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了早膳, 巧姐的肚子吃得鼓鼓的,换上了红色新娘装,踩着一双虎头鸳鸯鞋, 走进了贾母的房间。

  今日贾母也是一身金装, 那是贾母存了很久的衣服, 只有逢年过大节的时候才会穿。

  贾母一头整齐鬓发上戴着珠宝, 满身贵气坐在太师椅上,笑盈盈的对着巧姐伸出手说:“巧丫头, 快,快来□□母这里坐。”

  “哎。”巧姐提了裙子,迈着小碎步走到贾母身边。

  柔嫩的小手就被贾母布满皱纹的苍劲的手抓住了,轻轻一握, 贾母笑道:“瞧瞧, 成亲的时候,这双手就好比玉一样散发着暖, 你夫君握了一次, 定然就很喜欢捏你的手了。”

  “老祖宗, 你又笑话我了。”巧姐低头拿长而阔的袖子遮脸,害羞的样子惹人怜爱。

  “小丫头长大了都知道害羞了,瞧瞧这娇羞的样子, 我若是男子我看了也会喜欢,难怪呢,才十二岁的年纪, 十四爷就等不及了要娶你, 其实这可是开了我们大楚国的新例呀, 我们大楚但凡是有点家世的女子,哪个早于十五岁出嫁呢?有些到了十八岁才出嫁, 都不觉得晚啊。”贾母看着巧姐喜欢得不得了。

  “是呀,嫁的那么早干嘛呢?女孩子也只有在父母家中才过得自在,这嫁过去了要相夫教子,处理后宅,一家子亲戚关系还复杂,那么多糟心事。”王熙凤接话道。

  “啊,想当初我没嫁人时也是最自在的一段日子。巧丫头,真舍不得你啊,你走了,贾府又少了一个会管家的人。”贾母说着眼睛就亮闪闪的,似有水光。

  王熙凤也含着泪说:“我是舍不得她,但是我又岂能误了她的前程?既然能觅得一个好女婿,早嫁就嫁吧,只求她日后能够平安顺遂就好,不像我。”

  “母亲你别说了。”巧姐鼻子也酸酸的,这嫁过去皇家后院,哪里能想回娘家就回娘家呢?

  “可现在你不是过得好好的吗?倒是贾琏这小子也不知道去了何处,只怕他今生今世都没有出头之日了。与他比起来,你这日子倒也过得顺遂。”贾母惋惜而安慰道。

  “说的也是,我倒觉得大富大贵倒不如平安顺遂。功名难求,但是求个安乐温饱倒是容易的,从今以后咱们贾府就不要去刻意的求那功名,只求个平安得了。”王熙凤叹了口气说。

  贾母摇摇头说:“不过,这说得容易,如今我们已是骑虎难下,不是我们不想要就能摆脱得了的。我吃了半辈子盐了,能活到如今岁数,看到了多少人年纪轻轻就丧命的。哪个人的人生能够圆满啊?”

  “那倒是。若是都能完美,那就不叫人生了。”王熙凤应和道。

  “好端端的,这巧丫头出嫁说这些干嘛呢?说点开心的事吧,要不然,倒是惹了巧丫头多愁善感的性子,嫁到夫家去会被嫌弃的。”贾母打圆场说。

  “是是是,原我不对,不该贫嘴。”王熙凤笑道。

  “巧丫头,如今贾府是这种光景,凡事只能靠你自己了,我想你是蕙质兰心之人,必能拴得住你夫君的心,其实就是贾府繁荣昌盛,也护不住当初的迎春丫头和探春丫头,还不是要嫁就嫁了,嫁了人之后都是得靠自己,娘家终究也成不了多少助力。”贾母叹了口气垂泪说。

  “□□母,你的话我已经谨记在心了,我晓得了,我一定会注意的。”巧姐乖顺说道。

  贾母抚摸巧姐柔顺头发说:“你可不要学你娘,凡事只顾着掐尖冒头,所谓枪打出头鸟,你要学着稳重点,就算是落后了几步也不要去争,你要知道今日你争赢了,指不定明日你就成最后了。中庸之道最为受用。”

  “知道了,□□母。”

  “我的话说完了,你快跟你母亲去房里呆着,你们母女俩再说一会儿吧,等下十四爷就过来迎娶你了,今日满城的人都知道了,你可要表现的端庄一点,也让大伙儿知道,我们贾府出来的女子都是何其有教养的。”贾母笑了。

  王熙凤于是拉着巧姐走了。

  王熙凤和巧姐哭了一会儿,十四爷的人就来了,给了贾母诸人好彩头。

  平儿忽然紧张地过来说:“柳湘莲来了,在大厅里,说是一定要见姑娘一面呢。”

  王熙凤冷冷道:“都这个时候了,他来做什么?砸场子吗?让他马上走,免得坏了我女儿的闺名。”

  “我也是如此和他说,无奈他不肯走,执意说要见姑娘最后一面。”平儿为难地说,“他力气大,就是来个官兵,也赶不走他。”

  巧姐忙制止了,“别叫人赶他,免得事情闹大了,既然他说是见最后一面,我就见见他吧,母亲放心吧,柳公子也不是什么坏人,我跟他相识一场,就让我再跟他说几句。他自己承诺的这是最后一面,以后再不见他就是。”

  “你见他我是不打紧,我就怕十四爷他心里会有疙瘩。”王熙凤叹了口气说,“毕竟是成亲这日,还见他?若是放别的日子也不打紧。”

  “我和柳公子清清白白,料十四爷也不会那么小气,我不过就是见他最后一面罢了。”巧姐大大方方地说,“我会注意分寸的。”

  王熙凤皱起了眉毛说:“真是冤孽啊,柳湘莲啊柳湘莲,尤三姐那么喜欢你,你怎么不找尤三姐?偏偏要眼光那么好,选中我家闺女!”

  大厅里,丫鬟们来来回回。巧姐立于珠帘前,远远地站在廊间。

  柳湘莲眼睛一亮,走近。

  “慢着。如果你再敢走近一步,我马上离开,永远不见你。”巧姐大声喝道。

  柳湘莲不敢了,好像木鸡一样站住了。

  “巧姑娘,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再问你一句,愿不愿意跟我走。”柳湘莲心碎了。

  “不愿意。”巧姐坚定地说,“今天,我就嫁给十四爷了。希望你日后不要再来找我。日后我过的幸福也罢,不幸福也罢,我都是从一而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会再找别的男人了。”

  巧姐本以为,这次,她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并且再坚决不过了,也没有怕伤害柳湘莲了,柳湘莲应该不会在痴心妄想了,谁知,柳湘莲只是默默抬起头,苦笑道:“我也是想告诉你,今生除了你,我谁都不娶,就是做孤家寡人,我也不会娶别的女子。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来找我,我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哪怕你婚姻过得不幸福,日子过得不顺畅,想跟我再续前缘,我都不会有任何介意,只要你不要介意,当然,如果你幸福,我不会再打搅你,我祝你和十四爷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巧姐点点头说:“谢谢你。”

  柳湘莲转身,滴下了眼泪,艰难的迈着步子,走出了贾府大门,并且越走越快,英俊的背影在热闹的人群里渐渐隐没。

  而此时鞭炮声响起,十四爷迎亲队伍来了。

  长而远,似乎一眼还望不到边际。

  各个身穿红色或黄色,远看就像一条红黄相接的长龙。

  喧嚣声,锣鼓声,更是长鸣,引得路两边的百姓翘首而望。

  十四爷一身红色锦袍,雄姿英发,素手牵马,脸带微笑,缓缓行于人群中。那女孩子发出一阵阵尖叫。

  大家都只闻十四爷名声在外,亲眼目睹十四爷的雄姿之人却少之寥寥。

  如今,终于看到了风采,却是十四爷成亲的时候,不免心头就如同被石头堵了一样,失落万千,同时也对那已落魄的贾府中的那小人啊,为何会有如此的好运气,而心生羡慕妒忌之情。

  “那个巧姑娘又如何配得上做十四皇子的正妻呢?只怕就是连做他的侧妃都不配吧!”早有女子们开始议论纷纷了。

  “虽说贾家之前也是京城四大家之一,可如今却是个破落户,再说了,贾巧儿又是贾家旁支亲戚的女儿,也不算是正系的,又怎能嫁过去,领受这等人物的万千宠爱呢?这世界真是不公平啊!”

  “待会新娘子就出来了,我倒要看看这新娘子有什么出挑的地方,能够嫁给全京城最好的男子!”

  “十四爷何止是全京城最好的男子,我说他是整个大楚最好的男子也不为过,为什么偏偏被一个破落户的女儿得了呢?”

  “就少说几句吧,十四皇子对贾巧儿可是宠爱有加,若是听见你编排贾巧儿,指不定会割了你的皮呢!”

  “我瞧着割了他的皮倒是小事,就怕灭了他的九族。十四皇子可是在战场上百战百胜的嗜血将军,如今你竟敢编排他的心上人,你是不想活了吗?”

  “我哪里编排了?我只是……我只是好奇而已,不知道这种小女子有什么优点嘛……”

  说到后面,长舌头的女子们开始害怕起来,毕竟十四皇子的耳朵可是千里耳,要听到这些女子说这些话还不简单?惹了十四爷,他们的人生也就到尽头了。

  贾府上,巧姐已经被婆婆们扶着走出来了。

  巧姐什么都看不清,就被人拉进了轿子里,叽叽喳喳的都是人声,巧姐也并没有感觉到熟悉的人,只觉得前途一片茫然,然后轿子就开始启动了。

  喧嚣声不绝入耳,巧姐只觉得头都要晕了,这就是成亲吗?这还是第一次呢。巧姐觉得好累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轿子是停了。

  如今贾府这种样子,倒是没办法给巧姐十里红妆了,甚至都不及贾探春贾迎春当时成亲的热闹和生活,但是巧姐自己有储备,还是拿了一点点嫁妆箱子。用自己的财物当嫁妆,巧姐就觉得很心安。

  十四爷看到了,其实他早就料到,于是他提前备好了五大箱金银给巧姐补妆,为了巧姐明面上好看。

  如果只是十四爷,是不在乎巧姐有多少嫁妆的。

  只是这做皇家儿媳,如果还没进门就让人知道你是没有钱的,这往后的日子可是不好过的,毕竟皇家有的是势利眼的人,从上到下都是,十四爷可不想让巧姐被人看不起。

  虽然有十四爷罩着,可终归是形势所逼,十四爷也有不在京城王府的时候,比如说,去边关,去各地视察。

  十四爷可不能让任何人有可趁之机。

  巧姐很快就被一双有力的手从马车里拉了出来,那是多么熟悉的手,手指上还有浅浅的茧子,五指皙白嫩如葱,却灵动如琴弦。

  被这样的熟悉的手握着,巧姐顿时就心安了不少。

  很快,就对这双手拉着一起跳了火盆,又拉到了酒桌上,可是没坐多久,十四爷贴近巧姐的耳朵,低语道:“你先进去吧!”

  巧姐浑身一激灵,那兰花气味直直吸进鼻子里,真是好闻到肺腑都觉得甘甜。

  不过,巧姐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巧姐是被两个丫鬟送到了洞房。

  等人都走了,巧姐掀开盖头才发现房子里空荡荡,但是一片喜气洋洋,桌子上放了一些瓜果零嘴,但都是不饱肚的。

  房间里都是红布帷幔挂着,正面墙上还贴了一大红双喜字,高脚红烛放了两根,长长的点着火,看着就耀眼,房间里也充满了香味,可见是有心布置了。

  床也是大红色的鸳鸯被褥,是刚洗的,叠的整整齐齐,看着就赏心悦目。

  巧姐忙了一天,肚子已经空了,还要规规矩矩,不能行差踏错,使得身体都僵硬死了,此时不由地伸了个懒腰,挪到了桌子边上。

  巧姐剥了个核桃,扔到了自己嘴里,真是又饿又渴,这成亲真是没法过了,喜的是大家,饿的却是自己,还成什么亲呢?巧姐埋怨道。

  吃了一会儿,又喝了一大杯茶,巧姐想睡觉了。

  不过,新郎还没进来,巧姐也不能自己先睡。

  可眼皮发困,实在是忍不住了。巧姐觉得,恐怕坐着也会睡着吧。

  “不行,若是等他过来,我岂不是要困死了?我先躺一会儿,就眯一下眼睛,应该也不碍事,待会听到开门声,我就醒过来了,他也定然不知道,再说了这会儿都没人,我一个人干坐着,岂不显得很傻吗?”巧姐自言自语,犹豫着,最终还是疲倦战胜了理智,巧姐歪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这一躺还真舒服啊,原本全身筋骨都觉得快散架了,躺下来就轻松多了,好像被重新组装了一样,巧姐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松越来越垮,终于忍不住地,巧姐只觉四周全黑了,然后就睡着了。

  十四爷进来的时候,虽然喝了很多酒,但是并没有醉,可是,却没有在床边看到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十四爷揉了揉眼睛,怎么回事?不会走错房间吧?

  但是看到大红喜子和高脚红烛,十四爷肯定是巧姐调皮,藏起来了,于是把门合上,伸了个懒腰说:“哈哈,让我猜猜你在哪里?”可是并没有什么人应声,而桌子上零食都吃了,桌子上乱糟糟的,都还没人收拾。

  十四爷的酒全醒了,朝床上看去,床上虽然没有什么人坐着,但是却有人躺着,定睛一看,躺着的那人不就是巧姐吗?盖头早就被扔到了枕头上,那张装扮得很精巧的脸就这样搁在了被褥上。

  巧姐眼睛紧闭,鼻翼一张一张的,睡得正沉呢,重要的是,睡姿也是歪歪扭扭的。

  “这小丫头,我还没有掀盖头,竟然自己给掀了,还睡着了!”十四爷真是哭笑不得,走过来,摸了下巧姐白嫩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