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夜空中的霄灯变成海鸟和彩云，远方依旧是广袤的大地。
传说当洪荒还是一枚蛋壳，地平说甚嚣尘上的时候，巨大的岩龙在云霞中翱翔，同其他神话中的创世者一样，在太阳马车越过望舒的那天，巨大的国度从高空下落。
龙身在云端游曳，华美的神灵从云间探出目光，如同一道绚烂的光芒划破长空，其影映照在下方的大地上，使得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瑰丽的金黄色外壳。
就如游戏世界中直播的那样。
游戏中昼夜交替，金色的港口从太阳里升起，海水破开迎接远方的巨船。
无论是弹幕外的观众，溜进隔壁散步的斯塔克，还是参与游戏的申鹤、魈和烟绯都可以看见，巨龙的眼睑向下运动睁开，露出绚烂的虹膜和瞳孔——太阳光从云层缝隙中洒下，反射出无数耀眼的光点，散落成抛洒向人间的金珠在台阶上跳跃。
【鹅美惊！】
有外国友人欣喜赞叹道。
【报告，试过钻屏幕了，手机不让我进去！】
【组织理解你的无奈，都怪手机。】
【很好，很有史诗感，但节目怎么成旅行纪录片了，谁还记得我们这是个该死的模特评选节目吗】
片刻后，弹幕和游戏中的参赛者面面相觑。
直到一名聪慧的弹幕恍然大悟。
【据说当年《指环王》拍摄的时候取景在新西兰，里面的背景板演员都是当地的大长腿模特，也就是说模特和史诗级大片存在置换反应……史诗级大片不一定能拍成全是演员上半张脸的PPT，但专业的模特一定能拍奇幻大片，凝光女士为了阿美莉卡模特业的发展用心良苦啊！】
【所以你们还不快说，谢谢凝光女士！】
【哦，好的，谢谢凝光女士。】
【谢你个头！你的解释非常有道理，但我还是不接受，且我是只关在阿卡姆和小丑作伴的可爱蛇精病，所以我决定出狱后磨刀霍霍，干掉有理有据的你！】
【……】
威胁的非常有效果，弹幕登时唯唯诺诺，真不愧是自由美利坚。
申鹤并没有被她风中凌乱的观众们影响，她刚刚下山，按照地图往璃月港玉京台方向走，打算和两名同伴见面。
并不像其他副本中那样能省则省、空空荡荡。
许是因为负责创造设计副本的钟离先生，将时间都花费在描绘背景板上的原因，申鹤一路走来，通往玉京台的道路上刷出了很多穿着古时服饰的居民。
她不知该如何理解这个世界，但行走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申鹤突然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和普通人不同，申鹤打小记忆力就很好，但她却记不得自己的来历和家庭。
只知道她往前走了一步，便出现在璃沙郊的荒野中，水塘前的野鹤环绕着她飞舞。
申鹤找到了留云借风真君，刚好留云借风真君也在找徒弟，申鹤就这样跟着师父离开璃沙郊，去海城生活了。
留云借风真君认为，迷茫是最浪费时间的情感。如果人突然失去方向，看不清前路，又不知其来历，只要继续往前走，继续修仙，争取活的更久就好了，但绝不能沉溺于自己空白的过去，在空气里打水，在井中捞月，并不能让人变得有质量。
申鹤听从师令，从未对自己的来历有任何疑惑。
可是，当夜深人静之时，她梦到了一座金色的国度，接着梦到了些古怪的场景——钟离先生和一团黑影对坐在天平两端，那是一座敞亮的宫殿，有石珀做的地板，还有岩神神像和神龛。
外面是一片橙红色的天空，偶尔有海浪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微风和阳光。
梦中，钟离先生和黑影在阅读两本大书——书名都叫做《宇宙编年史》。
空气微微震动，随着阅读，奔月的群峰，古老的铠甲，陶器，鸟的羽毛……无数古物从空气中出现后消失。
然后申鹤从梦中清醒，她有了一种因为失去来历而焦虑的感觉。
而这种莫名的焦虑，终于在进入游戏后消失了……
**
沿途是整齐的商铺，好似一座海港城市用以炫耀的鳞甲，来往行人如蜂般嗡嗡嘤嘤的，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
商铺之后是弄堂和蜿蜒的小路，如同一幅精细的种花国水彩画，每一笔皴法都蕴涵城市独有的氛围与节奏。
空气中的气味也随之改变。吃虎岩飘来的烤鱼香味逐渐消失，到了官署坐落的街道，一切都变得更加沉稳，好闻的檀香味从紧闭的大门中悠然散出，申鹤转头看见公文板上的告示被风吹的哗啦哗啦作响。
弹幕里面刷出一堆：【告示上有写东西。】X66
【有人懂古种花国文字吗？】
不是繁体字。
是璃月古文，当是钟离先生给她的提示。
前方张贴公文的千岩军转身离开，阅读公文的城中居民们也逐渐散去，留下白发少女略微孤独的背影。
申鹤偏头沉思，她天生就能读懂这种古代文字——“近日海上风波不断，确有异象。海中或有妖物作祟，故商船出海时，须加倍谨慎，以防不测。”
也就是要打败的东西在水里的意思。
申鹤撕下悬赏公告。
同时在她身侧吹来一阵厉风，手持和璞鸢的俊秀少年站在官署屋脊上，两人不尴不尬的对视了一眼。
“我刚刚来到璃月港，魈上仙，不，降魔大圣，请问您有任何发现吗？”申鹤平静询问总是出现在高处的少年仙人。
弹幕都以为申鹤小姐是入戏了。
但魈却知道，那莫名其妙的来自辈分的迫害，又开始折磨起他的人生。
“现在一切正常，我会沿着海岸线检查一遍，问题许是发生在孤云阁。”
魈只求过年拜访钟离先生的时候，他的“同龄人”不要当他是什么三眼五显仙人，站起来敬酒。
“嗯。”
申鹤估计也在随大流给魈上仙敬酒那一桌，反正尴尬的不是她，申鹤莫得感情的点了点头：“师父留云借风真君十分喜欢讲过去的故事，我听师父说，古时海中有大魔侵扰璃月港，岩王帝君从高天投下巨大的岩枪镇压邪祟和恶神。”
“岩枪镇压旋涡魔神后化作孤云阁，若是孤云阁已经存在，那么问题便不会出在旋涡魔神身上。”
因为滑溜溜的多头长虫已经被岩王帝君镇压了。
弹幕们则开始抑扬顿挫的调戏小绿鸟：【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魈上仙讲那过去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魈上仙是什么意思，但叫就完事了，反正孩子耳根自己会发红。
弹幕又道：
【有意思，突然想看世界神话历史书，有推荐吗？】
【你可以找密大学生要宗教学的书单，里面还有钟离先生的推荐哦~】
【不知道呢，反正我相信飞天意面大神……】
魈默默转移视线，低声说：“在镇压当日，旋涡魔神的眷属，也是祂的妻子跋掣，从岩枪下侥幸逃脱，如果海水有变，应是跋掣卷土重来。”
也就是说，另一条滑溜溜的多头长虫带着锅碗瓢勺，卷上铺盖卷逃跑了。
可能因为监护人是名密大历史系教授吧，魈和申鹤对璃月古国的历史颇为了解，熟悉的就像是他们曾在那里住过一样。
不仅了解璃月的历史，也莫名熟悉璃月曾经的魔神。
魔法侧认为，古时候除了恐龙和剑齿虎存在外，长颈鹿因为过于怪异而被驱逐出了创世主的国度。
而大地上无拘无束的奔跑着各种妖魔鬼怪，那些东西盘踞在古人类的城市内，守护一方家园。其中最强大的被人类所崇拜，并被叫做神灵或者魔神。
更久远的时候，还没有城市意志这个概念，都是神灵带着自己的国家吞并其他的国家，打成乱糟糟一片，到处点火不得安宁。
传说岩王帝君是最强大的魔神，祂是来自于高天外的降临之神。
——当然，那些年只要是个神，都是从天外降临人间的，所以岩王帝君的来历也没有很奇怪。
总之，当岩神在来到东方的土地上后，帝君抟土创造了璃月，接着所有生灵在若陀龙王的记忆中复苏，璃月就此成为大地上的国度。
又随着璃月建立，在躲避帝君目光直视的阴影内，古老的魔神从黑色的潮汐中诞生。
其中便包括了旋涡魔神奥赛尔，祂的来历有些无根无凭，却对璃月港充满了执念，天天密谋袭击璃月港，给岩王帝君没事找事干。
话说回来了，旋涡魔神明明是海里生长的长虫，却不肯去抢亚特兰蒂斯的宝座。
奥赛尔绕着璃月古国的外海游荡，带着祂的海洋势力，形成了股追着龙尾巴咬的变态力量，有点“大疯始于青萍之末”的意思。
这些海水里面生出来的东西背离传统道德，打着反帝反封建旗号跟踪番薯色岩龙，一味地伤风败俗，想用湿漉漉的爪子把帝王拉下马，却被天星砸的直叫娘，是一群不干好事的魔神，完完全全的外海痞子团体。
——他们不会真要面对奥赛尔的眷属跋掣吧？
魈和申鹤眼中双双闪过一丝嫌弃。
不断闪过的弹幕还处于三脸懵逼状态，因为弹幕们是现代人阿美莉卡人，众所周知阿美莉卡人的历史普遍不好，他们本国的历史书能和英国菜谱比薄厚。
【维基百科太长了不看，有人能解释一下接下来要干什么吗？】
【报告，不知道，但隔壁梅根女王那边正在找矮人的财宝，她的经纪人将剧情设置的硬蹭中土大陆，托尔金后人已经发律师函了。】
【隔壁会唱歌的鳄鱼在和魔法师一起征战好莱坞，最终boss问就是迪士尼。】
【隔壁斯塔克在补觉，如加奶油的红菜汤般安详，但他放狠话要战胜会唱歌的鳄鱼，获得人气第二。】
【好的，搞笑角色不参与PVP讨论。】
【我们可以和凝光女士打商量，结束比赛后保留空间，抽网友进去旅游吗？】
【好耶，这个可以有，我们联合！】
……
片刻之后，烟绯小姐终于解决完民事纠纷，来到玉京台和同伴会面。
“哦，要打败的怪物原来是跋掣。”烟绯冷静的玩弄手中托着的丹火印，“我在来的路上听到NPC谈话，沿海的港口已经戒严，千岩军们在孤云阁方向布防，说不定不需要我们帮忙，跋掣就可以被打败了。”
烟绯相信法律，也相信国家暴力机关的力量。
“申鹤小姐你觉得呢？”烟绯询问申鹤，毕竟申鹤才是参赛选手。
申鹤转头看向波光粼粼的大海：“……”
她有一种古怪的感觉，越发感觉周遭的一切似曾相识。
“我在想神女劈观中的故事可曾讲到这里吗……”
“对啊。”烟绯眨了眨眼睛，打了个响指，“我们应该按照《神女劈观》完成比赛要求的剧情，但是就我们和弹幕猜测的那样，申鹤小姐之前听到的歌声已经唱到了尾声，被恶魔袭击的村落已经荒芜，也就暗示故事在我们登陆游戏后，就已经结束了。”
弹幕也茫然，不知道天上的龙龙在搞哪一出：【跋掣应该和《神女劈观》没关系吧……】
【也许龙龙有一个改编计划。】
【也就是说，要打的魔兽从山里灵活的狗变成了海里灵活的长虫，对吧？】
烟绯看着两个伙伴都在思考“钟离先生究竟有什么深意”，干脆喊两人去孤云阁附近做准备，这样也方便第一时间将冒出头的boss打回海水中去。
不过说来也奇怪。
本来，副本中只会出现凝光女士记忆深处的璃月港。
但不知为何，当申鹤、魈和烟绯登录游戏后，璃月港的远方立即出现了荻花洲和璃沙郊的雏形。
又有一只巨大的琥珀杆秤架在海水中摇晃，烟绯就在杆秤的托盘上登录。她看着一片海水和远方的海港犯了难，灵光一现后，仗着游戏世界中万事皆可以靠建模解释，化身成只粉色的獬豸，一蹦一跳的踏着云霞往陆地上跑。
跑路的时候，烟绯转头看天空，那时钟离先生刚刚进入副本，高空传来巨龙吹动云霞的狂风，烟绯和弹幕都发现，璃月港外面黑暗的区域开始逐步填充出色彩。
就像有人点亮了大地上的岩神神像一样——
整座璃月被神龙的力量染成了深沉的棕色，肥沃而又广阔，山丘起伏，好是巨龙的脊背般连绵不绝。
大地上，群山环抱，绿意盎然，各种生灵在这片土地上欢快地睁开眼睛，就如传说中岩王帝君借助地脉内的记忆，创造了整个世界那样。
暖色的云霞环绕在天际，如同绘师泼洒的颜料，渲染出动人心魄的画卷。
云层中，金色的龙影掠过，忽隐忽现，每一次出现都带来一阵阵风雨，而风雨过后，出现更加灿烂的彩虹。
彩虹横跨天空，将在虚空中漂浮的荻花洲和璃沙郊连接在一起。
山川河流，森林湖泊，都在岩龙的呼唤之间新生。
甚至于，海水中还有奥赛尔刚冒出九头脑袋，就被一堆岩枪插进了孤云阁。
最先进来找沙发和板凳的弹幕沉默了：【…………】
——如密大师生所透露的那样，钟离先生果然很讨厌海鲜。
【但是，等一下，前面有点不对劲！】
突然，弹幕们的省略号戛然而止，天空中的海鸥和云霞被巨龙分开，高空上的摄像头跌跌撞撞的怼在一起。
只听远方传来女孩的笑声。
“神女劈观今日便要到达尾声，只是——我再添加一笔！”
随着这声抑扬顿挫的戏腔，大海的远方仿佛出现了一道龙卷风，天空骤然阴暗下来，成片的渔船被狂风吸走，就像是摇晃的褶皱纸张。
旖旎绚烂的世界突然变成灰白色的盗梦空间，申鹤仰头，高空中的龙慢条斯理地摇晃祥云尾巴，眯起狭长的眼睛，似是对她微笑。
申鹤瞬间什么顾虑就没有了。
她师父留云真君说，遇到搞不定的事情，可以选择直接将脑子交给钟离先生。
毕竟天塌下来，也有钟离先生那张脸，啊不是，也有钟离先生用龙角顶着。
周围的千岩军们朝着巨龙肃穆敬礼，手持千岩长枪，胸挂勋绩之花和昭武翎羽，头戴将帅兜鍪，放下盟誓金爵祝愿同袍凯旋归来后，祭出金铜时晷为战船指引方向，化作一道道金光，向着孤云阁的方向奔赴前线。
【勋绩之花、昭武翎羽、将帅兜鍪、盟誓金爵还有金铜时晷！这是种花国国博的宝贝，原来没氧化前是这种颜色，好漂亮！呜呜呜呜考古人今日终于圆梦！！！】
【不过……这是开boss战了？】
弹幕看热闹不嫌事大，在线人数不断增加。
【不愧是密大教授搞的副本，史诗感就是强！】
【姐你快出手！】甚至有弹幕开始焦虑：【我们教授说神话中的千岩军结阵可对抗魔神，再不去千岩军就要把跋掣打死了！】
申鹤三人对视一眼，前面的空间翻起几百名高的海水，巨兽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无数千岩军奔赴前线，犹如一排大型推土机轰了过去。
总觉得被围在中间暴打的跋掣女士辛苦了。
于是烟绯化作獬豸，粉色小鹿一蹦一跳的踏着海面奔跑。
魈化作一阵狂风，快速风轮两立去往孤云阁。
申鹤伸出手，轻轻捧起一片雪花——漫天都是她以冰元素凝结而成的雪花。
她甚至看到白色的影子冻结海浪，举起灵符将海中的大魔冻结进冰层的幻影。
——那道白色的幻象很像她自己。
是越来越熟悉的感觉。
申鹤踏冰在水面急行，她此时没有要保护的挚友，脑海中也没有留云真君的嘱托，但她在一种熟悉的既视感中，高高举起灵符——“天真敕奏，寒冰变神！”
大块大块的海水转眼变为冰原！
弹幕们开始免费看大片：【好耶，let it go~let it gooooo~】
深蓝色的跋掣一头撞到冰层上，小蛞蝓般滑行出几百名远，喷洒出黏液并扭曲爬行，露出腹部布满白色斑点的肥美身躯，朝申鹤长大嘴巴，像是新仇旧恨一起算，大声吼叫了起来。
“嗷嗷嗷！！！”
弹幕们以为跋掣正在说一些反派会说的威胁的话，比如——“我会让你后悔踏入这个游戏！”或者“希望你准备好面对后果，因为伟大的海鲜神不会手下留情！”
申鹤眉头一皱。
跋掣实际上说的是——【一个火C、一个风C、外加一个冰辅，三缺一连麻将都打不了，离谱啊，你们这是什么法国配队？？！】
申鹤：“…………”
原来是21世纪到了，连跋掣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