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木头人】
夜里起风了,卷走夏末最后一丝暑气。
“再试一次吧。”许绍引万分沮丧,邀请人来坐自行车,轮子还没转几圈,就差点把人晃下来。
“不用了,就这样走走。”习惯了快节奏的生活,这样慢下来也是难得的体验。
许绍引其实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关于感情的,但直觉不是什么美妙的话题,说了可能会让孟厘春的心情雪上加霜。
“我跟妈咪这次要去坦尼,一个很远的小国。”
孟厘春说些场面话,祝他路途顺利。
“那有家福利院,前不久爆出侵吞公款以及虐待的丑闻,妈咪知道后坐不住了,想调查清楚真相。”
何止兆年坐不住,许绍引此时说起,眉目间也隐忍着愤怒。孟厘春觉得现在的他陌生,印象里许绍引很少会露出这样鲜活的表情,他以前的姿态要么高高在上,要么虚伪地表演伪善。共情他人苦难,简直天方夜谭,现在发生得却这样自然。
“许绍引,这段时间你快乐吗?”
被打断说话的许绍引沉思,“你是指失忆之后?开心的。失忆之前……我不记得了。”但许绍引觉得,答案大约是否定的。他曾被许雍带回许家,那是个用金铸就的笼子,住着疯癫的后妈、伪善的妹妹以及幸灾乐祸的弟弟。
许绍引仰起脸轻松地笑,“我觉得现在很好,跟妈咪到处做公益,虽然没有稳定的居所,但每一天都是充实快乐的。”
“那很好。”孟厘春望见他脖颈后狰狞的伤疤,知道那下面已经没有腺体在运转,空空如也,“还打算移植腺体吗?”
许绍引摸摸脖子,“最想要恢复我alpha身份的是许雍,我无所谓,妈咪也尊重我的决定,我觉得性别不重要。况且一次手术的钱,能供贫困地区的孩子上十几年的学。”
孟厘春讶异,许绍引能改变到这地步是他没想到的,“如果你现在是真的快乐,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恢复记忆。”
许绍引苦涩地调侃,“看来我以前混得很差。”
“不是差,是没有自我。”
“以前的我是个烂人吗?”
孟厘春端详他的脸,认真地给出答案,“嗯,超级大烂人。”
许绍引懊恼地笑,“看来我没机会追回你了。可我总想找回与你有关的记忆。”
“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我放下了,你也别想起来。”
他们没有目的地在城市里散步,走了很久很久,大部分时间两人都沉默着,尤其聊起过去,话题很快就会结束,因为孟厘春不想提。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许绍引突然提议,他尽量让自己忽略孟厘春眼中的警惕,诚恳地邀请。
他说的地方其实也不远——附近一家有些年头的福利院。这么晚了孩子们还没睡,今天院长安排了草坪露营,地点是院前的草地,小朋友们一个赛一个精神,都不肯钻帐篷里去睡觉。
等到许绍引带人出现他们更是兴奋,一齐涌上去把两个大人围个水泄不通。
“你人气这么高?”孟厘春诧异地问。
“托妈咪的福,他们爱屋及乌才如此。”院长帮助许绍引把孩子一个个哄回去。
许绍引头痛扶额,“我只是想带你来看看我做的木工,那几个秋千和狗窝都是我亲自做的。”他想证明给孟厘春看自己并不是一个超级大烂人。
孟厘春诚恳点评,“那说什么爱屋及乌,他们是真的喜欢你。”
许绍引偷偷地抿起嘴笑,“嗯。”
夜晚风很静,孩子们聚在一起听许绍引弹吉他,这是院长的提议,说不定听了歌就有睡意。孟厘春不知道他还会唱歌,一首异国的伤感民谣,经他嗓音唱出了舒缓绵长的温柔力量。孩子们仰起小小的脑袋,目光里的无不景仰。
一曲结束,孩子们欢呼,谁说音乐有安眠力量的?孟厘春托着腮发笑。
“算了院长,难得露营就让他们闹吧。”许绍引把孩子们召集起来,“来玩游戏好不好!”
孩子们蹦起来应和,欢呼声震耳欲聋,许绍引问孟厘春:“123木头人,你玩不玩?”
那一刻的对视,孟厘春恍然以为许绍引恢复记忆了,“太晚了我得回家。”
“就一局。”
孩子们生怕他不玩大家也没得玩,纷纷围上来,“就一局。”
“好吧。”
院子里有棵大树,许绍引站在树前喊123,一回头,抓到好几个小孩子站不稳,他其实也看见孟厘春动了,但出于私心没有出声,他想让他尽快靠近。
他冲孟厘春眨眨眼,放水了,下次注意。
下一次123回头,孟厘春没有动,也没有前进,再下一次也是一样,他的脚步就像被定住了般。许绍引雀跃的心情下沉,又一次回头的时候提醒孟厘春,“再不前进就要算你输!”
朦胧夜色间,星星般的灯火里,孟厘春一笑,眼眸流转起璀璨的光华,许绍引看得一呆,就当他清楚规则了。
“123,木头人!”许绍引回头,孩子们憋着笑努力定住身体,只有孟厘春在后退,他穿着白衬衫,手上搭着西服,朝他扬手告别。
孟厘春嘴角弯起微笑的弧度,用口型说了再见。走出不远,身后传来小孩子们关切的话语,“阿许你怎么流眼泪了……哎呀,我们让让你还不行吗?”
“没事风大,继续玩。”
孩子们重新回到原位,这一次许绍引的口号喊得格外大声,“123木头人,不许动!”
孟厘春听见了,但脚步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