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所里灯红酒绿, 迷离光线晃得人眼花缭乱，秦储蹙眉，看着训练有素“袒胸露腹”的男人, 一个个穿着紧身西裤，西装里面还套着烧包的破洞衬衫。
季向流啧啧两声，如鱼得水，看看这，瞅瞅那, “阿储，你别一副来扫/黄的样子。”
秦储摁了摁发痛的额角，觉得不堪入目。
“大多数是来约One Night Stand的, 不是财/色交易,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秦储根本没听季向流振振有词的成年人寻欢作乐理论，认真问, “就这种？”
季向流瞟了眼, 将秦储悄悄指着那群肌肉男的手指移向了一边清秀可爱的小男生身上, “你家弟弟应该是喜欢这种。”
被指着的小男生眨了眨浓密假睫毛，很惊喜的起来，手里握着杯红酒就要往秦储腿上坐, “这位哥哥今天一个人啊？”
秦储冷着脸推人, “离我远点。”
谁知道那人身上那么滑, 跟泥鳅一样, 抓都抓不住, 反倒是秦储被脂粉气扑了一脸，呛得直咳嗽。
挨上了, 那个人的手开始往秦储小腹处摸。
“滚开！”哐的一声，冷着眉眼的秦储就看到了林白舴。
他在这里像是浑身发着光, 黑发微微扬起来，鹤立鸡群，好看得不像样。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可他眼底水光潋滟的看着秦储，目光震惊又难过。
场面僵持。
季向流原本翘着二郎腿看戏，现在一见这场面，飞快远离了一点，避免被战火波及。
秦储在林白舴的目光下愈加愧疚，他推开不明所以的浓妆男生，快步走到了林白舴身边，“腿……腿不是还没好吗？”
林白舴目光死死盯着被碰过的大腿，声音很轻，“你不要回家了吗？”
秦储被愧疚击倒，“我……”
“我本来在医院的。”林白舴声音都开始颤了，他打断了秦储的话，微低下脸，“你……经常来吗？”
秦储这时才发现蘑菇已经不是八年前的小蘑菇了，长大不止是两个冷冰冰的字眼。
林白舴真的长大了，微低着头看他的时候，让他有种被野生大型动物盯上的错觉。
伸手一圈，好像能够圈住两个他。
“我第一次来。”秦储立刻解释，皱着眉尖到处看，又看到了刚刚那群浓妆淡抹的小男生。
如果他不答应的话，林白舴就准备喜欢那些人？
“哥哥。”林白舴心底气得要发疯，他余光扫了一眼那些浑身脂粉气的人，忍无可忍，伸手将秦储的眼睛捂住了，“为什么看他们呢？”
视觉被迫封锁，其他的感官变得格外敏感，林白舴身上淡淡的香味将他包裹，声音像水一样淌到他心底。
不一样了，大概是相处了太久，秦储到时候才有林白舴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的实感，心尖像被随意拨弄，一跳一跳的跟着颤。
“我不比他们好看吗？”
手移开了，眼前重现光亮，秦储抬眼就看到了林白舴的脸，黑色的柔软发丝贴在颈侧，五官漂亮得不像样，感觉吐口气都和别人不一样，仙气一样。
手被抓着，秦储莫名躲开目光，“我陪你回医院，腿不能多走。”
林白舴伸出手指，将他的脸托回来，视线直直撞上，“哥哥。”
秦储心脏猛地一跳，妥协，“走吧走吧。”
林白舴拽他的袖子，很轻的两下。
“别生气了，蘑菇。”秦储不由分说将人背起来，自暴自弃，“我下次不来了，行不行？”
季向流看得目瞪口呆。
全程行云流水，林白舴就用一张嘴小声叭叭了两句，秦储就跟他走了。
林白舴伸手拨开秦储的头发，然后露出雪白的后颈。
秦储觉得有点痒，但也没在意，只是问，“腿疼不疼？王叔开车送你的吗？”
“嗯。”林白舴声音低低的答应。
秦储松了口气，好歹不是走过来的，周围寂寥无人，安安静静的，秦储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乖蘑菇。
心底的思绪还没转完。
后颈传来细微的钝疼，秦储嘶了一声，很快温热的东西又贴上去，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在上面，弄得发痒。
“你在做什么？！！”秦储声音震惊，脑子里忽然冒出不太妥当的想法。
“抱歉，哥哥。”林白舴胸腔震动传到秦储后背上，浑身都发麻，他嗓音带着不明显的笑，“我没忍住。”
脑海里离谱的想法被坐实。
林白舴在亲他。
在亲他。
亲他！
秦储倒吸了口凉气，语气很冲，“你下来。”
林白舴现在又变得很听话，乖乖松开手。
面对面的对视，秦储皱着眉盯着他，有种从小带到大的小孩被自己教坏了的错觉。
“林白舴。”秦储连名带姓的喊，语气严肃。
林白舴闻言看他一眼，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秦储遏制自己的心软，不为所动，回忆着之前看过的事例说，“我想你搞错了，你只是没分清亲情和爱情，只是我们从小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
“是这样啊。”林白舴恍然，乖乖点头，看秦储愈严肃的神情说，“可是以前都可以亲的，还可以抱，晚上还能一起睡。”
秦储想起来之前小蘑菇将还有点婴儿肥的脸贴在自己身上，软软的一个，脾气虽然大但他只觉得可爱，秦储说，“你已经长大了，和小时候怎么能一样。”
林白舴无辜，“哥哥刚才不是说我还小吗？”
他叫哥哥，尾音带钩，很动听，一开口就让人心软了一半。
“不能这么算。”秦储蹙眉。
“哥哥还说我们要和以前一样。”林白舴垂眼，“那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好了。”
秦储松了口气，刚想夸奖一下蘑菇。
就听到他说。
“……那今晚可以一起睡吗？”林白舴说，“哥哥。”
“……”秦储飞快将林白舴放到等他们已久的王叔车上，然后又快步走了。
“不能回去。”林白舴可怜巴巴的扒着车窗提醒，“你答应过我的。”
秦储脚步顿了一下。
“哥哥你今晚会来看我吗？”林白舴叫得愈加顺口，“我有点疼。”
秦储摸了下后颈，一个浅浅的牙印，很坚定，“不来。”
-
傍晚。
林白舴百无聊赖的刷手机，隔半分钟就往窗外瞟一眼。
“小少爷是想要什么吗？”李管家盯着林白舴的腿，很心疼，“我一定帮小少爷买到。”
“没什么想要的。”林白舴弯了下唇。
“明天付老师就回来了。”林管家说，“您别担心林总再生气。”
“嗯。”林白舴心想他们都不知道原因，付女士回来，可能会从林总一个人发飙变成两个人一起发飙。
林白舴躺下，用被子遮住脑袋，叹了口气。
秦储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林白舴把自己裹成了只蚕蛹，就露出漆黑的发丝。
李管家眼睛一亮，想要喊人。
“辛苦了。”秦储小声道，拍了拍李管家的肩。
李管家很机灵的退了出去。
“李叔。”林白舴瓮声瓮气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我还是有想要的。”
他自顾自念叨，“你给哥哥打个电话吧……明天付女士回来，我的两条腿可能都会折了。”
“你就说我很痛，痛得受不了。”
秦储把被子掀开，“痛得受不了了？”
被拆穿的林白舴眼睛亮晶晶的，伸手拉秦储的袖子。
秦储绷着下颌，“没事我就走了。”
“明天我就有事了。”林白舴说，“明天你会来看我吗？”
“……最近我要出差。”
“去哪？”林白舴问。
“江州。”秦储低头，把嘴边的明天咽回去，“等下就走。”
林白舴坐起来，“你别走，我走。”
秦储被吓了一大跳，摁住受伤的林白舴，“你走什么，你腿还没好。”
“不是你因为我要走吗？”林白舴眼底水光潋滟，“你不会回来了，是吗？”
“怎么可能。”秦储打断他。
“那你要等好几年才会回来吗？”林白舴肯定道，“你要等付女士给我安排好男朋友再回来。”
秦储噎住，“你不能喜欢女孩子吗？”
林白舴将下巴搁在手掌上，轻声问，“你是女孩子吗？”
无法沟通。
秦储头疼。
林白舴拉过秦储的手，将脸放了上去，“哥哥，我真的没有他们好看么？”
“你比所有人都好看。”秦储脱口而出，抽出了手。
“哦。”林白舴垂下密密的眼睫，“可是为什么他们可以坐你身上，摸你……我却连牵你的手都不可以。”
“我都和林总和付女士出柜了。”林白舴说，“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就可以让他们接受，他们打完我，气就出完了，哥哥安安心心的就可以了。”
秦储抬眼，被少年人热烈的感情扑了一脸。
“我本来也不想说的。”林白舴说，“不然现在就可以抱哥哥了，可是你那么生气又心疼，认真给我削苹果……我忍不住。”
秦储愕然，试图转移话题，“那我下次给你削梨子，你喜欢什……”
“我喜欢你好久了。”林白舴打断他，一瞬间凑得很近，“很久很久了。”
秦储呼吸一滞，被说得头脑发懵。
“哥哥。”林白舴声音像水一样，“你真的没有一瞬间想要亲我，或者抱我吗？”
秦储目光牢牢锁在林白舴脸上，看他哀伤泛水的漂亮眼睛。
“没有。”在剧烈的心跳声里，他听到自己这样说。
“……我知道了。”
-
江州风光无限好。
秦储坐在乌篷船上，却无心欣赏，只是低头摁手机。
［他怎么样？］
季向流：谁什么怎么样？
秦储将手机收了起来，看着撒着碎金一般的水面，思绪却好像回到了那个夜晚。
林白舴的脸搁在他的掌心。
手心像被火烧一样，秦储揉了揉，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明明是林白舴现在年纪小不清醒，难道他也要跟着不清醒吗？！
秦储又看了眼手机，里面各种消息塞了一堆，可是都没有林白舴的。
秦储以为自己早就能够适应了，在外工作的日子里，现在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早上醒来没有蘑菇的早安，中午晚上没有人提醒自己按时吃饭，连视频也没有。
看不到蘑菇。
思念从日常生活里渗透出来，一点一滴汇聚成翻涌的大海。
秦储快被那片海给淹没了。
“还不回来啊，哥哥？”秦储从梦里惊醒，听到林白舴说，“我都快要忘记你了。”
心脏鼓噪，像是从万里悬崖边被捞了回来。
幸好是梦。
“……阿储。”季向流突然给他发语音。
里面的未接来电一堆又一堆。
季向流语气着急，“你的蘑菇真要被别人撬走了，他老是和美院那个很有名的小美人走得很近，我都看到了好几次。”
“我靠！挨那么近！！”季向流怒其不争，“他给你男朋友送东西了，草！你男朋友还盯着那东西笑那么好看！！”
“不要个脸了！撬别人墙角！！”季向流义愤填膺，“我过去帮你骂死这个白莲花！”
“你跟着他吗？”秦储问。
“不然呢？”季向流真的生气了，“你怎么还这么冷静？！”
已经坐上去机场的车的秦储语气冷淡，说，“嗯。”
季向流挂了。
秦储回来的速度很快，比来江州的速度快多了，几乎是一溜烟的速度就来了A大。
林白舴竟然还在那，秦储一抬眼就看到了他，穿着一身白衬衫，上面的浅蓝色领带还是他挑的，可林白舴对着别人笑得温暖灿烂。
秦储心想。
他其实没有很冷静。
“蘑菇。”
林白舴咻然失声，对面的人也愣了一下。
秦储走过来，看到人了却不知道说什么，更何况对面的人年轻秀气朝气蓬勃，看起来和林白舴很般配。
哽了半晌，秦储问，“腿好点了吗？”
林白舴把礼物抱着，很快站起来，小狗眼亮晶晶，“好多了，你回来了啊。”
还没等秦储再说两句，就被林白舴牵走了，他浑身洋溢着快乐的气息，高兴得好像要冒泡泡，他转头，“我已经好了，但还是疼。”
秦储心揪了一下，垂头去看林白舴的腿，“我看看。”
下一秒就被林白舴抵住了，压在角落里。
秦储看了一眼，这里幽静，连摄像头也拍不到。
“不是腿疼。”林白舴垂着眼睫，“别的地方疼。”
林白舴的手臂像钢杆一样揽着他，秦储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挣脱，“为什么回来？”
秦储实话实说，“梦到你了。”
下一秒下颌就被人抬起来，落下了一个很轻的吻。
秦储瞳孔瞬间扩大。
“你不能这样逗我的，哥哥。”明明是林白舴做错了事，他却很委屈，“……你不能一边说不喜欢我，一边给我希望。”
秦储被亲懵了，“嗯？”
“你看。”林白舴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哥哥，你明明离不开我。”
秦储被咬得有点疼，口不择言，“你别发疯。”
林白舴很受伤，于是又压着秦储亲了一口。
秦储偏头，吻落到了他的脸上。
“梦到我什么了？”林白舴追问，“为什么回来？”
秦储说不出口。
“你刚刚很生气。”林白舴说，伸手压住了秦储的左心房，“哥哥你不能承认吗？”
秦储心脏狂跳。
“承认你喜欢我。”林白舴很轻的叹气，将头埋到秦储锁骨里。
秦储不说话了，脖颈里很快湿了一片，秦储一惊，抬起林白舴的头，就看到林白舴在哭。
泪水涟涟。
“别哭了。”秦储说。
林白舴垂着头，把人抱得死紧，还委屈得不像样。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阴暗潮湿的年少时期从遇到这颗蘑菇开始就变得阳光万里，可林白舴好像遇到他之后，就开始哭了。
每次哭都是因为他。
“送给你，先生。”林白舴退开了，把手里的礼物递给秦储。
“这不是别人给你的吗？”秦储问。
“我自己画的。”林白舴抿抿唇，“不是别人的，是你的。”
秦储说不出话来，翻开了画册。
每一页，每一页都是他。
冷着脸站在操场上的，困得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收下林白舴给的奖杯时的，还有很多时候都是和林白舴一起的。
一起去坐摩天轮，推着他去玩过山车，两个人一起分一碗稀奇古怪的面，牵手在小路上走，项目成功后林白舴笑着和他击掌，说哥哥最棒了。
秦储看着自己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多起来，看着林白舴一点点长大，变得比他还高。
很厚一册，拿到手里，几乎将手腕压弯，沉甸甸的，里面是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
“你……”
林白舴闻言泪珠又要往下滚。
秦储抬头亲了下林白舴的脸，“别哭了。”
-
让林曜成觉得高兴的是，继上次去了医院之后，林白舴终于回家了。
坐在沙发上的付飞鸢也赶过来看，“回来了啊。”
林白舴嗯了一声，将人牵进来。
秦储觉得很不好意思，白吃白住那么久，竟然还把人家儿子拐走了。
谁知道付飞鸢只是看了两眼，甚至还一脸高兴。
暴脾气的林曜成也不说话，他被付飞鸢骂老实了。
“你凭什么去阻拦他们俩呢？宝宝是小储带大的，你一年回来几次？”
“你知道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吗？他上什么课你知道吗？”
“我们都不知道，我们都没有资格以父母的名义，现在再按照我们的心意去‘矫正’他。”
林曜成叹了口气。
吃完饭，林白舴将门锁上，朝秦储露出个笑，“哥哥，我就说他们气消了。”
“没消也没关系，我护着你。”秦储将人拉过来，还没抱上，一瞬间就被林白舴反客为主。
很单纯的拥抱，慢慢就变得不对劲起来了。
最后，外面下了一夜的大雨，将乱七八糟的声音都掩盖住。
秦储看着自己留了好几个牙印的小/腹和腿，红了一大片，林白舴的手就没离开过。
“那个人碰你这里。”林白舴说。
秦储累得不想说话，醋劲好大，这么久的事情了，蘑菇还斤斤计较。
林白舴很计较，过了两秒，秦储就切身体会到他是个多计较的醋包。
“我爱你，哥哥。”林白舴亲得秦储心尖发痒。
动作太大，秦储如在梦里，咬着牙轻声问，“要是……要是你那天没在井水巷找到我呢？”
林白舴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很温柔，却又郑重的像是发誓，“我会一直找你的，哥哥。”
“……我们终会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