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宣城的粮食问题解决,旱灾也因年关的一场大雪得到缓解,一连串的难题都迎刃而解, 夏寻雁心里放松不少。
只是顾及着慕容锦的身体,她也不赶时间, 吩咐小心慢行, 只需在二十八赶到邺城即可。
慕容锦为了不跟她起争执, 原是想年二五就出发,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不是想跟你过年,我是要去跟我阿姐过年。
你管不着我!
就算我爹娘怪罪,那也是怪我自作主张,跟你没关系。
没想到夏寻雁却轻飘飘抛出一句:“我前日给城主去信,说了带你去沱东和殿下过年的事, 刚才收到回信,城主和夫人允了。”
慕容锦一听, 哪里还能矜持得住,上前挽住她的手臂道:“信在哪儿,快给我看看。”
夏寻雁将怀里的信交给她。
慕容锦眯着眼细细阅读一番, 很快就看完,随即笑眯眯道:“我来的时候, 娘就吩咐我三五天要给她去一封信,我懒, 来时候就写了一封,得亏你帮我补上了,娘才不至于太过生我的气。”
夏寻雁这才打趣道:“那你还要提前出发吗?”
慕容锦连忙回应:“既然同路,我就勉为其难地与你同行吧,也好在路上照顾你。”
夏寻雁听她这番大言不惭的话,不禁摇头轻笑。
等到达邺城,已是腊月二八的早晨。
董芸和梨花亲自到城门口迎接她们。
慕容锦一下马车就龇牙咧嘴,连续坐了两天半的车,身上肋骨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屁股都给坐扁了。想当年她未受伤时,一日之内便能从宣城策马赶至邺城,何须受此马车慢行之苦。
而且那姓夏的,总是过分小心,老怕她这不好那不好的,吩咐马夫赶车赶得特别慢,就跟蜗牛爬山似的,若不是看在她是真心体贴自己的份上,慕容锦都要弃车骑马了。
见她朝自己扑来,董芸一把将她搂着,拍了拍她的背道:“就是个不省心的,不好好在晋城待着养伤,年底了还到处跑。”
慕容锦搂着她的胳膊撒娇道:“练武之人养伤就是要活动筋骨,而不是躺在床上生锈。”
董芸弹了弹她的脑袋,“你总是有理。”
夏寻雁下了马车后行至跟前,冲她躬身行礼。
董芸将她拉过来,轻轻地抱住,道:“才多久没见,怎么又清瘦了,身上就剩一把骨头了。”
说着按着慕容锦道:“是不是你在宣城欺负阿雁了?”
慕容锦大呼冤枉。但仍有些心虚,毕竟到了宣城一个多月,前几日的确与夏寻雁有些小别扭,若是真要追究,她也难辞其咎。
夏寻雁笑笑道:“哪里瘦了,还不是老样子。”
梨花也上前来见过夫子,随后催促着大家赶紧上车,回家再聊。
外头风大,众女鱼贯上了马车,朝钱璟的小院驶去。
翠儿等人早已备好热汤,一到便可沐浴,好不惬意。
用过饭之后,几人聚在董芸这边的暖屋说话。
董芸道:“隔壁一间屋子也盘了炕,想着你们来了也住不了几天,挤一挤应该没问题吧?”
慕容锦求之不得,夏寻雁则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
一切安排妥当后,董芸吩咐翠儿将小桌子搬到炕上,摆上了笔墨纸砚,和夏寻雁面对面讨论正事。
梨花坐在一旁,手托香腮,聚精会神地听着。
而慕容锦,则毫无形象地躺在董芸的腿上,逗着小灰。
她倒是想去靠那姓夏的腿,可这人之前和阿姐有过那么一段,怕她不自在,便暂时不去招惹她。
董芸道:“明日二十九,我已经向沱东的各世家发出了请柬,邀请他们前来赴宴。一来要摸一摸各家族的底,二来也是时候敲打敲打他们站好站位了。沱东不光有四大家族,还有其他大小世家,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
夏寻雁点头:“沱东各郡被誉为鱼米之乡,是天下少有的富庶之地。国库的税银大多来自这里,自然值得我们花费这么多的心思在上边。只是不知道一旦收拢之后,殿下对未来沱东如何规划?”
董芸沉思片刻后答道:“沱东虽然世家林立,但真正成气候的主要是四大家族,还有扬州州牧为首的邱氏一族。不过那个州牧邱琦未必跟我们同一条心,若是掌控了沱东,绝不能让这个邱琦继续担任州牧之位。”
“殿下有意让谁出任?”
董芸:“四大家族之中,钱氏百年来少有为官者,却在商贸买卖一枝独秀。看钱老的样子,似乎并不想太过出头,但钱帛方面,倒不吝啬。前几日李氏姐弟拆了铜楼,换取了大批粮食,由张孝师派人运往宣城。钱老得知后,又慷慨地送来了五千石粮食;顾颌也紧随其后,送来了三千石。”
夏寻雁道:“竟是如此,怪不得我说一下子送了那么多的粮。有了这批粮食,宣城百姓就算是来年,也不愁温饱了。殿下当真好手段,能让这些世家心甘情愿地掏腰包。”
董芸只是笑笑,继续分析道:“吴氏平庸,喜欢用裙带关系笼络各方,以谋求家族地位提升。只要李氏和钱氏站咱们这一边,吴氏基本上就跑不了了。”
“而李氏这边,受了我们的恩惠,自是唯咱们马首是瞻。只是刚刚除了李玄,后边还要应付李昊和李高,必定会分身乏术,况且李氏一族,除了武探花李文睿,其他暂无大才。”
谈及顾氏家族,董芸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那个顾颌,倒是个人才。既识时务,又聪明绝顶,隐忍多年,如今看准时机果断出手,显然是打算让整个顾氏家族在他手中焕发新生。他的目标与我们不谋而合,所以管理炀州的人选,我更属意顾颌。”
夏寻雁若有所思:“世家行事,多以家族利益为重。他们的终极目标,无非是像琅琊王氏那样,对皇权形成制衡,达到‘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顾颌才华横溢,若他对殿下忠心耿耿,那自然是殿下的福气;但若他包藏祸心,就可能成为未来的隐患。”
董芸嘴角微翘,说道:“这世上,除了你和梨花,我可不敢奢望别人对我纯粹——”
话音未落,就被枕在腿上的慕容锦给打断:“阿姐,你过分了,为什么只提她们俩,却把我抛开?我对你不纯粹吗?”
董芸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你我姐妹,天生就是血脉相连,相扶相助本就理所当然,还需要说出来吗。”
慕容锦听她这么说,倒觉得自己见外了,摸了摸鼻子又躺了下去。
董芸这才转向夏寻雁:“我不能指望这些人会对我绝对忠诚。唯有以利驱使,相互制衡。”
夏寻雁看着她:“殿下要如何制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