧关了电脑上前。
顾淮站住脚, 在楼道口立着, 一群人又风风火火的，要把人往病房送。
看刘畅如释重负的样子, 他想, 这少爷的问题应该不大。
正要走，刘畅的声音极有穿透力：“顾特助！你回来啦！”
顾淮：“……”
场面变得有些诡异, 顾淮走无可走, 只能跟着一起到病房, 听医生叮嘱：“最近不要剧烈运动，最好就在床上观察, 要是出现头晕、身上痛, 请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顾淮下意识点头, 看到刘畅也一脸紧绷的点脑袋。
裴呈璟的肩胛有点轻微骨裂，不过到不了进手术室的程度，医生绑了绷带, 说养一下观察观察。
造成昏迷的原因是重击后脑，有点脑震荡。
刘畅瞳孔地震：“那会失忆吗？”
医生笑笑：“不会, 这几天应该会头晕，注意不要摔了。”
刚说完话, 床上的人动了两下，似被吵醒, 满脸不舒服样，睁开眼睛。
医生赶紧过来检查瞳孔, 记录，也叮嘱了病人一番。
大概是人太多，裴呈璟更觉得不舒服，简直要发毛。
最后等医生走，房间里才有宽敞起来的感觉。
顾淮看人有精神摆脸色，稍微放了心，正要开口说句谢，裴呈璟语气硬硬的：“你出去。”
刚醒，声音还哑着，咽喉混动。
刘畅有股打工人的自觉，提上收好的电脑包，裴呈璟却看顾淮，又说：“你出去。”
顾淮：“……”
这里资源有限，最好的病房都比不上少爷在国内的VIP病房，但顾淮没想到，这门还挺隔音。
他站在门边，完全没办法看动静。
每一分每一秒都异常缓慢，他拿着烟抽不下去，一点一点捻滤嘴上的烟丝。
过了接近半小时，刘畅才出来，背着黑色双肩包，脸上略带着急：“顾特助，你能送我回酒店吗？”
顾淮疑惑：“为什么要送你回酒店？”
正是重伤苏醒时刻，这人应该和裴呈璟彻聊惊险时刻，再富含情趣的指责一番，或许还会流下促进感情的眼泪。
回酒店算是什么事？
刘畅没明白顾特助的意思，以为顾淮不愿意，整个人有点尴尬：“我知道可以自己打车回去，但是这边好危险哦，裴总说……”
顾淮：“……”
一听到裴呈璟，他就不想往下听，起身：“送你回去。”
刘畅：“……”
小员工此时觉得这位特助异常可怕……
病房里的人默不作声，顾淮在电梯里也沉这脸不说话，刘畅按着背包带子，企图化解一下尴尬：“麻烦顾特助了，今天出了这些事，还要劳烦你送我再过来。”
顾淮：“？？？”
电梯到达负一楼，刘畅被看得愣是不太能迈出腿。
“再回来？”顾淮扫到他身上的东西，“放了东西回医院？”
刘畅进车里，赶紧摇头：“不回来不回来，是你……”
他突然噤声，看着顾淮还立在后座门口，一脸难以言喻，愣了好一会，才瞪大了眼睛：“顾特助，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一看见刘畅去后座，顾淮的情绪就开始变复杂，血液翻滚，有亢奋的趋势。
但他又害怕刘畅说话，被这么一问，撑着车门皱眉。
“我跟着一块出差，完全是因为查那个车！”刘畅赶紧解释，“我和裴总到那里去，也是因为查到了位置一起过去的……”
顾淮看着他紧张的脸，完全不像是在说谎。
见他还是不信的样子，刘畅把手机扒拉出来，调出设备影像：“你看，我在下午六点过一点的时候获取了车辆位置信息，然后给裴总打电话，接通的这几秒只是在说事情，我不会开车，裴总接着我过去很正常吧……”
顾淮看着手机屏幕，几块软件都摆在后台，精确到秒，全部可以衔接，能想象当时的行动。
顾淮脑子里有点飘：“这几天都在查这个？”
刘畅“嗯嗯嗯”的猛点头：“我查了很久！在国内有屏障，来刚果后几乎每个地方都排查了一遍！”
说着他面露疲惫，看了看包：“今晚上还要回去破译这个。”
顾淮：“……”
后座车门关闭，顾淮的脚步有些急，绑安全带的时候手臂顿了一下，扭头：“那刚才……”
刘畅：“刚才裴总，就是叫我回去把行车记录仪里的东西破开，再传给他一份。”
顾淮的手有点发抖，靠着椅背看黑漆漆的停车场。
“顾特助，”刘畅见他还不走，心里直喊救命，“我和裴总，清清白白！”
车终于启动，他刚松一口气，又被顾淮问：“公司员工包车，你不需要我接的。”
刘畅在后面扶额：“我打车去公司还要报销，不想去找财务了，而且这是裴总在非上班期间额外的私人拜托……我觉得是可以接一下的……而且我前一天晚上也因为他的事很晚才回家……”
后面说话的声音很小，但顾淮敏捷的捕捉到了，“嗯？”了一声：“因为他的事很晚才回家？”
刘畅的话断了一下，磕磕巴巴的：“是啊，就是因为这个车……员工补偿送到机场，不过分吧？”
顾淮默了默，点头：“不过分。”
他自己都没发现，踩油门的力道大了不少，他越驶离医院，越急切地想要回到医院。
刘畅在后座小心翼翼地看人，看见速度表很紧张：“顾，顾特助，超速了，这很危险……”
顾淮看了眼路边的灯，稍微放慢速度，掉头就到酒店楼下。
刘畅暗暗拍胸口庆幸吓人的一天终于结束了，要开车门下车，顾淮却叫住他：“你把记录破出来后，也给我发一份吧。”
刘畅抱着包：“可是，裴总……”
顾淮抽了根烟咬住，偏过脑袋看人，带着股不能拒绝的悍劲。
刘畅：“……”救命！
他的脚往车下迈，最终选择保命：“好……但你别给裴总说……”
顾淮咬住滤嘴点烟，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点脑袋。
看见挥手，刘畅逃也似的，抱着包堪称飞奔。
*
再回到医院，顾淮在楼下买了一份清汤小馄饨。
医生没特地嘱咐需要禁食，他把吃的提到病房，裴呈璟正靠在床上看手机。
“不是叫你走吗？”裴少爷看了眼顾淮手里的盒子，又低下头去看屏幕。
顾淮把吃饭的小桌子架好，裴呈璟拧眉：“我不吃这个。”
“楼下只有这个看起来是中国菜，”顾淮拆了筷子，“晚饭也没吃，半夜这边的饭店不开门。”
裴呈璟不耐烦：“我自己知道买吃的。”
顾淮把筷子放好，坐在一边看人。
裴少爷：“……”
单人病房寂静了好一会，顾淮叹了很大一口气，站起来：“那我回酒店吧，你缺什么东西，我明天给你拿过来？”
他看见这少爷的眸子颤了好大一下，像极了之前坐在药店门口的少年。
走的每一步都带着艰难，顾淮数着步数，在最后一步时心底狂震，按住门把手。
“你是被聘过来当特助的，”裴呈璟终于说，“老板有事，无论什么时间，在哪里，工作挣钱，都该到。”
手往下垂，顾淮直接“咔哒”一声，把门锁上了。
裴呈璟虽然吃得困难，但满脸犟劲，不说话，像要把这位助理当空气。
顾淮重新坐下，看他能顺畅进食才开口：“今天谢谢你，不然躺着里的就是我了。”
裴呈璟眼皮微垂，咬了一下唇，声音冷冰冰的：“应该不会是这。”
之前那个魁梧的男人下了死手，旦索完全打不过这些人，要是裴呈璟和刘畅没来，顾淮还真不一定有命躺这。
他摸摸手指，之前被烟燎到的地方发烫发疼。
裴少爷展现领导的严格：“我希望你明白出差也是工作，虽然景兴不干涉员工下班后的私人安排，但还是分清楚做的事对公司的影响。”
顾淮：“……”
他顺着裴呈璟的毛顺，点头：“下次不会了。”
少爷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裴呈璟攥着勺子绷脸，耳根发热，低下头去加快速度吃馄饨。
顾淮看人把东西吃完，没说话，把盒子口袋拿好，桌板放了，出病房门丢垃圾。
裴呈璟的眼睛跟着人转了两下，眼里的神色很复杂，兀自定了定，又低头扒拉那无任何信息的手机。
顾淮关门前看他一眼。
等他回病房，裴少爷居然下了床，但整个人发晕，按着床位动作艰难，抓后脑勺的头发。
“要上厕所？”顾淮又把门锁上。
裴呈璟不让他扶，抬手躲，稳住身子往厕所走。
顾淮就不再上前，看他微微躬着的后背，都快到门口了，少爷的腿整个往下弯。
还是没忍心，顾特助上前拽住少爷的手臂拽住，轻松得把人捞起来。
被按住侧腰，裴呈璟整个身子都抖了一下。
“不碰你，”顾淮没乱动，把人架到厕所里，“一直忍着没上？”
裴呈璟：“……”
顾淮完全没有要出去的意思，靠在门边看着，也像是随时待命。
裴呈璟立在马桶前，沉了口气按住裤腰：“你能出去吗？”
顾淮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转身：“我怕你待会倒厕所。”
裴呈璟：“……”
见他满眼郁闷的样子，顾淮轻笑：“之前跑厕所来摁着我上药的人不是你吗？”
裴呈璟恼怒，推人：“没叫你不准进来！”
顾淮看着门关上：“有事你要叫，别真摔了！”
门里的声音模模糊糊，但不小声：“我不会摔！”
等的时间还有点长，顾淮听到病房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看来无论是哪里的医院，病痛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护士和医生奔走，各种推车的响动升起，仪器的嘀嗒声也随之而来。
走廊上乱成一团。
顾淮听着声音有点腿酸，但还是忍不住要去看看。
窗户透出来的光被人影搅碎，他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但在即将开门之时，一股温润的气息从后背盖上来，带着薄薄的冷意。
一只手覆盖上双眼，手心温暖，把门外的混乱完全遮盖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