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张烨的手捆了太久,肩关节酸胀,举在头顶,一时都拿不下来。

  钟远航没有说话,扶着张烨的手臂,慢慢帮他把手放下来,钟远航的手已经热了,捏在张烨的手臂上,有些烫。

  张烨应该是经常干力气活儿,身上基本没有赘肉,钟远航摸着他胳膊上还在微微抽搐的肌肉,心想他的体脂率应该很低。

  张烨的体检报告钟远航在下午就收到了,张烨留的是钟远航的电话号码和邮箱。

  钟远航只匆匆扫了一眼他的基本状况健康无误,这时候倒是想去仔细读读。

  “我……”张烨在一片乌黑的房间里,还是看到手腕上明显颜色不同的淤青,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腕关节几乎不能转动的迟滞,“我的手应该没事儿吧……”

  钟远航还坐在张烨身上,他跪坐起来,摸到床头的开关,把房间的灯打开。

  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张烨有些晃眼,他适应了一会儿,才慢慢能看清屋里的状况。

  两人都狼藉不堪,被子已经被他们刚才一番折腾踢得凌乱不堪,各种痕迹一目了然,这是张烨能够预计的,他慢慢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立马就仰头又倒回了枕头。

  只晃了一眼,他就看见了自己身上密密麻麻重叠的痕迹,有皮下的红印子,也有牙齿啃出来的渗血点,从脖子,一直到小腿,一路零零星星,延绵遍布,他好像真的跟钟远航打了一场力量悬殊的架。

  他暂时的,想逃避一会儿现实。

  “头晕?”钟远航从床上站起来,暂时还没有穿衣服。

  张烨闭着眼睛,这时候,他不想看自己,也不想看到钟远航和他的凶器。

  “不晕,你……先去洗澡吧,我自己缓缓。”张烨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保证自己只能隐约看见钟远航的脸。

  “起来,”钟远航皱了皱眉,“别磨蹭,一起洗。”

  “啊?”张烨猛地睁大眼睛,又立马把眼转开,“为什么……要一起洗啊?”

  “哼,”钟远航怪怪地哼笑了一下,“你自己站得起来?”

  “怎么站不起来?”张烨犯了倔,他挣扎着坐起来,两条还在发抖的腿落在地上,“你捆的是我的手,又不是我的脚……”

  张烨两腿发力,刚站起来,就向旁边歪过去。

  钟远航仿佛早就有预设,一把扶住了张烨的胳膊,凑在他脸边笑,“你说你怎么就是不信邪呢?”

  张烨的两条腿就像面条一样酸软,肌肉还在肉眼可见地抽跳,他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种别扭的感觉。

  他抽不开还握在钟远航手里的胳膊,只好随着他,慢慢往浴室走。

  钟远航的浴室宽敞,烟灰色的磨砂瓷砖,各种光洁的白色瓷制浴具,还有一个套着防尘罩的浴缸。

  “为什么把浴缸罩起来?”张烨问。

  “怎么?想泡澡?”钟远航问,语气却和刚才许多的反问不一样,像是认真的,好像张烨此时表达一下意愿,他马上就会过去把罩子掀开,给张烨放水,“不过我不建议你现在泡澡,流动的水对你的……伤口好一些。”

  “没有没有,”张烨马上摆手,“多麻烦啊?用了还要清理,我就是看见了随口问一下,闲的。”

  钟远航笑了笑,扶着张烨进了磨砂玻璃围起来的淋浴间。

  张烨走得很折磨,腿不像是自己的,身后的疼痛让他一直不敢放松肌肉。

  “难受就扶着扶手,”钟远航打开了暖气,牵引着张烨的手放在凉凉的不锈钢栏杆上,“我帮你洗。”

  “不用了……”张烨刚开口,钟远航就不容置喙地,打开了淋浴喷头。

  一开始的凉水淋得张烨一激灵,紧紧抓着扶手,顾不上让钟远航出去,自己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身上琳琅满目的伤。

  水很快热了起来,张烨觉得好受了些,肌肉慢慢放松下来,不再那么频繁地抽搐颤抖。

  钟远航的手很轻,抹着起泡的沐浴露,和着热水一起,在张烨皮肤上慢慢清洗。

  张烨慢慢品味到了钟远航的反常,从他们再遇见以来,自己小心翼翼的时候,钟远航不见得能给自己好脸色,今天自己被逼急了,惹恼了,对着钟远航没什么好气儿,他却反而变得温和了,正常了。

  张烨甩了甩快要流进眼睛的泡沫,钟远航正在给他洗头。

  想什么呢?张烨在钟远航看不见的方向苦笑。

  他们回不去的,于他,于钟远航,都是这样,他们只能这样扭曲地往前看,跌撞着往前走。

  钟远航不轻不重地在张烨后背的皮肤上抹过,时不时有轻微的刺痛感,张烨的后背刚才一直在被面上摩擦,已经有些地方红肿。

  这种温暖,潮湿,带着触碰和刺痛的感觉,让张烨刚才被疼痛暂时驱赶的绮思又抬了头。

  钟远航很快就发现了张烨尴尬的状况,他什么都没说,湿漉漉地从背后贴上来,手带着滑溜溜的泡沫,绕过了张烨印着青紫指印的侧腰。

  水声里混合着有规律地起伏声,蒸汽弥漫,张烨几乎要看不清近在眼前的瓷砖,他凑近,额头贴上光滑的平面。

  “远航……”张烨在爆发的那一刻,叹息着又叫着钟远航的名字。

  有水从眼角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淋浴的水还是刺激之下的眼泪。

  这一刻温和得让人产生错觉,并令人不想从错觉中纠正。

  张烨洗完澡之后,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衣服能穿。

  内裤倒是能穿钟远航的,他们的码数应该差不多,但其他的衣服已经被钟远航乱七八糟地扔在了客房,就算拿过来,应该也不能再穿了。

  “你……帮我拿一下我带过来的行李包吧,你刚才扔客厅里的那个,”张烨裹着浴袍,看着已经穿好家居服的钟远航,“我带了些衣服,能先穿一会儿。”

  钟远航却没有去,他指了指衣帽架上叠起来的一套衣服,“穿那一套,穿好了去主卧,你得上药。”

  “什么?”张烨顺着钟远航的眼神,明白了是哪里要上药,毫不犹豫地拒绝,“不,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来吧。”

  意乱情迷的时候,做什么,看哪里,张烨都顾不上,现在都清醒着,他还是受不了。

  “你挺有骨气啊?”钟远航的正常和温和在张烨的试探下终于恢复成了原样,“跟我讲起条件了?”

  对嘛,这才是钟远航应该有的态度。

  张烨微不可察地叹了叹气,不再争取。

  他忽视钟远航的目光,脱下浴袍,抓起那套居家服,套在自己身上。

  居家服是新的,质地精良的布料还带着新衣服特有的味道,和钟远航身上那一套看起来是一样的,号码却不一样,张烨穿刚好一身。

  他猜想是钟远航买小了没穿的。

  “去主卧。”钟远航看张烨穿上衣服,甩下一句话,转身出了浴室。

  张烨不知道钟远航去干什么了,他磨磨蹭蹭地走到钟远航卧室的门口,手迟疑地放在门把手上。

  门里就是钟远航的卧室,张烨没进去过。

  张烨进过钟远航高中时候的卧室,那间卧室里有很多书,原木色的书桌,书桌上比篮球还大的地球仪,蓝色的窗帘,和记忆里永远和煦的午后阳光。

  张烨深吸了一口气,转动门把手,走进了钟远航的卧室。

  卧室和浴室一样,宽敞,装饰和陈设高级又冷淡,床铺整洁得像是酒店大床房。

  张烨慢慢走进去,没有碰那张连一个褶子都没有的床,环视了一下四周,他决定坐到落地窗边的小沙发上去。

  坐的动作对于张烨来说十分困难,他坐得缓慢又迟滞,好像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刚坐下,钟远航就拿着一个不锈钢医用托盘,推门进了房间。

  钟远航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张烨,皱了皱眉,“坐那里干什么?趴床上来。”

  张烨臊得很,本能地想避开一切类似床的危险场所,“要不……就沙发这里吧?”

  钟远航站在原地,盯着张烨不说话。

  张烨被盯得心里发慌,又缓慢地站起来,期期艾艾地趴到了整齐的床上。

  钟远航坐到张烨身边,面无表情地开始动作,嘴里还在无情地说笑,“你要是喜欢那个沙发,那下次就在那里做。”

  张烨把头埋在臂弯里,忍受着药水的刺激,并不回应钟远航的顽笑。

  很快,蘸着凉丝丝药水的棉签消失了,就在张烨以为上药结束的时候,另一种更奇怪的触感出现,张烨感觉是某种胶质,但又带着胶质不应该有的温度,他很快反应过来,那是钟远航戴了医用指套的手指。

  “干嘛啊?”张烨惊悚地向后张望。

  钟远航不耐烦地把张烨的头一把按回去,“别动,塞一个药栓。”

  “什么……”张烨感觉到一阵熟悉的疼痛,语无伦次地说,“别……不用!”

  无奈钟远航另一只手还在死死按着他的脖子。

  “忍忍吧,想好得快一点儿就别跟我犟了。”钟远航劝他。

  张烨咬着嘴唇忍着,清晰地感受着残忍的异物刮过伤口,苦不堪言。

  等钟远航终于结束上药,张烨又出了一层薄汗。

  体力的消耗和疼痛的折磨终于消耗完了张烨的所有精力,他趴在床上,感觉到困倦。

  张烨听见钟远航收拾托盘叮叮当当的声音,随后,身侧的被子被掀起来,盖在了张烨的背上。

  “睡一会。”张烨听见钟远航有些模糊的声音,随后沉入了深不见底的睡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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