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航……你别……痒……”张烨彻底清醒过来。

  他向后去捉那只做乱的手,却反被钳制了自由。

  继而是落在颈椎上温热柔软的嘴唇和微微刺痛的牙齿,细碎的声音在夜晚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清晰。

  “不行的,”张烨沉溺又恐惧,出口的话都带了不平稳的喘,“小葡萄还在客卧……”

  “烨子……”钟远航的声音从后面绕上来,缓慢缠人,像伊甸园里引诱亚当和夏娃的蛇,钻进张烨耳朵里,像是要用音色入侵,“所以,你小点儿声。”

  “什么?你……唔……”张烨咬牙忍耐即将冲口而出的声音。

  钟远航的一只手抓住了张烨的手腕,另一只手还在骶骨位置,皮肤之间好像产生了阻尼,每一秒的接触,都透过红透的表面刺痒到骨头缝里去。

  钟远航并不着急,他好像在搓摸一截孩提时依恋的阿贝贝,张烨觉得自己那块地儿几乎要被磨烂开,直接烙印到灵魂深处。

  张烨的手腕开始略微挣扎的时候,钟远航终于挪动了位置,他顺着腰线最窄的位置,侧着往前探索,略过鲨鱼线,到腹肌,再用食指轻轻点着腹肌之间的白线,一路掠上。

  张烨发出类似呜咽的细碎气声,胸腔随着钟远航手指的若即若离,而退缩,又前进。

  当渴望被点燃之后,理智总是消散得极快,钟远航的虎口指腹有经常拿手术刀而磨出来的茧子,有修剪得极短的指甲,还有硌人的骨节……

  痒,不仅是表面的痒,是心底里关不住,要膨胀爆炸的痒,由内而外。

  张烨的手腕在钟远航的手掌下轻轻挣扎。

  “远航……放开我的手……”张烨颤抖着说。

  “放开了,想干什么?”钟远航稍微支起上半身,就能看见张烨泛了细汗的侧脸,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红得失神的润眼。

  “我要捂嘴!”张烨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似怒似嗔,却毫无威慑力。

  钟远航放开了张烨的手腕。

  张烨捂住了自己的嘴之后,钟远航就更无忌惮。

  他的手又顺着白线返回向下,手指在肚脐绕着划了一周做预告,然后顺着老虎线继续往下,进攻蓄势待发的时候,他却不再动了。

  “烨子,可以吗?”钟远航问。

  “什么……可不可以?”张烨莫名其妙,急躁难耐。

  “我想……可以吗?”

  钟远航中间说的那几个词张烨根本没敢听,直接在脑海里给他的声音打了码,那字眼太直白,太粗鲁,透露着强行忍耐的憋屈,和即将忍耐不住的暴躁。

  张烨被吊在半空了,往上抵达不了星星,往下踩踏不到土地,他大口呼吸,却好像总是缺氧,言语连不成语义,他干脆抓着了钟远航的手,带着他往下完成最后越界的动作。

  刺激,叠加而上更强烈的刺激,像一层层涨潮时的海浪一样越拍越高,冲刷理智。

  还问什么可不可以,明明这件事情,从始至终都不由张烨的是非道德,钟远航引诱,张烨沦陷,这是属于他们的,双方都心甘情愿又一贯的模式。

  张烨失神的眼睛望着紧闭的房门,门外是他们不去面对的现实,门里是不堪听的隐秘。

  钟远航今晚很奇怪,他问了好多次“可以吗”。

  张烨一开始以为只是他某种引导或掌控的欲擒故纵,但自己一两次不给明确应答之后,钟远航居然真的会停下来,张烨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权力让渡,耻感中又觉得无措。

  他们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所以一切都变得很缓慢,感官在这种缓慢中被延伸放大,如同快乐的酷刑。

  到最后,他们即将攀上顶峰,炸开漫天繁星之前,钟远航又开口问。

  “我想留在里面,烨子,可以吗?”

  张烨急切得快要疯掉,崩溃地低吼,“我求你别问了!随便你!反正你是甲方……还问我干什么!”

  话出口的时候张烨没想那么多,人在做这事儿的时候哪里有功夫去把控说话的轻重?

  但张烨的话音刚落,钟远航就这么贴在张烨身后僵住了,他惯性地缓缓又动作两三下,随后彻底抽离。

  热切的氛围就这么瞬间冷却下来,张烨根本缓不过来,他反手摸了摸后背,那里还有刚才得余温,钟远航却已经翻身下了床。

  “远航?”张烨错愕地喊他。

  “嗯,”钟远航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但喑哑的嗓音还是出卖了他,“我去外面洗澡,你在主卫洗吧。”

  “远航,我不是……”

  不是什么?张烨不知道怎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对我怎么做都可以,我愿意……

  张烨觉得怎么说都词不达意。

  “没事儿,”钟远航对张烨笑了笑,拉开了主卧的房门,“我没留在里面,你自己洗应该可以。”

  张烨盯着轻轻被碰上的房门,坐在床上愣了很久。

  钟远航在浴室兜头冲水,脑子里都是张烨那句崩溃的“随便你”。

  如同愚者在悬崖一脚踩空,从最无上的巅峰瞬间跌落。

  他们最初刚刚开始的时候,是不是也出于张烨这种“随便你”的心态?

  钟远航故意圈张烨,最初只是出于对他的好奇。

  他们长大的那个县城挺小,坠在省会市的边缘,说发达不发达,说落后也不见得落后,那时候钟远航的爷爷被下派到县城里历练,钟远航的父母自然也跟着搬到这里住,在钟丽华的嘴里,这个县城破落,闭塞,不上档次,连偶尔的堵车,她都能骂两句县城的车道太窄,不如原先住的市区宽敞。

  但小时候的钟远航跟着父母去过市区,堵车堵得比小县城里厉害多了。

  从那时候开始,钟远航就知道钟丽华讨厌的,其实是不能改变自己生活的自己。

  上学之后,班里县城的孩子们条件普遍一般,这就显得钟远航极不合群,偏偏钟丽华只喜欢给钟远航买贵的东西,衣物,出行,吃食,什么她都要安排最贵的,仿佛只有在周遭平庸的环境里鹤立鸡群,才能稍稍弥补她失意的人生。

  而钟明光不知道是出于愧疚,还是不屑,从来都对女儿奢侈的行径宽纵。

  在这样的情形下,钟远航被孤立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偏他性格又冷清敏感,从小就能从周围小孩儿的眼神里看出他们的嫉妒和不平,所以他从来就没有朋友。

  在这么多组了又散的班级里,只有张烨是不一样的。

  张烨是个孩子王,他身边从来都有四五个人围着,上体育课也从来不像钟远航一样会落单,他那时候就爱笑,以至于这么多年一直笑着,在眼角形成了笑纹。

  钟远航从没从张烨的眼睛里看到过对自己的敌意,实际上,张烨可能从来都没注意到过总是一个人待着的钟远航,他的生活太热闹了,无暇顾及一个班里唯一的透明人。

  直到他被小学隔壁职高的学生抢钱的那一天。

  钟远航家里条件好,这是公开的秘密,小孩子们从来不明说,但消息就是会飞的,他的优渥悄无声息地在整个学校里散播开来,最后传到了隔壁职高的几个混混学生那里。

  那天下午,爷爷去市区开会了,司机理所当然地跟着领导一起外出,而钟丽华从来没有耗费过她宝贵的空闲时间,去想一想儿子的接送问题。

  钟远航好好走在路上,就被高他不少的几个中学生拖进了巷子里,他们也不敢对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动什么真格的,只言语恐吓,让钟远航把零花钱全部掏出来。

  钟远航盯着他们身上脏兮兮的职高校服,高傲的心底里都是不屑,他不要命地抢白他们,“抢小孩儿的钱,你们就这么点儿本事?”

  到底是年轻气盛,几个学生动手推搡了钟远航。

  钟远航还是嫌不痛不痒,他长期都处在不被接纳,不被理睬的温和的暴力里,他甚至隐约地好奇,真正拳脚相加的暴力,是什么样的感觉?自己如果真的被打了,钟丽华会怎么反应?钟明光又会怎么反应?

  想着想着,钟远航的肚子上就被踹了一脚。

  就在他往后撞墙的那一刻,钟远航在两个小混混的缝隙之间,看到了路过的张烨。

  其实肚子上也没那么痛,磕在墙上的后背也不见得多磨人,但钟远航就在这个时候,鬼使神差地决定嚎一嗓子。

  张烨果然被他的动静吸引了注意,他转过头往巷子里看,透过同一个缝隙,和钟远航对上了眼神。

  钟远航不确定张烨认不认识自己,他的眼神看起来那么犹豫,脚步在原地来回拖着,将走不走的样子。

  小混混们被钟远航的动静吓了一跳,伸手就捂住了钟远航的嘴,他们也看见了张烨,嚷嚷着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可张烨偏偏就那么走过来了,他遂了钟远航的意,管了钟远航的闲事,管得伤敌几个,自损八百的。

  钟远航那时候就知道,张烨打起架来是凶狠的,张烨挨的好几下钟远航都看得很清楚,应该是相当疼的,疼的张烨几乎站不稳,可他就是忍着,一声不吭,也不看自己身上的伤,他只顾发了疯一样地进攻,这股子不要命的劲儿,最终还是吓得几个小混混收了手。

  张烨的衣服在肮脏的巷子的地上和墙上蹭得脏兮兮的,眉毛也被打豁了个口子,手肘膝盖全都破了,钟远航却一下也没再挨,他从头到尾都很清醒,却在安全之后,看着张烨破破烂烂的脸难以自禁地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