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烨捧住钟远航脸颊的时候,感觉到了他全身的颤抖,吻他的时候,尝到了嘴角边咸味的泪水。
钟远航的手紧紧地抓着张烨的衣摆,抓得那么用力,关节都发白。
“远航,我爱你,我这辈子无能为力的事情太多了,后悔的事情也太多了,但我从来没有后悔爱你,不过你再骂我一次傻B,我就大耳刮子扇你了你信不信?”
“……啊,傻B,”钟远航的声音很沙哑,挑衅一样磨在张烨的耳朵里,“你抽我啊?”
“哎!我认真的。”张烨想抓钟远航的头发,太短了抓不牢。
张烨有一种情绪激动之后又平复的眩晕感,从头发里滑脱的手正好在钟远航脸颊的侧面,他什么都没想,一下拍在钟远航脸上。
“啪”的一声,张烨拍得不重,却意外地很响,钟远航只皱了一下眉头,动也不动。
张烨吓了一跳,手在打过的地方轻轻抚摸。
“你刚刚说什么了?”钟远航认真地盯着张烨的眼睛,眼神里灼灼的。
张烨这才发现,这么久以来,自己很少能这样坦然地去看钟远航的眼睛,看那里面的光彩,理解那里面的渴望。
“啊,我想想啊,”张烨装模作样地望了望天花板,然后低头看回钟远航的眼睛,“我说,我爱你。”
猛地,钟远航的手臂狠狠圈住了张烨的后背,低头把整张脸贴在了张烨的肚子上。
眼泪全都洇进张烨的衣服,湿乎乎,燥热烧心。
“我也爱你,”钟远航的声音闷在张烨肚子上喊叫,好像直接从肌肉渗进了骨骼,再纹刻在张烨的灵魂上。
“张烨我爱你……我爱你,我好爱你……”
钟远航扑得太用力,张烨本来坐得就不稳当,很快就承受不住钟远航整个上半身的推挤,往后靠下去。
后背硌在地毯上,不算难受,张烨摸着钟远航的后脑勺,指尖滑进头发里,轻轻用指腹捏着他的头皮。
“知道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张烨说。
张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大约是钟远航抱得太暖和,又也许是压在心里那些沉甸甸的大石头,突然之间好像都被搬走了,张烨觉得既疲惫又放松,眼睛不知不觉就那么阖上了。
醒来的时候,下午的阳光照从玻璃外面照进来,太亮了,亮得晃眼。
钟远航还搂着张烨,闭着眼睛的脸就在张烨脸边,张烨细细地看着,伸手去摸他的眉毛,深深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上若隐若现的驼峰。
还不醒,张烨低头轻轻在钟远航唇上碰了碰。
钟远航还是闭着眼睛,呼吸平稳悠长。
张烨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轻轻贴着他的嘴唇,让自己的呼吸和钟远航的呼吸融在一起,嗅着信任和放肆的味道。
贴了一会儿,贴得张烨又要再次睡着了,眼看着两人的嘴唇又要分开,钟远航的眼睛突然翕开一条缝,手扣着张烨往后不自觉靠去的后脑勺,重新贴住了他的嘴唇。
钟远航的接吻方式没有张烨这么小打小闹,他刚一吻上来,就像强势的侵略者,带着一种掠食般的野蛮,迅速让人崩溃失守。
张烨很快就觉得缺氧,不服气地跟钟远航抗衡,互相掠夺稀薄灼热的空气。
以至于吻终于歇下来的时候,他们都急红了眼睛,呼吸汹涌久久不能平静。
“烨子,”钟远航还带着哭过之后的鼻音,显得非常不成熟,非常幼稚。
“嗯?”张烨懒散地答应。
“你真没出息,接个吻也偷偷摸摸的,不像话,”钟远航嚣张地说,“你是不是真阳wei?”
“哎你真的要打一架是不是?”张烨气笑了,“你想试试?我跟你说实话,我以前一直让着你呢,而且我以后都不打算让着你了。”
“行啊,”钟远航挑了挑眉毛,显然不相信,“我倒要看看你打算怎么不让着我。”
这不能忍,张烨作势就要扑上去,手腕被钳住了,他就想方设法拐着弯儿地去挠钟远航的腰,他的腰怕痒,张烨早就想上手了,憋了这么久都没敢动,这下终于是没忌惮了。
闹了好一会儿,张烨还是气喘吁吁地被钟远航压制了,两个手腕被抓着钳在身侧的地毯上,腿也被钟远航曲着两个膝盖扣住了。
“行吧行吧,我认输了……”张烨笑得停不下来。
“认输啊?那不能轻易放过你,否则以后要翻我的天,”钟远航想了想,“你跟我说说,‘都给你绑床上,骑上来了’,是什么意思?”
张烨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之后整张脸刷一下红透了,突然品出现下这个姿势的危险来,他支吾着解释,“我靠,当时真的什么也没发生,你怎么还秋后算账,啊……”
钟远航的膝盖突然往上移了移,张烨要命地扬了扬脖子,喉结滚得厉害,抑制不住地喊了出来。
“嗯,绑上,”钟远航作势拉住了张烨的手腕,把他的双手拉开,放在地毯上比划,“这个,我觉得还不错,下次试试。”
“你……”张烨崩着脸,憋了好一阵,终于憋不住,一下笑出来,“你真的,去看看脑子吧,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啊?”
“想你。”钟远航正儿八经地点头,然后顺势把张烨推在了酒店低矮又柔软的榻榻米沙发上。
这沙发安得可真好啊,刚好合适把人扑倒,顺势再往前一小下,就能舒服地接上一个吻。
这次两个人都不着急,细细地吻,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感知的所有范围里,都是彼此的气息,那种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的气息,在坐满人的教室里,一转脸就能接上视线的独一无二。
好一会儿,钟远航抬头,审视一样地看了看张烨。
张烨眼睛都恍惚没有了焦距,yu望在这时候起头就像春天的种子抽芽一样自然而然,不可抑制。
“怎么了?”张烨的气息像是在旱冰场里打滑的新手,一个字滑三下,勾得人心痒。
“这不是好好的吗,没阳wei啊?”
“这茬还能不能过去了?”张烨也没剩下多少理智,一口咬在钟远航的下巴上,“信不信我真的……”
“真的什么?”钟远航不怀好意地笑,“烨子,你知道的,你从来都舍不得。”
“我……”张烨的手滑进钟远航毛衣的下摆,认输似的,带着钟远航往后倾倒,头往沙发的靠背上一靠,“你等着,总有我舍得的时候。”
装腔作势,钟远航笑起来,不再调侃张烨,俯身拥抱。
一下午的时间很漫长,张烨的心脏轻飘飘的,好像解开脚环的鸟,一直在云端上乘着风滑翔,放纵地舒展每一根羽毛,完整的坦诚是他的底气,也是他的盔甲,张烨主动迎合着钟远航的每一个动作,和没有节制的反复。
房间里浓得发腻的声音慢慢低下去,张烨渐渐能听见白噪音的声音。
这种感觉很陌生,往前十年,他们每次做完,张烨都像做贼一样,紧张地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会让别人发现的痕迹,从没有放开了撒欢儿的时候,憋屈得不像年纪轻轻不计后果的青春期。
再往前的几个月,张烨总是害怕,害怕钟远航惩戒一样的粗暴,也害怕什么时候还完了自己的债,他们散了,就像很多很多其他人那样。
太阳已经悬在半空了,很快就要粘到对面隐隐约约的山上去。
张烨身体很疲惫,每一块儿肌肉好像都到了极限,但精神却依然很清醒,这种感觉让他奇异地满足,还贴着自己躺着的钟远航让荒废的下午和红橙色的夕阳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哎,”张烨曲起的腿摇晃着碰了碰钟远航,“起吧,冲个澡,咱们出去吃个饭?”
“嗯?”钟远航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张烨,“没给你收拾服气啊?还有余力往出跑?”
“不知道,”张烨笑起来,“你不行啊?下次我试试?”
“你真想试试?”
这话张烨一下午提了好几次,钟远航开始思索张烨是不是认真的。
“嗯……”张烨想了想,笑着叹了口气,“算了,不会。”
钟远航伸手在张烨还挂着汗的肚子上划了一圈,站起来拿了床上的被子,把张烨盖住。
“你再躺会儿,我冲个澡来拉你。”钟远航在张烨的鼻尖上咬了一口,又把空调抬高了两度,才往浴室去。
张烨没等钟远航出来拉一把,慢慢从沙发上自己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胳膊腿。
现在除了没力气,倒是没有其他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不过明天可能不太好过,不过也没关系,张烨拿起手机随便刷着。
下午展宇居然给张烨发了条信息,是一条语音信息,张烨点开来听。
“哎,张烨啊,你跟远航在一块儿吗?他下午怎么不接我电话啊?”
展宇的声音还是那么吊儿郎当的,听起来身体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张烨想了想,给他回了信息。
——刚刚远航在开车,我待会儿跟他说,让他给您回个电话。
又想了想,张烨把“您”改成了“你”。
没想到展宇就这么把语音打过来了,张烨啧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起来了。
“喂?你俩上哪儿了啊?”展宇声调拖得很长,一听就是在病床上躺得百无聊赖了。
张烨没忍住笑起来,“在老家县里。”
“我擦?”展宇惊讶,“钟远航都愿意跟你回县里了?哎你俩是不是一个县出来的?高中同学?你老家就是他老家吧?”
“是,”张烨回答,“我们这里挺小的,学生也不多,我俩其实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
“你跟我这儿炫耀呢?”展宇也笑起来,“孽缘深种啊?”
“啊,是挺深种的,”张烨停顿了一会儿,“展医生,等你出院了,咱们一块吃个饭吧。”
钟远航这时候正好洗完澡,围着条大浴巾,拿着条小浴巾擦头发,从浴室走出来,刚好听去半句,问道,“跟谁吃饭?”
张烨把电话递给钟远航,“展医生。”
钟远航挑着眉毛笑了笑,接过电话。
“喂?你能下地蹦了?”
“还不能呢,”展宇忧伤地叹气,“你跑得真快,就把我留在这儿了,一天被领导书记问候三千遍,躺着也得写情况报告书,你好狠的心!”
“别废话,说事儿。”钟远航无情地无视展宇的惨痛遭遇。
“哎,我还真是无聊才打电话的,没什么事儿,”展宇撑唤一声,“你刚刚干嘛呢?现在真是不一样了,找你还得先找张烨,啧……”
“洗澡呢。”钟远航言简意赅。
“嗯?张烨不是说你开车……”展宇迅速回过味儿来,“我去!你们开的是哪个车啊?”
“你管呢?”钟远航对着心虚的张烨勾着嘴角笑,“没事儿你就消停养着吧,我们回去了找你吃饭。”
“我去,你……”
展宇还没说完,钟远航就按了挂断。
张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拉着钟远航伸过来的手臂从沙发上站起来,“穿帮了啊?”
“无所谓,”钟远航搂了搂张烨的肩膀,在那上面发乌的痕迹上贴了贴嘴唇,“展宇和赵平的事儿,听吗?”
“嗯?”张烨来了兴趣,“你说。”
“赵平的姑姑在住院,你知道吗?”
“倒是听他提过一次,”张烨点点头,“那天,就是医闹那天,他跟我说要来医院看住院的家里人。”
“我估计是看诊或者住院的时候遇到了,”钟远航说,“展宇那几天每天都有新的面包,但你没跟我提他去你们店里了。”
“这倒是,”张烨点头,又问他,“要不我们回去叫他俩一块吃饭?”
“随便你,”钟远航看着张烨笑起来,“你不会是想看热闹吧?”
“有点。”张烨坦诚地点头。
洗完澡之后,两人还是带着张远出了门。
县城的傍晚很热闹,满大街都是出来散步的老头老太太,马路被夜市挤得从四车道变成两车道,卖什么东西的都有。
张远一直紧紧地拉着张烨和钟远航的手,他还有些没缓过来,看见了喜欢的小玩意儿也不像以前那样马上放了手凑上去看,一定要拉着他俩一起。
“喜欢什么都能买,”张烨低头对张远说,说完又抬头对钟远航说,“你也是,喜欢什么都能买。”
“哟,你给买?”钟远航笑起来。
“啊,给买啊,”张烨阔气地点点头,“不是刚给你张卡吗,花呗。”
张烨太享受这样什么都不用多想的,跟钟远航说话的感觉了,从下午开始,他就觉得轻飘飘的,好像不让人牵着就要往天上飘的轻盈。
虽然他现在逐渐感觉腿上的肌肉开始灌铅一样的重。
“逛到前面就是那家刀削面了吧?”钟远航已经看见了晚上亮着微弱霓虹光的钟楼。
“是啊,”张烨点点头,“去那儿吃?”
钟远航点点头,“逛到那儿吃个饭就回去吧,”他看了看张烨的腰,凑近小声问,“还行吗?看你捏好几次腰了。”
“还行,”张烨笑着,“不过估计明天够呛。”
“嗯,回去了给你买个筋膜枪,以后运动完了能按摩一下。”
钟远航说得面不改色,张烨却偏头看了一眼周遭熙熙攘攘的人群,装模作样地假咳了两下,耳根羞臊得热起来。
面馆还在老位置,老板却换了个年轻的小伙子,见他们进门,嗓门儿洪亮地招呼。
“哎,里头坐!菜单在墙上,看好了说一声就行。”
“哎,好。”张烨和钟远航挑了老位置,木头桌子的包浆比十年前好像更亮了些。
张远跟着两个大人一起坐下,他从出生起大部分时间都跟着张烨住在市区,这也是他第一次来这家店,好奇地看着老板扛着一大块儿白花花的面粉,利落地挥着油亮亮的菜刀往冒着白烟的大锅里削面块儿。
“想吃什么?”张烨问张远。
“想吃那个!”张远指着削面的师傅,“那是什么啊?”
“刀削面,”张烨笑着回答,对着老板喊,“老板,三碗牛肉刀削,两个三两,一个一两。”
“好嘞!”老板扯着嗓子答应。
面上来的时候,张烨好奇地问伙计,“你们店换老板了啊?以前那个老板没做了?”
“哟,老客人啊?”伙计也有年纪了,看着张烨和钟远航的脸打量了一会儿,“看着真有点儿面熟,不过有几年没来了吧?”
“嗯,”钟远航点头,“十年没来了。”
“那还真是挺久,都出去工作了吧?”伙计乐呵呵地笑起来,“咱们现在的老板是以前那个老板的孙子,原先那个老板退休了,您两位尝尝,这味道还是不是以前那个味道。”
是不是以前那个味道,张烨还真有点儿尝不出来,不过是不是都不重要了。
张烨抬头看了看就坐在对面的钟远航。
他和热闹的夜市,热腾腾的一碗面,还有门外挂在树上的那团月亮一起,构成了张烨能想到的最好的味道。
张烨酸胀的腿在桌子下面伸了伸,脚尖挨上了钟远航的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