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鹤刻意调整了一下自己刚刚有些急促的脚步,慢慢地走回季渝生身边,问他:“你已经看完了吗?”

  “啊,宋先生,不是,我在看怎么......”

  这样说着的时候,宋时鹤突然听到几声啼鸣声,像是每天清晨听到的第一声鸟鸣,清脆悠长,充满热枕和希望,他顿时愣住了。

  “可以了!”而就在这样充满希望的声音里,宋时鹤看见握了握拳,然后回头朝他举着手机非常兴奋的季渝生。

  宋时鹤低头一看,只见屏幕上那只小鸟见到他便扑闪着翅膀,一边欢快地唱着歌,一边朝他飞过来,小鸟朝他飞来后,还在他面前一边短促地叫着,一边轻快地转了一圈,像是在炫耀它漂亮的翅膀,也像是在唤他起床,更像是在和他玩耍。刚刚还住在画里的鸟儿,突然就动了起来,宋时鹤看着这只张开嘴朝他飞来的小鸟愣了神。

  “你看,原本停留在树枝上休息的小鸟朝我们飞过来了!”季渝生摇了摇手机,笑了笑说:“想来是它们见先生不高兴,所以飞过来逗你开心呢。”

  “先生太漂亮了,连飞过来的鸟儿都害羞了。”

  听到季渝生的这句话,有些不好意思之余,宋时鹤还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他问:“你从哪里看到它害羞了?”

  “他的脸上不是害羞了吗?”季渝生问。

  “太阳鸟本来脸上就是红色的吧?”宋时鹤忍住浓浓的笑意反问他。

  宋时鹤这句话,季渝生的脸立刻就变得堪比鸟儿的脸颊,他有些害羞又有些生气地说:“就......就算是他本来就发红,我觉得它还是想飞出来和先生做朋友呢......毕竟,毕竟自己一个人颤颤巍巍地站在幼细树枝上那么多年,多孤单啊,我觉得它也许会想要有个伙伴吧。“

  季渝生看着那只孤独的鸟儿,声音有些发沉。

  “一个人颤颤巍巍地站在幼细的树枝上那么多年,独自一人抵挡了许多风雨。我在想他在暴雨天躲在不断漏水的窝里的时候,又或者翅膀都被雨水淋湿发沉的时候,会不会偶尔也想要有以个可以依靠的臂膀。”

  这句话像山间的流水敲打到石头最柔软的部分一般,一下子打在宋时鹤心上,他只觉得整个人像山岳被撼动一样,说不出话来。

  他死死盯着画里鸟儿乌黑的眼睛,好像在透过它看些什么。

  沉默许久后,宋时鹤说:“也许吧。”此时那幅动态画停了下来,宋时鹤看着那站在枝头高昂着头的鸟儿,又说:“但是很难吧。”

  季渝生的眼睛黯了下去,也没有再点手机上的按键,因为他觉得此时此刻,那只鸟儿大概还不想朝他飞过来。他抬起头问:“是什么意思?”

  “很难还原每一个雨天吧,所以很难明白他经历过的风雨吧。”宋时鹤这么说着,眼里好像起了一层薄薄的雾,组成这层雾的不是水滴,而是过去每一场暴风雨里的雨滴。

  “就像,我也不知道这只鸟儿为什么会自己一个人,而不是和别人一起站在树枝上。”

  “或许他尝试过,但是他失败了呢?或许是在南飞的时候被抛下过?”

  “或许是他明白了没有人可以永远陪伴自己呢?”

  鸟儿突然又飞了起来,随着一声啼鸣,季渝生问他:

  “但是......他还是选择飞向你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跑了几个展,也跑了一个类似我写的这个类型的展览,稍微提一下哈,这种展览展出的艺术作品是以海报形式而不是艺术品原画展出的,所以可以在不同地方展出同一件展品,也不会担心说艺术品会受到涂鸦或者其他类型的破坏。

  这章想推荐的画是林风眠的《小鸟》

第128章 就是他的宋先生

  季渝生深深地望着画里鸟儿黑漆漆的眼睛,说:“虽然孤独过,失望过,但他眼底依旧清澈如明镜。即便饱受谩骂和谣言,但他从来不唱悲伤的歌,写怨愤的诗,他依旧赞颂世间的一切,他依旧日日盘旋山谷翱翔蓝天,热爱森林、高空和深海。”

  这些年里季渝生虽然失去了差不多所有关于先生的消息,但是每次去到书店,他做的第一件事一直都是去看看先生有没有出版新的诗集。如果明明是该出版的时间却没有的话,他一整天都会有些失魂落魄。如果看见有的话,他就会兴奋得不能自已,然后毫不犹豫地买下。在那之后季渝生一整夜的思绪都会被引到那本诗集上,仿佛只要没有读完,就没有心思去做别的事情,所以他唯一的选择就只有当晚熬夜去读,甚至在梦里都是诗里的场景。

  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等到第二天才读,因为拿到诗集的那一刻,心里的感觉就和当年在信箱里收到先生的来信一样。像是在闷热的夏天里百无聊赖地倚在窗口时,突然看见心上人在楼下朝你挥手,于是椅子摩擦地面和笔落到桌子上的声音在听到爱人唤你爱称的那一瞬间响起,心脏跳得砰砰响,你放下手里的一切飞奔出门,顾不上自己滑稽的样子和停在高楼层的电梯,踢着拖鞋就竭尽全力跑下去。

  在这个时候,一切藤蔓,杂木和昆虫,烦闷和热气都无法阻挡你向着他跑去。

  当你看到楼梯前树荫下等着你的人,并且闯入他的怀抱时,你会发现,夏天除了背后手掌传来的热度,原来还有有风和花香;你会发现,刚刚埋冤夏天闷热的自己错失了很多美好。

  透过诗会,季渝生现在知道了先生这些年在诗坛上过得并不顺意,但有些庆幸又有些可惜的是,季渝生从来无法在他的诗里窃见丝毫颓废、落魄和不如意。

  季渝生一时觉得自己如此矛盾的心情有些好笑。

  庆幸,庆幸先生没有因为别人而丢失了写作抒发他自己心情的诗词的能力,至少在这几年间是这样。

  可惜,可惜自己没有更早地发现先生面对的困局,没有更早地在夏天就捧着花束跑到他的楼下,大喊他的名字,叫他打开窗户仔细听自己说,说自己会永远支持他,无论他作什么选择,自己都会站在他的身边,在他担心焦虑的时候,可以放心地牵自己的手寻求一些力量。

  所以即便诗集出版的频率越来越少,他也一直以为宋时鹤过得很不错,至少在诗坛上依旧很成功,自己不合适也不方便去打扰。

  他总是会想,如果自己更早地能发觉的话,先生现在是不是就不会如此痛苦了。他总是在想,那天诗会上,自己可以站在他身边的话,他是不是后来就不会看到树林里那个孤独的身影了。

  季渝生又接着说:

  “如果是我经受这些且拥有写作的能力,我一定对这些人破口大骂,我说他们叽里呱啦,说他们吵闹得像夏天夜晚恼人的青蛙;说他们自大狂妄自以为是,高傲地挺着脖子,像鸵鸟一样横冲直撞;说他们眼光短浅如夏虫井蛙,扼杀爱和美的种子,让艺术开不出不同种类的花。”

  “又或者,我会直接低俗地骂他们是傻瓜。”

  “可是他没有这样,他对所有的人依旧保持着爱和美,他依旧坚信每个人心中都有爱和美的种子,他的诗永远有春草的气味。”

  宋时鹤的眸色微动,其中还夹杂着惊讶。

  “他被打压的时候,没有在讲台上尖酸刻薄,没有愤怒大骂,只苦口婆心地劝喻说垄断并不能让艺术开出芬芳的花,只说不明白为何要将酒放到水之于鱼的位置,为何要将烟雾变为呼吸,为何终日流连地下荒诞,为什么不看看地上的自然美景,感受阳光和像惊喜礼物一般的突然降雨。”

  宋时鹤张着嘴看着季渝生,他觉得自己仿佛面向太阳,光先是落到了右边的眉间,随着角度变化,光慢慢也触碰到左边的眼睛。

  “他被不同的小人为了他们自身的利益备受伤害的时候,他写出来的新年愿望却是:‘不想爱变成货币 成为自私自利。’他一直的盼望都是大家能懂得如何去爱。”

  明明说着和想着别人的事情,季渝生却控制不住地握紧自己的拳头。

  “他活在这个病态的社会里,却总是盼望着寒心的事情和一切疾病悲痛都能停在冬天,所以他大声地倾诉说:

  ‘嘭一一

  厚雪从树枝上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