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如金光瑶所言,待所有人都乖乖在庙中寻了位置坐下之后,他也将黎明明松开了。

  门外弟子捡起归一,归鞘,扔给他们。魏无羡一把接住。

  重获自由的黎明明根本连站都站不稳,腿上一软便往前倒去,蓝忘机稳稳地接住她,揽在怀里。

  坐在这边的魏无羡、蓝昕还有金凌连忙围上去。

  蓝曦臣未与他们坐在一起,而是单独坐在另一边的蒲团上。

  “呼——”金光瑶走得远了些,黎明明也得以喘上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脖子上的刺痛感,“诶呦……”小心地碰了下脖子,蓝忘机忙抓住那只手。

  手上不干净,碰到的话,伤口容易恶化。

  “别担心我了,我没事,真的!”阴虎符的存在叫她现在与蓝忘机蓝曦臣一般暂时用不了灵力,其他地方就不要再让他们担心了。

  叫他们坐好不要再乱动,没见着金光瑶那边投来的火热视线吗?

  金光瑶再看了他们一眼,便到观音像后视察挖掘情况。屋里屋外都有金氏弟子把守,不怕他们乱动。

  几道闪电过后,外头终于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为整个场景增添凄凉与绝望之色。

  这一角的座位,从左至右,分别是魏无羡、蓝忘机、黎明明、蓝昕、金凌。除了最左与最右,中间一家子相互依偎着。

  一手被蓝忘机紧紧握着,一手又牵着蓝昕,黎明明吸了口气,与右边两人致歉。

  “对不起……阿湛、阿羡,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也不必受制于金光瑶……”

  他们却并不接受这番道歉。

  “不是你的错。”蓝忘机安抚地看着她。

  “就是啊,莫黯姐,就算不是你,金光瑶也会用别的手段将我们制住,你不必自责。”魏无羡抿嘴微微一笑,毕竟,没有发生的事情,任谁也不会想到的。

  叹气,黎明明点点头。现在也不是自责的时候,还是应该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金光瑶迈着阔步走出来,仰头望着那座观音像。

  屋外狂风大作,忽然吹开大门,强风猛地灌入,吹得蓝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得不抬手,用宽袖将风挡一些。

  风吹熄了排排蜡烛,屋内暗了下来。

  阴森。黎明明觉得此时只能用这一词来形容这番场景。

  从怀中取出一张符咒,扔出,将蜡烛重新点亮,金光瑶甩下衣袖,见门外修士将大门缓缓合上,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

  敲门声,又有人来了,是苏涉,还带着不省人事的聂怀桑。

  “怀桑……”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见到端坐在一旁的众人,苏涉的第一反应是拔剑,但是没有金光瑶的意思,他也不敢乱来,又瞪着眼睛,将剑收回鞘中。

  “怎么回事?”金光瑶问他。

  “在途中遇到,想来应当有用,便顺手抓了。”苏涉回答。

  哈?能有什么用?黎明明皱了眉,怀桑也是,不好好在清河呆着,来这里做什么?

  苏涉并无伤他,只是聂怀桑胆子小,自己吓晕过去了。

  金光瑶看似语重心长地对苏涉教育道:“你别对他下手这么重,他不禁吓,也不禁摔的。”

  “是。”

  蓝曦臣双眉紧锁,抬头问他,为何要扣下聂怀桑?

  “多一位家主在手,总能让其他人更忌惮些。”金光瑶笑容不改,“不过二哥请放心,过往我对怀桑如何,你是知道的。时机一到,我定会毫发无伤地放你们回去。”

  “……我应该相信你吗?”不知何时,蓝曦臣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他说的哪一句话了。

  这话让那人敛了笑容。

  随意吧,信不信,“二哥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啊。”

  留下这句话,他便又去了后方。

  剩下苏涉,开始狐假虎威起来。

  “含光君、蓝夫人、夷陵老祖。真想不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而且情势已经完全反转了。怎么样?滋味如何啊?”

  身子向后,靠在石柱上,黎明明轻笑了声:“哎呀~好像伤到耳朵了,刚才好像听见什么奇怪的叫声——阿湛,你听见了吗?”

  意识到她在借机嘲讽自己,苏涉气得半抽出佩剑,被蓝忘机握着避尘的动作挡了下来。

  将剑收回,苏涉对上蓝忘机森冷的眼神:“都这个时候了,含光君还摆着这样一幅臭架子。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要端到什么时候!”

  “苏宗主,你在我姑苏蓝氏学艺的时候,我们没有亏待过你,你何必如此针对忘机?”蓝曦臣不解。

  抬高音量,苏涉的语气可谓不屑:“我哪敢针对从小天资傲人的蓝二公子?我不过看不惯他那副自以为很了不起的样子罢了。”

  “这话你就错了,不是自以为很了不起,是真的很了不起,而且别人也觉得他很了不起,是不是,小的们?”黎明明勾起嘴角,转头问了身边两位小辈。

  头点的像捣蒜一般。

  “而且蓝湛什么时候自以为很了不起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姑苏蓝氏的家训里面,可有禁骄矜自傲这一条哦。”魏无羡也道。

  “你怎么知道姑苏蓝氏的家训内容?”金凌紧紧抱着岁华,问他。

  哎哟小如兰,你大舅当初在蓝氏听学的时候,抄了多少遍家规都不知道呢,想不知道也难呢~耸耸肩,黎明明听着魏无羡满脸拒绝地抖出陈年糗事。

  “苏宗主,莫不是蓝湛从小就摆着张冷冰冰的脸,所以你才这么想?如果真是这样,那蓝湛可真是太冤了,他明明对所有人都是这个样子——除了他夫人——”魏无羡收到眼神警告之后忙改口。

  他说,苏涉应该庆幸,不是在云梦江氏长大的,不然他肯定要被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旷世奇才,而且到处张扬的魏无羡给气死。

  “你闭嘴!”魏无羡的一番话又惹恼了他,差点控制不住伸手要凝灵气,又被避尘挡住。

  “我说,苏涉,你若是看不惯别人好,就好好去练,让自己也慢慢变强不就好了,何必做这种阴勾当?脚踏实地的感觉不好吗?”黎明明一直搞不明白,这些做坏事的人都是怎么想的,

  “阴沟里,总有一天是会翻船的——一直投心于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这就是为什么这十几年来,你们秣陵苏氏一直都默默无闻的原因呀。就算有敛芳尊替你撑腰又如何?哪天你若是不小心死了,历史上,你们秣陵苏氏,定是劣迹斑斑——”

  “闭嘴!”拔、出佩剑,苏涉仍旧不敢轻举妄动。

  搭着拦在面前的避尘剑鞘,黎明明就这么盯着他的眼睛,眼里纯洁无瑕:“苏宗主可听过——天降正义?”

  适时地落下一阵响雷,吓得苏涉佩剑差点脱手。

  屋外,雨声夹杂着哀嚎声、打斗声。

  有人来了。

  看向门口方向,苏涉大步走去,被一阵灵气震退。

  是紫电!阿澄来了!黎明明欣喜地看向那里。

  没想到她的乌鸦嘴有时候还挺管用的!——天降正义啊!

  “舅舅!”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地喊道。

  却被他没好气地怼了回去:“叫,现在知道叫我,今早你带着阿昕跑什么跑!”

  犬吠声,仙子从门外跟着闯了进来。

  金凌和蓝昕可开心了!

  魏无羡可痛苦了!

  一进门,仙子便直奔苏涉,金凌和蓝昕一人一句叫它咬他,看着苏涉连连后退的模样,痛快极了。

  苏涉跑出门外,仙子紧紧追随,很快便没了影。

  “方才还趾高气扬呢,竟然害怕一条狗~”黎明明眯着眼睛嗤笑了声,忽的想起这边还有一个怕狗的,赶紧尴尬地与他道了句歉。

  金氏门生提剑上前,被紫电一把抽开,金光瑶便自己出面,祭出古琴。

  “江宗主,小心琴声!”蓝曦臣提醒道。

  琴声响起,江晚吟心生一计,拾来金氏佩剑,在空中,以剑刃摩擦产生的噪音来掩盖琴声。

  办法倒是好办法。黎明明点点头,痛苦地捂上双耳——

  就是有点费耳朵!

  第一合,金光瑶,败。

  见此招不成,金光瑶收起古琴,为他鼓掌。

  “江宗主,你这一招杀伤力,我甘拜下风。”拉了拉衣领,他重新扬起标志性笑容,“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这种愚蠢的问题江晚吟并不想回答,只一个转身,向他挥去一鞭。

  后者飞身躲开。

  “是不是阿凌阿昕到处乱跑,你追着他们找到这儿来的?仙子一定给你带了路——唉~明明是我送的灵犬,却半点面子不给我……”

  他怎么开始唠嗑了?“脑子坏掉了?”黎明明歪头。

  “他跟薛洋,就是一个路子。”魏无羡耸耸鼻子,解释道。

  只是,声音太大,引去那边两人注目。

  江晚吟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并未说什么。

  “对了江宗主,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好奇。清谈会那次,你说要去捉拿魏无羡,最后无功而返,还带着阿昕来金麟台带走阿凌和江姑娘去了莲花坞,如今依旧未归,这是为何啊?”

  江晚吟面露不悦:“你好歹是仙督,要打便打,哪来那么多废话!”

  紫电再次挥出,后者再次躲开,落地后,也不着急反击,继续说着:

  “江宗主与你的师兄和好,我还真是没想到。只不过,我这儿还有件事情,江宗主大概是不知道的——关于你,和你的好师兄~”金光瑶隐匿与黑暗之中,一双眼睛却闪着光,

  见江晚吟被引去注意,蓝曦臣连忙提醒他,不要与他多话!“他惯会花言巧语,只要一开始和他对话,就会被他转移注意力,牵动情绪——”

  “二哥,你真了解我。”这话,此时从金光瑶嘴中道出,有些怪异。

  不等他回话,他转头,对魏无羡道:“魏公子,你的师弟都与你重归于好了,可到现在为止,连一句话,都没跟你说过呢。”

  哈?他想说明什么?黎明明挑眉。

  魏无羡可不介意,从小到他,他可不就一直这样?

  “江宗主,做你的师兄,真是太可怜了!”金光瑶的表情,就好似一位路人替此叹息一般。

  “金宗主,做你的师兄,岂不是更不容易?”江晚吟眼中是怒意。

  无奈一笑,他继续着:“魏公子曾经恣意轻狂,上哪儿都不佩剑,每次还总是找不同的借口,这倒是叫我有些不解。”

  此话一出,原本懒散模样的魏无羡,忽地浑身紧绷起来。离他近的蓝忘机与黎明明察觉出他的不对劲。

  “直到我在不夜天卧底的时候,闲暇时刻,听得几位修士的谈话,说当初莲花坞灭满门的时候,那温逐流可是一掌击碎了江宗主的金丹。他们还纳闷儿呢,化丹手从不失手,可如今江宗主这颗金丹,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看了魏无羡一眼,江晚吟紧皱双眉:“告诉你也无妨,当年是抱山散人替我修补的金丹——这与魏无羡又有何干!”

  “哦?”金光瑶挑眉,转头,对上魏无羡慌乱的视线,微笑着与他点头,又转过来看他,“不瞒江宗主说,这么多年来,我阅览了也有万卷书籍,却从不曾见到哪本书上记载了补丹之法,倒是——有一换丹之法,将一人之丹剖出,换给另一人。我可有说错呀,魏公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魏无羡,后者心下慌乱,面上却强装镇定:“金宗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当初我的的确确是带着江澄去找了抱山散人,也是师祖她老人家替江澄修补的金丹,书上没有记载,并不代表就没有啊?”

  “诶~那我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其实,我也有套过温宁的话的,他可是那件事情的见证者呢~不过……”

  “闭嘴!!”江晚吟大吼一声,“你究竟想说什么!”

  “阿澄!不要被他蛊惑了!”黎明明见他被金光瑶带偏,忙提醒着。

  却无济于事,毕竟,嘴是别人的,耳朵,也是别人的。蓝氏禁言,这会儿怎么偏偏不能用呢!

  “江宗主,你可真了不起!最年轻的家主,以一人之力重建云梦江氏,我十分佩服!——可我记得从前你可什么都比不过魏公子的。”一脸无辜、诚恳,金光瑶行下大礼,“能否请教一下,你是如何在射日之征后便逆袭的?”

  “是不是,吃了什么金丹妙药啊?”

  魏无羡慌不择路,要上去阻止他说话,蓝忘机拦下他,他不是他的对手。

  阿羡他,真的拿了自己的丹去换吗?!看着他如此慌乱,黎明明也慌了起来。

  见魏无羡那副模样,江晚吟心中那不好的猜想愈发严重,难道,真如那金光瑶所言,他身上那颗金丹是……

  握着三毒的手抖得几乎要握不住。

  金光瑶便趁此机会,拔出腰间软剑向他攻去。

  “阿澄/舅舅小心!”

  江晚吟挥剑、接招、抵挡,身上却逐渐落下一道又一道伤口,分外吃力。

  心理战术,卑鄙!黎明明握紧拳头,狠狠地吸气。

  一根琴弦趁机甩向魂不守舍的魏无羡,避尘还未出鞘挡下,三毒从一侧出现,截下。

  软件又在江晚吟身上落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第二合,江晚吟,败。

  金凌上前扶着江晚吟坐下,金光瑶面带笑容,收了剑,并无要至他死地的意思。

  将金凌推开,江晚吟危险地盯着他,止血,开始自我疗伤。

  远处又传来犬吠声,仙子又跑回来了。金凌叫它快跑,不要回来。

  它倒当真没有回来,只有衣着破烂,一声血迹的苏涉跑进来。说没抓住狗,叫他跑了。

  这边陷入诡异的沉默,还是观音像后方之人先说话,那东西,已经挖到一角了。

  黎明明看见金光瑶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撇下这里,快步过去。

  “……”这可真是……来一个倒一个——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聂怀桑,再看了看运转灵力的江晚吟。夹杂着泥土气息的风吹入,叫黎明明打了个寒战。

  手背一热,宽厚的大手握住她的手。

  抬头,对上,身边那人的目光,她咽了口气。

  不要担心,会没事的。

  伸手揽过女儿的小肩膀,将她拥在怀里,黎明明回握住那只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