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二日早上醒来,熊氏穿戴整齐,等着吃过早饭后就要下地去干活。

  向大根道:“秀芳今日不下地了,我难得回来一趟,让孩子们今天也歇息一天,待会儿我带你们去村里转转。”

  熊氏自无不可,应了下来。

  另一边,老三媳妇一大早起来就忙不迭地去厨房东翻西翻,随后风风火火就去找向婆子。

  “那半个猪头,还有半袋米都给吃没了。”老三媳妇添油加醋道。

  向婆子一听米被吃了半袋,还有猪头也吃光了,顿时火冒心头,蹬蹬蹬地要往外跑去质问熊氏,却被老向头一把喝住。

  “你又要去干什么,昨晚上我好不容易把他给劝住,你这一去又要坏事。”

  向婆子气咻咻地道:“才回来一晚上就吃了半袋米和大半个猪头,照这么下去,这个家迟早要被他们败完。”

  老向头瞪了她一眼:“就这几个人能煮几碗米,猪头也是我看着切的,平日咱也这么吃,你要是连这点也舍不得,到时候他要是被激怒坚持让老二去服兵役,我看你哭都没地儿哭。”

  向婆子被丈夫一顿骂,只得将满肚子的火气给压下去。

  老向头又瞟了一眼老三媳妇道:“这几天他们吃什么就由他们吃去,早上粥也煮得稠一点,别往里边加水了,等老大走了再说。”

  老三媳妇赶忙点头称是,这才回了厨房熬粥。

  直到早饭上桌,熊氏看着明显比往日稠了几倍的白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丈夫。

  杏花和二牛也忍不住欢呼雀跃,说今天的粥终于可以吃饱饱了。

  向大根看着妻子和孩子的反应,又心酸又惭愧,心酸的是他身为长子却不讨父母喜欢,连带妻子和孩子也跟着不被父母所喜,饭都吃不饱;惭愧是以往他明明知道孩子吃不饱饭,一个个瘦骨嶙峋的,只当是这年头光景不好家家如此也没放在心上,这么多年了,竟不知道妻儿过的是什么日子。

  正吃着饭,向婆子就过来,冲着熊氏道:“老大媳妇今天带孩子们去把独峰下边那地儿豆子给收了,老大你也别闲着,架梯子上房去把堂屋上头的屋顶给补一补,上次下冰雹把边上那一块给砸烂了。”

  向大根扒拉着碗里的粥道:“那不成,我今早答应过秀芳和孩子们今天要带他们出去逛,你让老二弄。”

  向婆子一听不高兴了:“老二哪会弄这些,他做不稳妥,还得你来。”

  向大根摇了摇头:“我平日在军队日日不得闲,回来就想休息两天,要是老二嫌屋顶不好修,那他去当兵,我留家里修屋顶下地干活就是。”

  “你——”向婆子气得胸口疼。

  这时老向头也走了过来,吧嗒地抽着旱烟,道:“让老二去修,老大难得回来,多休息两天。”

  向婆子恼怒道:“老二哪做过这个活——”

  “行了行了,他不会就找隔壁的老李头帮忙,让老大休息两天。”

  向婆子被丈夫瞪了两眼,只得闭上了嘴,但又不甘心地冲着熊氏道:“下晌要把那两亩地收完,太阳大,豆子放久了爆在地里可不行。”

  还没等熊氏开口,向大根就道:“娘没听到儿刚刚说的话?儿要带媳妇孩子出去逛,媳妇去干活我带谁去?”

  “你休息归你休息,你媳妇又没在外头当兵,家里总得有人去干活。”

  一旁的梨花将筷子往桌面一放,气呼呼地道:“三叔和二郎在城里念书就算了,二叔二婶三婶可都闲着,大郎哥他们也总有空,为啥非得我娘去?奶,你就是不喜欢我爹和我娘,什么重活累活都丢给他们干。我就不知道了,凭啥都是一个娘生的,你咋就这么偏心呢?难道我爹是捡来的?”

  这话一落地,向婆子顿时心头一跳,脸色大变,鼓着一双眼睛龇着牙,尖声骂道:“我什么时候偏心了?老大不在家的时候,家里的活不都是老二一家在干?如今你们仗着老大回来,一个个搬弄是非嚼舌根子,这是想离间我们母子吗?简直就是不肖子孙!像你这种不孝的人,就该抓去坐牢!”

  向大根听到这话不禁眉头一皱,不悦道:“娘,你说的是什么话?怎么咒自己的孙女去坐牢?你要这么想,我还真怀疑是不是像梨花说的那样,我是捡来的,不然你为何对我这般厌恶?”

  向婆子被他这话一噎,瞬间声音也跟着提高几个度,冲着梨花骂道:“你这贱蹄子说什么呢,什么捡不捡的,当初老婆子怀胎个月,每天从村头走到村尾,村里的人可都看得清清楚楚,吃了那么多苦才把你爹生下来,如今倒好,被你这个白眼狼给说成是捡来的,这哪里来的不肖子孙啊——”

  她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开始号啕大哭起来。

  向大根听得耳朵生痛,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娘,你别哭了。反正今日我们大房家不去干活了,你看着办吧。二牛、杏花,赶紧把粥喝完。爹现在就带你们出去。”

  二牛和杏花很快就扒拉完碗里的粥道:“爹,我吃完啦,我们快走吧。”

  倒是熊氏,这些年忙里忙外的,平日哪有这个闲心逛村子里,加上刚刚向婆子那么一闹,扭扭捏捏的还是要去下地,梨花一把挽住母亲的胳膊道:“娘,爹难得回来一次,陪着爹走走嘛。”

  女儿都这么说了,熊氏也终于不再坚持了,“行吧,把碗冲一下就去。”

  梨花笑嘻嘻地帮母亲一起收拾碗筷拿去冲洗,一家六口兴高采烈地出门去了。

  向婆子看着这一家子的背影,眼底的恶毒简直要溢出来,老二媳妇周氏也忍不住道:“他大伯这次回来变了个人似的。”

  向婆子闻言,瞪了她一眼道:“再怎么变还不得帮咱家去服兵役去,都是梨花那贱蹄子给撺掇的,等老大走了我非修理她不可。”

  周氏看得出来向婆子自昨晚开始就火气很大,不敢多说什么,缩了缩脖子进屋去了。

  熊氏觉得就这么跟大根在村里面转悠臊得慌,刚出门转身就去找村里的妇人唠嗑去了。

  向大根见她不回去干活便随她去,自己带着几个孩子到处瞎晃,村民难得见他露面,也纷纷冲着他打招呼。

  只是有些人看着他的眼神不免带着些许的怜悯,往日跟向婆子关系不好的村民也忍不住靠过来,“大根,你都去服兵役那么多年了,怎么不换你二弟三弟去,照我看啊,你在外面拼死拼活,你媳妇在家日子不好过,二房三房日子倒是过得红红火火哩。”

  向大根闻言脸色不太好,这个事情昨晚上刚和老头子扯掰,老头总是拿祖训来压他,服兵役这件事根本没得跑,如今外人这么说他,他面子也不好过,只得讪讪道:“二房三房都有小孩念书,我是个粗人,在家也帮不上忙,去服兵役也挺好。”

  那人听了直摇头,“二房三房送孩子去念书,你家的孩子也去念书啊,我看二牛不也挺聪明的。”

  向大根摇了摇头:“我爹说了,先前让村里的私塾先生去给孩子们测了,说大牛二牛都不是念书的料子,这辈子也只能接着老子的班,要不就继续服兵役,要不就当泥腿子了。”

  “村里的私塾先生可不会说这种话,你爹怕不是哄你的吧。”

  向大根不说话了,那人也识趣,就不再提这事。

  倒是一旁的秦家老大秦大山凑上前去:“大根,前天听说梨花被你娘带去易县那边卖了,还好这丫头机灵跑了回来。”

  向大根心里难受,村里人人都这么说,偏偏那老两口子还极力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