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灯里细嚼慢咽地吃完她碗里最后一口蟹黄饭,也不出声,想看看太宰和史莱姆们能僵持到什么时候——或者说,她想看看太宰能憋到什么时候才向她求助。

  太宰向来是能屈能伸的。下一秒,他便可怜兮兮地挪动自己的屁股,边护着碗里没剩几口的蟹黄饭,边跟三双罪恶的乌豆眼对视,慢吞吞地蹭到灯里身侧。

  他将碗圈在怀里,空出手去扯灯里的衣袖,“灯里小姐——”他说话的时候连嘴都不自觉地嘟起,语气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活像灯里怎么了他似的。

  要是不知情的人看了,怕是会以为灯里做出了什么抛妻弃子的恶行。

  “我去炸点天妇罗,给你们三个各炸一只,太宰先生这边就放过他吧。”灯里又无奈又好笑,可她也确实拿太宰这个撒娇精没办法,只得妥协般站起来,拎着三小只往灶台去。

  灯里带着三只满意的史莱姆离开后,太宰继续慢条斯理地享用自己那碗没剩几口的蟹黄饭。

  将最后一口蟹黄饭送进嘴里,太宰捻捻指尖,微不可闻地叹息。

  他指尖似乎仍然残留着发丝的柔软触感。

  太宰放下碗,端起味噌汤小小地抿了一口,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灯里身上。

  此时阿绯已经吃完了从他那儿薅来的蟹黄饭,跟个没事儿史莱姆似的,挤在其余三只史莱姆边上,眼巴巴地等天妇罗吃。

  太宰看着灯里迅速处理食材的背影,嘴边不由得浮现出柔和的笑。他没有移动视线,只是分出一部分心思,伸手去拿自己带来的日本酒。他修长细白的手指攀上日本酒的瓶口,几乎不用看,便灵活地将封在瓶口的金色锡纸尽数去除。

  旋开酒瓶盖,太宰将瓶身倾斜,往两只空的玻璃杯里倒进分量几乎一致的酒液。他的手很稳,显然平时没少干这事儿,而且这些年他摄入的酒精也没对他的神经产生影响。

  清透的酒液装在形状不规则的磨砂玻璃杯中,只需微微晃动玻璃杯,酒液便会在偏冷白的灯光下潋滟出好看的水光来。

  相信没有人会拒绝这样一杯酒,更何况是他倒出来、亲手递给她的酒。

  深知自己酒量深浅,因此太宰并未等灯里,而是懒散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端起其中一只玻璃杯独自浅酌。

  灯里炸天妇罗的动作很快,因为大部分要用的食材她都用风魔法处理过了——在太宰去拿酒的时候——所以她现在只需要简单热油,将食材丢到油里炸一炸就好。除去天妇罗,她还打算炸一点鸡软骨,炸鸡软骨拿来下酒也不错。

  可惜她之前都没想过买毛豆,不然水煮毛豆也很好下酒。

  趁着天妇罗在油里噼里啪啦,灯里又快速煎了几块豆腐,撒上木鱼花来充当另一盘下酒菜。她这随心所欲却又有条不紊的模样,怕是没在厨房待个几年都磨炼不出来。

  太宰将玻璃杯放下,酒液细细浸润了他颜色偏浅的唇。

  灯里小姐,似乎很早就开始一个人生活了。之前他拿到手的资料上显示,十岁时,她双亲遭遇意外去世。是很简单的车祸,肇事方也没有什么问题。

  因为没什么亲戚,所以之后她被父母交好的同事所收养,基本在不知名的小研究所长大,边上学边给研究所帮忙,偶尔也会去餐饮店打工。直到前段时间和养母发生矛盾,她才独自来到横滨生活。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不管往哪个方向调查都查不出任何问题。

  然而,他深知,查不出问题反而才是最大的问题,所以他才会亲自上门,到她家里安装窃听器,想弄明白她到底是哪一方的人。

  ……虽然最后什么都没探听到,反而把自己馋个半死,现在甚至还把整个人都给赔进去了,实在是一桩不划算的交易。

  太宰咽下口中冰凉的酒液,喉结滚动。他那双鸢眸沉沉的,叫人读不出任何情绪。

  灯里小姐身上谜团并不少,魔法和史莱姆……他弄不清她的来历,如今也不打算深究。不过,想必等她想说的时候,她会自己说。

  -

  灯里快速拌了一盘土豆沙拉。她将土豆沙拉放到阿玉头上,又拍拍馋嘴的阿软和阿绯,让吃得心满意足的小家伙们挨个儿顶着做好的下酒菜,运到矮桌边上给太宰。

  云母呆呆地站在原地,乖巧地瞅着灯里。灯里将沥好油的炸鸡软骨装进垫了吸油纸的碗里,悄悄往它嘴里塞了一块。然后她才小心地将碗放到小家伙头上,再拍拍它后背,让它把东西带到矮桌那边。

  她自己则是切下一小块柠檬放进调味碟里,又简单地开了盒蟹肉罐头,端起两样东西便往回走。

  灯里一回头便对上太宰满带笑意的视线。青年人不说话,只是嘴边噙着温和的笑,极为随性地对她抬起手中只剩半杯酒的玻璃杯,像是在邀她对饮。

  不规则的磨砂玻璃杯被灯晕出一片不太刺眼的光,配上对方白皙修长的手指,莫名地叫人徒生热意。

  灯里收回视线,将调味碟和蟹肉罐头一起摆到矮桌上。

  太宰像是这会儿才注意到蟹肉罐头似的,“嗯?都这么丰盛了,居然还有蟹肉罐头吗?”嘴上这么说着,可在看见蟹肉罐头的刹那,他那双鸢眸明显亮了几分。

  “嗯……下酒。”灯里将险些脱口而出的话咽回去,含糊了一瞬。

  太宰似乎懂了什么,没有戳破她的小心思,而是用指尖将另一只玻璃杯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灯里小姐要试试吗?这个。”他没说这酒怎么样,只是问她要不要试试。

  真狡猾啊,这个人。

  “嗯。”灯里简单应声,端过玻璃杯浅浅尝了一口。

  入口的清冽酒液滑过唇齿间,带来一丝凉意。它有着令人意外的柔和口感,并不呛人,反倒极好下口,让人感觉这酒很温和,度数并不太高,就算是不擅饮酒的女性也能独自小酌很久。

  可太宰……灯里还以为他会喝度数更高一些的酒。因此她咽下第一口时反倒愣愣地对上太宰投来的视线。

  太宰料到了灯里的想法,他没有解释,只是朝她笑,“怎么样?”他像是很确信,她会喜欢一样。

  而事实证明,太宰对灯里的喜好也摸得很准。

  灯里也弯唇对他笑,心情极好地给出答案:

  “好喝。”

  她说完便将玻璃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当她放下玻璃杯时,他能窥见她被酒液浸得水润的唇,看起来软软的,叫人很想亲。

  一杯酒下肚,灯里的脸肉眼可见地红起来,但又不是那种很怪异的、叫人一看就知道她喝上头了的红,而是某种很可爱的微醺。她勾着唇,一手托腮,一手学着太宰先前的举动,用指尖将玻璃杯戳回太宰面前,不说话,只是朝他笑。

  与太宰先前邀她喝酒时的情态如出一辙。

  被对方不轻不重地撩拨了一下,太宰好笑地又给她倒上一杯酒,嘴上调侃她,“灯里小姐喝得那么急,是想快点结束赶我走吗?”

  “太宰先生不等我就先自己喝了,是想快点结束回去吗?”灯里毫不示弱,指尖懒洋洋地捏过玻璃杯放到自己面前,没立刻去碰酒,而是用筷子去夹了口下酒菜。倒像是在用行动表明,她没有那么着急赶客的意思。

  太宰“噗嗤”一笑,无奈地摇摇头,“灯里小姐真的是……”他没有从正面回答她,也没有替自己解释,就仅仅是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