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还没有,但明日上朝,他必然会为难您。”

  赫连洲沉默片刻,说:“我知道了。”

  “王爷,您真的……从未想过吗?”

  桑荣问得隐晦,赫连洲却听懂了,他回答:“没有。”

  倘若太子明日真的为难他,赫连洲也不会轻易将太子通敌一事公之于众。

  一来必然造成朝野震荡,二来,太子若失势,由哪位皇子继位?

  德显帝已经命不久矣,继嗣一事已经由不得他做主,那最后势必变成赫连洲与太子一党的决战,非斗得你死我活不可。赫连洲受够了这样的征伐,他这些年做的已经够多了,他只想夺回龙泉州,然后回到西帐营里待着,他不是喜欢热闹的人,边塞的风沙更适合他。

  “可是——”桑荣刚想说些什么,林羡玉忽然跑了过来,他穿着北境女子的蓝色长袍,身上挂着叮叮当当的宝石。

  阿南也换了一身衣裳,因为不习惯腰间的束带,一边跑一遍调整着。

  林羡玉跑到赫连洲面前,笑着说:“我出门啦!”

  桑荣行礼:“王妃金安。”

  林羡玉和他打招呼:“桑大人好!”

  赫连洲说:“让萧总管陪着你们一起去,天黑之前回来。”

  林羡玉连连点头:“知道啦,我会回来和你一起用晚膳的。”他拽着阿南往门口跑。

  桑荣浅笑着说:“每次见王妃,他都是神采飞扬的。”

  赫连洲心想:你是没见到他哭时的样子。

  直到看着那抹蓝色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一个念头忽然涌进赫连洲的脑海——

  将林羡玉更名改姓送到苍门关外很简单,但想让他安然回到恭远侯府,危险重重。

  如果……北境没人敢阻拦我,那祁国也没人敢阻拦林羡玉回家了。

  这个念头第一次出现在赫连洲的脑海里,让他第一次意识到:也许,他有必须进入这场漩涡的理由。

  .

  林羡玉缠了萧总管好久,萧总管才答应带他去北境都城里最负盛名的罍市。

  罍市最初只是酒坊聚集之地,后来随着各种商贩越来越多,这块地便成了探宝寻奇的去处,有人卖字画古董,有人卖奇珍异宝,还有人卖符咒神药,总之,罍市里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北境重牧轻商,市集寡淡无聊。有好玩之心的人闲来无事时就会去罍市逛一逛。

  很显然,林羡玉就是其中之一。

  爱玩,又闲来无事。

  萧总管坐在马车里苦口婆心:“殿下,去罍市玩没问题,但是不能乱买东西,要是再祁国私货,一定要躲得远远的……”

  林羡玉打了个哈欠,“知道知道!总管你口渴不渴呀?一直说一直说,我耳朵都要长茧子啦。”

  “老奴不渴,老奴还是要提醒殿下——”

  话说一半,就听见阿南惊呼道:“那就是罍市吗?好热闹。”

  林羡玉迅速掀开帷帘,看到一排灯笼。

  一条长长的步行道,两边挤满了商贩,一人占一个摊位,摊位前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新奇物什,迎面便是一张硕大的黑纹虎皮,带着几分瘆人的血腥味,威风凛凛地摆在最前面,吓得林羡玉连忙捂着眼,快步往前走。

  第二个摊位是买各式各样的羊皮制品,林羡玉买了一只羊皮手鼓。

  阿南看中了一顶羊皮帽,林羡玉嘴上说着“傻阿南,夏天买羊皮帽做什么”,手上却是毫不犹豫,掏出银子付了账。

  他还问萧总管想要什么,萧总管笑着摆手:“都是小孩的玩意儿,老奴用不着。”

  再往前是一家药材铺,布挂上写着“月遥国神药,药到病必除”,林羡玉一低头就看到一瓶写着“淡痕膏”,阿南也看到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转身就走。

  没走几步又同时停下,林羡玉站在原地不吱声,阿南最懂他的心思,小声问:“殿下,你是想给乌力罕买一瓶吗?”

  “怎么可能?我只是……我只是想着赫连洲眉毛上有一道疤,和乌力罕有什么关系?他那么丑,疤痕去了也不会好看的。”

  “那我们买吗?”

  “不买。”

  阿南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

  林羡玉顿了片刻又说:“算了,还是买一瓶吧,万一有用呢?不然照他现在那个凶神恶煞的模样,连媳妇都讨不到!”

  阿南想起以前,京城里也有许多世家子弟嫉妒他家世子,每逢京中有宴请,他们必会聚到一处,给世子使绊子,想看他的笑话。林羡玉命好又机灵,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事后也不会记恨在心,说过最狠的话不过是“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些人听了也就讪讪而去了。

  林羡玉把银子交给阿南,阿南买了两瓶淡痕膏,一瓶给乌力罕,一瓶给赫连洲。

  萧总管在后面看得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也难怪王爷为这位小殿下反复破例。

  一排铺面逛到末尾,林羡玉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正准备离开时,忽然瞧见一个不起眼的小铺面。

  这商铺只有旁人铺面的一半宽,里面什么货品都没有,唯有一人身穿白色长袍躺在藤椅之中,手拿一册书卷,神态悠闲,仿佛听不见周围的喧嚣。

  小小的布挂上写着“算卦”二字。

  字迹清隽秀逸。

  林羡玉停下来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