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管被挑破随着喷涌溅出的鲜血的,竟是一条粗壮的猩红长虫,它堪堪露出肉嘟嘟的脑袋便缩了回去,即便如此,还是吓了岚栖一跳。

  他想起自己在唐边雅书房里看的那本薄册他的症状和那名为了王国种入蛊虫却在三年后变成怪物的将军一模一样。

  正当岚栖愣神时一双保养极好仍留有岁月痕迹的手伸进唐边雅的喉管里,抽出了这条足足有二十五厘米长的胖虫子,原来是良城祭司福夫人,她看情况有变,便没有马上离开没想到撞见了这等好戏。

  红虫一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在福夫人手中拼命挣扎。

  福夫人似乎经验老道快准狠掐住了红虫命脉,紧接着一些小虫便从唐边雅的喉管中鱼贯而出密密麻麻,宛如一张巨网看得岚栖头皮发麻:“这都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唐边雅身体里?”

  福夫人把红虫收进自己的容器中解释道:“它叫赤螭你看它像虫实际却是一条没有角的龙祖先被人的血肉供养,周身便染上了一层红色可惜后代没有祖先那般运气,喝不到人血,食不到人肉,于是想出一些旁门左道的法子,引得贪婪之人上钩,成为它们的温床,人若不想死,只得去外面帮其觅食,就是你们所谓得神祭。”

  岚栖蹙眉:“您是?”

  五冥城的规矩便是不管年龄老少,低阶者必须恭敬高阶异,徒福夫人朝他行了个礼,回答道:“老朽自良城而来,原是帮唐领主完成祭祀仪式,如今唐领主已死,算白跑一趟了。”倒不算白跑,养育赤螭母虫极难,这条赤螭在唐边雅体/内窝藏了十年,算极品中的极品,日后带回稍加训练,正好解了良城战士不够,兵力不足的燃眉之急。

  岚栖想到的却是另外一层:“你来之前就知道神祭只是喂养母虫的仪式?”

  “没错。”福夫人倒也坦荡荡:“不过你不能怪我,老朽自当上祭司起,举办过无数祭祀,登上害人危险的黑祭坛更是数不胜数,若次次都提前说明,岂不累死,况且,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听一个陌生人的话。”

  岚栖沉默了。

  他看向唐边雅,喉咙还淌着鲜血,不知道死前是否恢复了神智,是否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

  福夫人见状,摇摇头:“既然会选择举办神祭,必然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如果唐领主肯及时坦白,他应该在十多年前就死了,那条赤螭也长不到今天的长度。”

  说罢,又用苍老而锐利的眼神细细打量岚栖:“你应该是高阶异徒吧?”

  岚栖用火把烧死了余下小虫。

  福夫人不被理睬并不感到尴尬,继续道:“领主死了,这里的族人很快就会散去,我看你实力拔群,却不愿抛头露面,虽然不晓得什么原因,但可以随我一起回良城,凭你的实力,大可待在主城,享受衣食无忧的生活。”

  “不用。”

  岚栖没有离开的打算:“我从小就在这里,已经习惯焦土的生活了。”

  “好吧。”福夫人点点头,既然不愿意,也不能强求。

  眼前的红发少年虽相貌艳丽,但不是侵略性的美,浑身散发着一股温和的气息,叫人忍不住亲近,即使是福夫人这种看尽世态炎凉的老太婆,也愿意同他多说几句:“方才老朽踏进此地,见到一位故人,他对我们来说,简直是灾难一般的存在,既然你打算留在焦土,切记事事当心,小心提防。”

  福夫人口中的“我们”,指的是异徒。

  然而岚栖碰到的异徒太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您的故人是……?”

  “咳咳,你不激怒他,他倒不会无端端地取人性命。”

  福夫人不敢多说,含糊其辞:“小心就是了。”

  岚栖听不明白,但也颔首应道:“谢谢,我会的。”

  福夫人又寒暄了几句,才跟他别过,不愧是使用风的异徒,只要想走,顷刻间便能飘至几百米开外,一眨眼的功夫,已经不见了踪迹。

  福夫人一走,周遭安静下来。

  岚栖缓缓踏上石阶,对着石洞外仅剩的一群紧张观望的族人说道:“唐边雅死了。”

  曾经焦土是荒地里人丁最兴旺的部族。

  丁兰娅带领外族闯入攻打,没了一批,行脚商来了,连带着领地里的年轻男孩女孩遭殃,再后来,唐边雅失去神智,重伤了所剩无几的族人,阿吾死了,二影无法苏醒,如今,热闹的土地却一片萧条颓然。

  唐边雅原是同他们说,举办篝火宴是用来助兴的。

  现在别说助兴,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为他的入土而助兴了。

  岚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一种心情,他以为唐边雅疑心重重,喜欢名利,却绝对不会拿族人的性命开玩笑。

  实际上,大错特错。

  在这个世界上,好像和他联系最深的几人,都相继去世了。

  一时间,岚栖站在原地,神情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直到负责在焦土边界看守的巡逻兵持着芭蕉伞,满头冷汗地跑来:“岚栖大人,岚栖大人不好了!丁兰娅死了!”

  ……

  巡逻兵本是专门看守地一名牢狱吏的同胞兄弟,见哥哥连续几日没回家吃饭,心慌意乱,便忍不住独自去地牢查看。

  这才发现地牢的狱吏全部都死了,而囚犯丁兰娅竟也成了一具尸体,便知大事不好,顾不得伤心,连滚带爬地跑去向岚栖报告。

  丁兰娅已经死了有几日了,尸体面目全非,连巡逻兵都有些看不下去。

  “杀了就杀了,怎么还被凌/辱成这副模样……”

  岚栖撇开脸。

  即使自己恨不得将丁兰娅千刀万剐,也同样难以接受她惨不忍睹的尸体,岚栖忍不住回想起那个曾经被三个行脚商侮辱的男童。

  情况类似,几乎一模一样。

  岚栖想起藤凌斐一直不知所踪,再重新打量尸体,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魏若温呢?过来做尸检。”

  一个巡逻兵回答道:“祭司大人好像不在这……”

  “那先把狱吏的尸体清理出来吧。”

  唐边雅一死,岚栖必须代替他履行领主的职责。

  巡逻兵已经不够了,只好让族里年轻体壮的中年男人们一起帮忙。

  “岚栖大人——”

  尸体装到一半,族人发出一声惊呼:“好像还有一个活着的!”

  岚栖一喜,赶忙上去查看,等真正看清混入尸体中苟延残喘的人是谁时,脸立即沉了下来。

  眼前的男人满口黄牙,穿着和狱吏截然不容的华贵衣袍,只因为染上肮脏的血迹而变得极为丑陋,也不知道是怎么在腐臭的地牢里活下来的,他似乎渴极了,看到有人过来,眼睛冒出火一般的光芒,祈求道:“水……给我水……”

  “藤凌斐。”

  岚栖手持佩刀,对准他,冷冷道:“一直在找你,原来躲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