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穿好的绸衫又乱了。

  阿南进来的时候,赫连洲正蹲在床边给林羡玉穿鞋,阿南连忙说:“王爷,我来吧。”

  赫连洲站起身来,“没事,不用。”

  阿南放下铜盆:“我已经打好水了,王爷您先洗漱吧。”

  “多谢。”赫连洲走过来。

  林羡玉在床边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下了床,坐在桌边,以手托腮望向门外:“今日碧空如洗,风和日丽,是个好天气。”

  赫连洲也抬头看,“是个好兆头。”

  林羡玉朝他笑,眉眼弯弯。

  他一笑,赫连洲心头便晴朗起来。

  雨霁云开,再无阴翳。

  ·

  赫连洲准备离开王府时,陆谵走了过来,向他告明:“如今北境内乱,我也不方便久留,再加上祁国如今也不安稳,路上还要花费三个多月,所以我打算这两日就离开。”

  “若是这两日,宫里事情实在繁多,恕我无法为殿下设宴践行了。”

  陆谵浅笑:“就是为了不麻烦王——皇上,才决定尽快离开的,这一程,见到玉儿平安无恙,还能从皇上这里借到兵马,已是意外之喜,就不便留在这里继续叨扰皇上了。”

  “那好。”

  陆谵躬身行礼,“恭贺皇上荣登大宝。”

  赫连洲微微颔首。

  陆谵转过身,眉眼间露出略显凄楚的笑意:“皇上,您借我兵马,究竟是为了解祁国之危困,还是……另有所图?”

  显然陆谵已经有所预感。

  陆谵是位君子,见赫连洲和林羡玉两人恩爱,便主动与林羡玉保持距离,赫连洲也不愿与他拐弯抹角,直言道:“殿下,我派八千精兵给你,你能领兵作战吗?”

  陆谵一时语塞。

  “殿下手下有哪位猛将能带领我的兵?”

  陆谵眸色微沉,染了些许愠怒。

  “我没有别的意思,但事实就是如此,殿下,祁国现在的状况和北境差不多,再强大的王朝过了百年,也到了久病沉疴的地步。如果你们没有中兴之君,能结束这番内忧外乱,没有干吏能臣,让祁国的百姓过上好日子,那不如让我来。”

  陆谵神色骇然。

  赫连洲的野心大到让他惊惧。

  “我本不该跟你坦白,但我不是贪恋权力之人,做这些只求问心无愧,殿下若担心我举兵吞祁,回去之后可以早做准备,解决了邓烽,再整顿朝纲、整肃军队,让祁国重回盛世,为了百姓,我也愿意看到这个局面。”

  “你——”

  “玉儿对我的唯一要求是不能生灵涂炭,若殿下能稳定祁国局势,让百姓吃饱穿暖,我想玉儿也甘愿舍小家为大家,忍受至亲分离。”

  赫连洲微顿,随后望向不远处的山巅,沉声道:“若殿下做不到,祁国也没人能做到,那就不要怪我举兵南下,一统南北了。”

  陆谵怔然良久。

  赫连洲的话刺耳但字字灼心。

  他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

  泱泱祁国,王侯宗亲无数,却找不出一个文韬武略的中兴之君能力挽狂澜。

  赫连洲又开口:“殿下若明日离开,今晚我就在府中设宴,为殿下践行。”

  陆谵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和,“不用如此麻烦,昨日的晚宴已经非常丰盛了,只需皇上赐我一张通关文牒即可。”

  “好,下午我让人送过来,至于八千精兵,我会安排满鹘将军带领他们,随殿下回京,满鹘将军领兵近二十年,骁勇善战,和邓烽交过几回手,殿下可以放宽心。”

  赫连洲向陆谵微微颔首,随后阔步离开。陆谵迈开步伐时,脚下竟一阵虚浮,好似无处着力,而后背衣衫也被汗浸湿。

  宫仆连忙走上来扶住他,他摆了摆手,接过宫仆手上的家书,说:“去一趟后院。”

  林羡玉正在听兰殊授课。

  他坐在槐树下,裹着绒毯窝在躺椅里,歪着脑袋,问兰殊:“百姓除了人丁税、地税,还要交那些品类的税?”

  兰殊为他解答。

  陆谵本不想打扰,是阿南喊了声:“谵王殿下?”

  林羡玉立即回头看,笑着招了招手:“扶京哥哥,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坐。”

  陆谵还是弯起嘴角,走下回廊,莞尔道:“我见你听得认真,不忍打扰。”

  “你来怎么能是打扰呢?”

  他还是一副娇矜活泼的模样,好像全然不在意自己已经从王妃变成了皇后。

  甚至是,敌国的皇后。

  他的脖子上有浅淡的吻痕,而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比起在祁国时,褪去几分稚气,多了几分和赫连洲相仿的神韵。

  陆谵按下那些纷乱的念头,拿出了本该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拿出来的家书:“实在对不住,玉儿,我竟忘了把侯爷亲手写的信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