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好不容易进了医务室,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苏伊转着微红的双眼,打量着这个她第一次来的地方,地方不大,就摆了几排药柜和几张病床,透过药柜玻璃窗,看到了许多琳琅满目的药瓶药罐。
好像没有老师在的样子。
苏伊目光转了一圈,确定后,收回视线,盘坐在床上。
她此刻已经完全缓过来了,轻摸脸上的泪痕,叹了口气,她到底是放任了一回,可没办法,忍不住就是忍不住。
于这个放在心尖上的绝色少年,拿不起,也放不下,实属人生最大的难题。
抬眼,见着她的少年轻车熟路的从第二排的药柜抽屉里摸出了一瓶酒精、红药水和几根棉签,然后小跑到她跟前,撸起袖子,露出小截皓腕,打开酒精瓶盖,细长的指捏着棉签,在瓶里细细的搅上一圈,才扬眉朝她笑道:“医务室里本来有杨老师守着,但都这个点了,人家都去吃中饭了,所以才一个人都没有,你是运气好,送你来的是我,要不然你连药在哪里都找不到。”
少年语气含了几分得意,说着便低头垂眸,眉眼认真,从苏伊的脚开始,小心翼翼的用棉签往她伤口上抹去,力度极其轻柔,生怕痛着她。
“你对这里很熟悉?”
脚边传来阵阵灼痛,像是给本来就皮开肉绽的伤口再深挖上一口子,跟放在油锅里炸有得一拼,苏伊知道用酒精消毒再适合不过,也强忍着没吭声,脸色发白,望着少年温柔精致的侧脸,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打起精神问道。
“是啊,我这不天天踢足球嘛,摔了磕了再正常不过,这里我可是常客!”
鹿晗说着便弯了唇角,笑开了,漂亮的眼睛熠熠生辉,整张脸都明朗起来了,似是注意到她的忍耐,手指一顿,动作也越发细致轻柔。
然而他每涂一下,除了棉签外,指尖都会有意无意的碰到她伤口以外的皮肤,痒痒的,甚是磨人。
苏伊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跳剧烈,觉得脚边伤口的灼热感似乎有逐渐蔓延到其他地方的趋势,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迟疑了一下,不自在的用手拨弄头发,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对了,从昨天起我就好奇,你和你女朋友是怎么好上的?”
这根刺,自知道他有女朋友起,就一直深埋心里许久许久,蛰得她夜不能寐,寝食难安,是时候该狠心将其拔出了。
“你说婉婉?”鹿晗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但也马上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微微羞赧,大眼睛四处乱瞄。
“我们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一块长大,她比我大一岁,现在念高三。”少年抿嘴傻笑。
“青梅竹马啊。”苏伊一旁撑着脸,斜眼,凉凉的道。
“那时我们整天粘在一起玩,关系很好。”继续傻笑。
“两小无猜啊。”继续凉凉的语气。
“然后初中那会儿我就告白了,就在一起了。”傻笑变痴笑。
“命中注定啊。”凉气变冷气。
“……我说你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鹿晗终于停止笑,疑惑的瞅着她,奇了怪。
“我刚失恋就见不得别人好,怎么了?不可以吗?”苏伊撇嘴,心情极度不爽,火苗蹭蹭蹭的往上冒,扬手,就要掀衣服。
“喂喂,你干嘛?!”鹿晗吓了一跳,连忙按住她的手,脸忽而涨得通红。
话说的好好的,怎么忽然脱起衣服来了。
“你以为我就手脚上有伤啊,我肚子都被踹了好几脚!现在还肿着呢!”苏伊挑眉,手一顿,见少年面红耳赤的模样,心中一动,起了逗弄的心思,勾唇,“我说鹿晗同学,您不是把我当男的吗?怎么,难道你还对男的有兴趣?”
说着,苏伊故意又撩了撩衣服,兴致盎然的打量鹿晗像火烧的脸。
少年瞪着他那双漂亮大眼睛,面若桃花,如白玉般的肤色染了一成浅浅的绯晕,当真绮丽明艳。
苏伊瞧着瞧着眼睛就直了,偷偷咽口水,默默移开视线,捂住狂跳的心脏,泪目,明明她是想撩他的啊,怎么反而被他撩到了?
“要不,我去找蓝夕过来?”鹿晗撇开脸,捂住眼,好心建议,语气迟疑。
“等你叫她过来,我伤都结疤了!”苏伊可不领情,挑眉,哼哼直叫。
那边鹿晗见苏伊面不改色,从容淡定,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不就上个药而已嘛,这眼一睁一闭不就过去了?
就当他这么想,咬咬牙,打算硬着头皮上时,一道温婉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我觉得我来替她上药更为妥当。”
苏伊和鹿晗愣,往门口望去。
一个长相清丽的女子赫然出现在门口处,长长的秀发随意的用头绳绑在肩侧,大方自然,秀丽端庄,她侧头望着他们,嘴角含笑,目光温柔。
苏伊心中一凛,浑身寒毛顿时竖起,被单在手中揉成一团,隐隐间猜到了这女子的身份。
果不其然。
“婉婉?你怎么来了?”鹿晗先是一惊,后是一喜,放下棉签就跑了过去,眼睛亮闪闪的,灿若晨星。
“刚才问了你同学,他们说你跑医务室来了,还以为你受伤了,这不赶来看看吗?”女子弯唇,笑意盈盈,明眸望向苏伊的方向:“这位是?”
“哦,她是……”
鹿晗刚要介绍,却被苏伊一口打断,挥挥手,像是打招呼般,笑得一点都不比女子黯淡,“我叫刘小洁,是鹿晗的同学,倒是学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早点进来,吓我一大跳。”
女子微愣,随之抿嘴一笑,“这不刚来嘛,正好听到你要脱衣上药,这男女有别,哪能让阿鹿来,我就自告奋勇了。”
说完不轻不重的瞟了鹿晗一眼。
鹿晗尴尬,轻咳,装没听到。
刚来?明明堵在门口好半天了吧?
苏伊微笑,不置可否,挑眉,作恍然状点点头。
还有阿鹿……
苏伊磨牙,继续微笑,寒气森森。
“对了,我叫蒋婉婉,是阿鹿的女朋友,请多指教。”
边想着,那边女子轻点臻首,突然伸出手来,嫣然一笑,友好示意。
苏伊默,而后淡哂,握住她的手,轻摇了摇,笑,“请多指教。”
最后苏伊肚上的伤还是由蒋婉婉上的。
鹿晗被赶了出去,被蒋婉婉轻飘飘一句非礼勿视关在了门外,这会儿人正郁闷的摸鼻子,蹲门口,无语望天,真想大吼一句——
他是无辜的啊无辜的……
而屋内苏伊却神情微妙,已经脱了衣裳,尽管浑身不自在,但也任蒋婉婉素白的指在身上涂涂抹抹。
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熟话说情敌见面分在眼红,然而,眼红的只有她,苏伊幽怨咬被子,泪奔。
“很痛吗?”蒋婉婉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放柔了动作,抬眸,轻声问道。
苏伊摇头,不作声。
“你好像很讨厌我?”见苏伊这副模样,蒋婉婉笑,倒也不介意,动作也没迟缓。
“我对长得漂亮的女孩子一向喜欢不起来。”苏伊挑眉,也笑,似恭维似讽刺。
其实蒋婉婉长得并不是让人一眼惊艳的类型,但胜在五官娇小,眉眼含玉,浑身都散发着温婉内秀的气质,人如其名,倒也称得上漂亮一词。
“看不出来学妹嘴这么甜。”蒋婉婉掩嘴而笑,而后清亮的眸子在苏伊身上的青青紫紫转个一圈,叹了口气,“女孩子就该有女孩子的样子,何必同男孩子一般打打杀杀,要知道女孩子都是细皮嫩肉的,留下一块疤都可能会抱憾终生。”
“那也不能站在那任由别人欺负吧?我可不像学姐命好,有鹿晗护着。”苏伊低头,无聊的把玩手指,语气虽是嘲弄,但眼神却是艳羡的。
蒋婉婉抹药的手一顿,低头敛眉,神色复杂,良久才笑叹,“也是。”
有鹿晗在,爱你一生一世,保你一世平安,可谓人生之大幸。
然而,也只是平安而已。
蒋婉婉笑,再次抬头,收敛了全部表情波动,眸光清淡,笑得依旧温恬。
出了医务室的门,蒋婉婉一眼就瞧见鹿晗蹲坐在阶梯前,撑着头,明眸皓齿,侧颜秀美,百般聊赖的叼着不知从何处弄来的狗尾巴草,眸光散漫。
蒋婉婉见了不由一愣,她一直是知道鹿晗生得好看的,可许是太久没仔细看过,不知不觉,记忆里那小少年已成长得如此清越。
鹿晗听见动静,见着是她,眼睛一亮,顿时站起身来,笑了笑,随口问了一句,“你可是出来了,小洁没事了吧?”
“没事。”蒋婉婉摇头,侧目,眸光一闪,笑着问了一句,小小试探,“你很担心她?”
“嗯。”鹿晗坦诚点点头,忽而叹了口气,难得忧虑,“小洁她家境不好,原本沉闷的性子最近好不容易变了些,结果又遇见了这种事,我这做朋友的可不得护着点吗?”
朋友?
蒋婉婉笑,略带深意,“我倒觉得那小姑娘挺喜欢你呢!”
“那是,小爷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谁不喜欢?”然而鹿晗愣是什么都没听出来,颇为自恋的拨了拨额发,笑得明媚灿烂。
蒋婉婉:“……”
其实这真不能怪鹿晗神经大条,毕竟他可是先入为主的认为苏伊对韩奕痴情不悔,自是不可能察觉那喜欢可是非同一般的喜欢。
蒋婉婉见此,无奈摇摇头,这人永远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无忧无愁,甚是自在,真让人嫉羡。
“对了,你怎么会突然跑来找我?今天可不是星期五!”
说着鹿晗大眼睛亮晶晶的瞅向她,眸光流转,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要知道,在他升上高二,蒋婉婉升上高三后,他们相处的时间就大大减少。
高三比高二多一节自习课,放学时间不同步,不能再像以往那般一起回家,鹿晗当初觉得无所谓,大不了他等上一节课的时间不就行了?
然而蒋婉婉却皱眉不同意,说太浪费时间,好说歹说让他跟高苏尧一块回去,也不让他跑到高三教学楼去,说是太远,影响学习。
鹿晗无奈,也只好接受,除了在星期五,高三和高二一样下午只有两节课,可以一起回去外,其他时候他几乎见不到蒋婉婉的人。
因为高三学业实在太紧,就连周末他去找她时,也只能见到她埋在试卷中奋笔疾书的脑袋。
所以鹿晗每每见到蒋婉婉日益消瘦的身影,除了心疼外,更多的则是体贴。
他清楚的知道,在这种时候,他的出现只会给蒋婉婉带来极大的困扰。
“嗯……其实我找你是想和你说一下。”蒋婉婉见他如此激动,抿嘴,有点不忍心,但还是迟疑开口:“以后星期五,你能不能……也别来找我了?”
“……为什么?”鹿晗一听,愣,方才的喜悦淡去,褐眸盯着她,良久,才轻声问道。
“我也不是不愿见到你!”蒋婉婉见他表情受伤,心下一痛,急急的解释了一句。
“就是你太惹眼了,上次和你走在一块,就有老师找我问你是谁,所以……那个,我就……”蒋婉婉轻咬下唇,明眸里满是为难,她终是舍不得让他难过的,可是……可是……
“好。”
就当蒋婉婉绞尽脑汁想着哪种理由更不会伤到他时,那边鹿晗却忽然应道。
她微愣,抬头,少年漆黑的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像极了夜空中坠落的流星,眸底却满是温柔和谅解,他攸而扬起一抹笑,无邪而天真,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只要你亲我一口。”
鹿晗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笑得粲然狡黠,冲她眨眨眼,促狭揶揄。
只要你亲我一口,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无论多晚我都等你。
所以,你愿意亲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