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灯和那条浮在水流上的半透明鲨鱼大眼瞪小眼, 最后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缓缓闭上双眼。
鲨鱼惊慌失措：“？！”等等，别睡了啊！！
鲨鱼焦急地摆尾, 凑过来再次给俞灯进行心肺复苏, 嘴里发出牙齿碰撞的动静，试图吵醒俞灯。
沾满海水的鱼鳍压在俞灯胸口, 湿润的触感和挤压的力度都那样真实……俞灯带着浓浓的疑惑睁开眼, 看到了鲨鱼焦急的表情。
他再次醒来，鲨鱼总算松了口气，鱼鳍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俞灯的神情恍惚又茫然：“所以你刚才是在救我……唔，叫醒我吗？”
鲨鱼咧开森白的牙齿, 微笑点头，鱼鳍指指外面的意识之海然后又指指自己, 用肢体语言回答了俞灯的问题。
这一幕其实是有的惊悚的……俞灯看了看热心友好的鲨鱼，最终还是维持住了礼貌：“那，那谢谢你哦, 也谢谢意识之海。”
小鲨鱼圆满完成任务, 沿着那道奇妙的浮空水流游回海里了。从窗外卷进来的海水戳戳俞灯，也慢慢地退回意识之海。
俞灯在床上坐了片刻, 慢吞吞地爬起来把湿透的衣服换掉。他站起来走了两步，整个人忽然摇晃着往前栽，好在有系统01之前操控的那个机器人走过来, 默默把他扶在怀里。
【主人，请小心。】
俞灯撑住脑袋, 咕哝道：“呜……怎么感觉有点头晕呀, 我生病了吗？”
【您在梦境中沉睡了太长时间，并且连续坠入了超过五层的深度梦境, 身体和精神都有些虚弱，需要进行休息。】
“可是现在还不能休息呀……”俞灯有点着急，“副本还没通关，主系统和无限世界也还没有解决呢。”
【别急。】扶着他的机器人轻轻叹息，机械手指压在他的眉心，一股温和的能量没入他的体内。
【我已经为您暂时缓解疲劳，不过等一切结束后，您还是需要进行彻底的休息。】
俞灯眨了眨眼，感觉那种不适感减轻了很多：“好哦，谢谢统统。”
他来到船长室的操作台前，不经意瞄了一眼屏幕上的日期，惊讶地发现今天居然已经是假期的第五天了。
他进行了一番简单的推理：“是因为这次沉睡持续了太长时间，所以白天的时间也流逝了吗？”
【是的，您的思路是正确的。】
俞灯不再纠结日期，目光落在地图上。屏幕画面显示，十艘美梦游轮的坐标正在缓缓靠近，每艘游轮都朝着海域的中心位置航行而来，俞灯驾驶的这艘也不例外。
而地图旁边的乘客名单上，将近九成的玩家名字后面都标记了问号，代表着他们仍然沉浸在梦境中没有彻底醒来。
嗯？！怎么连哥哥的名字也还标记了问号，哥哥不是已经和他一起醒来了吗？
俞灯反复确认了几遍，调整航向之后，匆匆忙忙来到A12-1705房间门口，使用船长权限打开房门。俞封就躺在那张单人床上，眼睛紧闭着，显然并没有苏醒。
而那张单人床的旁边，竟然也有一道浮空的水流，几条巴掌大的鱼浮在水面上，鱼鳍和尾巴拍打着不知名的金属片，搞出来类似于敲锣打鼓的动静。
俞灯呆了两秒，凭借刚才的经验，谨慎提问：“你们在帮我叫醒哥哥吗？”
几条鱼摆尾点头，那道水流缠住俞灯的手腕，让俞灯感知到了来自意识之海的想法——意识之海知道哥哥是他最重要的家人，所以也想帮他叫醒大哥。
俞灯碰碰那道水流，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酸涩感。
对于无限世界的数据和程序而言，意识之海大概和垃圾回收站没什么区别，对于那些副本世界来说，这里则是一座巨大的坟墓。但这些早已被遗忘或是死亡的存在，竟然还在主动帮他……
俞灯垂着脑袋，晃了晃俞封的胳膊，声音闷闷的：“哥哥，醒醒呀……”
几分钟后，俞封猛地睁开眼。他按了按眉心，第一反应是安慰俞灯：“乖宝，我没事。”
“所以哥哥是怎么回事呀，我们不是已经打破了梦境吗？”
俞封起身：“在我们打碎了梦境屏障之后，我的意识原本已经苏醒，但又被另一道屏障阻拦。”
“我能感受到意识之海想把我推出梦境，也能听到那些鱼弄出来的动静，但那层屏障挡住了我。”俞封得出结论，“无限世界在阻止我们醒来。”
“这也太坏了……明明说是给我们的福利补偿副本，结果还是想害我们。”
俞灯很不高兴地骂了主系统几句，转头看向那些鱼：“谢谢你们呀，我想知道……其他乘客也能被你们唤醒吗？”
那几条鱼疯狂比划，告诉俞灯它们并不能唤醒那么多人，说完之后，这些完成任务的鱼就欢快地游走了。
俞封垂眸看着弟弟，心中了然：“看来只有乖宝才能把那些乘客叫醒。”
……
肩负重任的俞灯和哥哥一起回到船长室。他站在船长室外的露台，看了看游轮的情况。
游轮表面看上去似乎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俞灯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游客在主甲板和各层观赏区散步，但他知道游轮上的其他乘客大多都还在睡梦中。
“我们得想办法联系其他游轮的玩家，再把这些玩家叫醒。”俞封揉揉弟弟的头发，“乖宝应该可以联系他们。”
“唔，我去试试。”
俞灯知道哥哥说的是对的。哪怕他并不认识这数量庞大的玩家，也会想要救他们的……毕竟玩家们是同胞呀，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能让他们被无限世界控制。
俞灯回到船长室，开始翻找其他九艘游轮的船长通讯号，还有那几个信得过的大佬。让他看看，时逸，周纪，安秋盈……很好，全部找出来啦。
俞灯找到跨游轮私聊的窗口，把哥哥给他编辑好的文字信息发送过去，试图联系上这些有组织能力的大佬玩家。
至于他在记忆里知晓的无限世界真相，以及这个这个副本的骗局，也要想个恰当的方式公布出来。
俞灯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他在梦境里听到的关于直播间观众的对话。叛徒说那些是其他星盟的人，喜欢血腥和厮杀表演……他直播间里那些喜欢说怪话的观众们，真的是这样的吗？
俞灯的指尖有些许颤抖，打开了他的直播间弹幕显示。
【玩家俞灯的直播间处于黑屏状态，请稍后再试。】
“诶？我的直播间黑屏了。”俞灯转过头，戳了戳大哥的手臂，“哥哥，你的直播间是开启还是关闭的状态呀？”
俞封看了一眼，皱起眉头：“是黑屏关闭状态。”
“这样吗……那，那会不会所有玩家的直播间都处于黑屏状态？”俞灯回想起前几天看到的弹幕还有统统的提示，“无限世界预告了这几天会有大型活动，接下来是不是有大事情要发生……”
俞封的表情凝重起来：“极有可能。”
这时，俞灯的船长通讯器震动几下，是其他游轮的玩家回复了通讯。俞灯知道自己不擅长这种社交，很信任地把沟通的任务交给自家大哥。
在大哥和那些玩家沟通时，俞灯开启了游轮的广播，对着所有乘客播报了好几次，试图把他们叫醒。
乘客名单上的问号变少了一些，但又出现了俞灯看不懂的新的奇怪符号。没有线索……只能先再给那些玩家一点时间让他们醒来。
做完这些，俞灯再次想到刚才的疑虑，在脑海里呼唤自家系统：“统统，那些观众……他们知道玩家在直播中面临死亡的威胁吗？”
【一部分知道。】
“诶……？为什么这么说呀。”
【无限世界官方给出的说法，这里是超现实的无限世界，主播们在这里体验最刺激的副本。】
啊，那是说有些观众以为这只是全息游戏吗……？那这样岂不是在玩文字游戏。俞灯努力捋清这些细节，耳边是系统01的温声讲解。
俞灯捋到一半，听着系统的安抚，忽然觉得有种熟悉感。
统统每次说话都是这样的，沉稳，平静，总是能给出最科学的理论，而且力量强大，很可靠……和他记忆里的某个人非常相似。
【宿主？】
俞灯回过神，忽然很小声地喊了一声：“应珩哥哥。”
系统01几乎是条件反射给出回应：【嗯？】
一人一统顿时都陷入了沉默。俞灯的睫毛颤了颤，声音有些细微的哭腔：“你不是我的统统吗……”
【……】系统01沉默许久，最终没有否认，【灯灯很聪明。】
俞灯忍不住眼底泛红，睫毛已经变得湿漉漉的。好在他可以在脑海里和系统对话，没有被哥哥发现异样。
“应珩哥哥，那天的研究所被袭击，你后来究竟怎么样了呀……你怎么，怎么变成系统了呀？”
【我尚不清楚研究所目前的情况，至于我……】系统01，或者说是应珩回答道，【那天的精神力诱导质是违禁品，高剂量诱导质让我的精神力紊乱暴动，我并不知道我的身体被如何处理，但我的意识进入无限世界，并被强制分裂。】
分裂……？俞灯的手臂有些发抖：“听起来好疼呀……”
【不疼的，灯灯，别哭。】
应珩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继续解释：【最初的我被压制了情感和记忆，并且是不完整的状态。其中最稳定的意识被调去协助主系统管理无限世界，也就是系统01。】
“管理无限世界……？”
【是的，主系统在无限世界开启后，随机发放邀请函并进行大批量的玩家抓取，但初始阶段的管理并不顺利。】应珩说道，【我毕竟是曾经的设计人和负责人，虽然情感和记忆模块被限制，但管理这些事情不是问题。】
俞灯扁着嘴，忍不住又骂了主系统几句。
什么嘛，主系统竟然还让应珩去协助管理，什么倒反天罡的大逆不道行为，太过分了！
【在灯灯没有进入无限世界之前，那些被镇压的隐藏boss，也就是您的任务对象们，已经逐渐恢复，出现了强烈的反抗情绪和破坏行为。】
【在灯灯意外进入无限世界后，我的情感模块和记忆模块出现松动，与此同时，主系统通过计算得出，您可以抑制并契约那些NPC和玩家，所以您成为了特殊任务者。】
【在不久前，我的记忆彻底恢复，但由于意识不完整，尚且无法获取最高权限。】
“这样呀……”听完应珩的解释，俞灯总算解答了关于系统的疑惑。
身为系统的应珩并不是使用自己的声音，仍是那机械的电子音。但俞灯在接受系统01就是应珩之后，又听出了曾经熟悉的声线。
“那我到底怎么办呀……我要怎么毁掉主系统，让那么多的玩家回到现实世界？我要怎么……救出应珩哥哥？”
【灯灯，按照你心里的想法去做吧。你可以的，也只有你能够把我带出黑暗的深渊。】
正如当初的主系统通过计算得出，俞灯是唯一一个可以完成特殊任务的玩家那样，俞灯也是唯一能够拯救应珩，拯救所有玩家的人。
【灯灯是最厉害的玩家。】
……
俞灯和自家系统，也就是应珩交谈了没多久，俞封已经和其他游轮的玩家沟通完毕了。船长室的时钟已经显示进入了傍晚时分，但外面并没有天黑，昼夜更替似乎消失了。
不过俞灯和兄长并没有进入梦境。在他沉思之间，游轮的主甲板上忽然多出很多游客。
俞灯匆忙走出去，站在船长室的露台上扫了一圈。目测主甲板现在起码有两千个人，并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咦？不是说乘客去主甲板是限号出行的吗？
俞灯心里闪过不太妙的预感。果不其然，几分钟后，他听到了副本系统的播报。
【各位玩家请注意，你们的假期已经接近尾声，该福利副本即将结束。】
与此同时，所有玩家的直播间再次打开，玩家们看不到的预告出现在观众们眼前。
【请看，当梦境与现实交织，当美好近在咫尺，玩家们是否会在生与死的边界中绽放出最美丽的血色花朵呢。】
【欢迎诸位观众收看大型活动：美梦与死亡。】
虽然其他玩家看不到，但俞灯有作弊器应珩，还是知道了这段预告。无限世界果然是想搞事！
俞灯攥了攥手心，匆匆来到主甲板。来到主甲板之后，俞灯才发现这些玩家看似醒着，但表情和眼神都很奇怪，疑似是在梦游，又或说……他们根本没有从梦里醒来。
俞封已经先弟弟一步来到主甲板，挡在他身前：“乖宝小心，这些玩家的状态很不对劲。”
正说着，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玩家张开双臂，带着幸福的微笑喃喃自语：“回家了……我要回家了，终于不用再被痛苦折磨……”
说着，那玩家毫不犹豫地翻过游轮的围栏，跳进了海里。在这位玩家跳海之后，又有更多的玩家主动跳进海里，宛若什么大型的邪.教现场。
俞灯茫然地看着这些玩家跟下饺子似的噗通噗通跳进水里：“？？！”
跳什么呀！他有技能和道具的保护，还有意识之海的喜爱，可以确保自己在海里不受伤，但是这些玩家跳进去不就是死路一条吗？
“等等！不要随便跳海呀！”
俞灯从刚才的繁杂思绪里回过神，已经明白了无限世界的险恶用意。
之前他就和哥哥讨论过，梦境内外的记忆不互通会产生很多危险，最直接的隐患就是让玩家沉浸在梦里无法醒来，而现在，还出现了更可怕的问题。
——这些玩家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现在的情形实在是太诡异了。天空并未变成黑夜的模样，而是深蓝和紫的混色，在这样朦胧迷幻的天幕下，这些乘客脸上带着笑容幸福赴死。甚至还有乘客拿出尖刀，毫不犹豫地扎入自己的心口，在鲜血飞溅的那一刻坠入海洋。
俞灯连忙指挥他手下的那些船员：“快拦住他们！”
船员们听话地拦住乘客，可惜这些乘客非但没有停下，还转身和船员扭打起来，其中一个还差点误伤了俞灯。
俞封眼皮一跳，藤蔓瞬间冲了出去，把包括那个玩家在内的几个玩家抽晕丢在甲板上。
这样混乱的情况让俞灯控制不住感到紧张，后背沁出薄汗。游轮上的船员虽然有很多，但在这么多的乘客下还是显得人手不够。
俞封的藤蔓分出无数道枝条，把这些乘客拦住。俞灯则是发现他的道具技能都可以使用，胡乱地召唤出他在上个副本驯服的异种们，还把什么小纸人三头犬这些都召唤出来，指挥它们拦住这些玩家。
俞灯还使用了血族的飞行技能，整个人飞起来，随机拎住一个准备跳海的玩家。这位玩家立刻挣扎起来，远处被藤蔓抽晕的玩家也奋力醒过来想继续跳海。
“放开我——我要回家——！”
俞灯在情急之下翻出他的权杖。这把权杖顶端的宝石闪烁着幽幽的碧绿色光芒，但俞灯来不及进行常规祈愿，干脆直接在这玩家头顶敲了一下。
俞灯绷着小脸，骂道：“醒醒！”
“……哎呦！我的头！”俞灯面前的那个玩家发出一声惨叫，懵了好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刚才跑去跳海了？！无限世界我——！”
俞灯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你现在醒了？”
这位玩家骂出了一串非常脏的脏话，随后看向船长俞灯，感激涕零：“醒了醒了，谢谢船长！您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嘿，还真别说，他们游轮的小船长漂亮可爱，但是劲儿还挺大的，他头上都冒出了个巨大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