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子还带着一点体温的热度,捏起来是柔韧的。他们晚上没有用饭,此刻也到了吃饭的时间,姜晞虽然不饿,却也点点头,咬下了一块饼子,慢吞吞地咀嚼,用津液浸润它,满口麦子的香气。

  姜晞一边吃一边走,姜慈负责带路,他的脑海中有着相关的记忆,脚下的路越看越熟悉,越走越顺畅。

  夜阑人静,月光如水。

  蜿蜒曲折的道路中,三人沉默前进,脚下生风。

  姜晞吃完了饼,油纸抖了抖碎饼渣折叠两下塞进袖袋,抬头朝前望去,皎洁月光下,一道人影正站在宽大而高耸的青石上舞剑。

  剑出如龙,势若雷霆,快若闪电,出招精巧至极,只要会一点武功的人看见了,必定目眩神迷,心驰神荡。若不能学会这剑法,怕是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了。

  走得更近一些,才看见此人头脸一片青黑之色,肩头颅顶各有三朵青色冷焰摇曳飘忽,牢牢悬浮在其身上。舞剑之人的身形还是常人模样,仿佛一具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尸体。

  姜晞听不到舞剑之人的心跳呼吸,神色一凛,低声道:“他不是人!”

  刘若拙微眯起眼,打量片刻,道:“他没有被操纵,只是单纯地在舞剑罢了。这是什么意思?罢了,不管怎样,此人只要见了我们,必死无疑。”

  刘若拙猛地一挥手,一条条内息化成的丝线便从指尖窜出,直扑舞剑之人,一根根扎入舞剑之人头颈手脚,那人动作立刻迟滞僵硬,动一下停一下,犹如木偶戏一般。

  刘若拙弹动指尖,操控舞剑之人抬起双腿,就要跳下青石之际,那死人身上的三朵焰火陡然激烈灼烧起来,从指枣核大小窜成了拳头大小,火焰一闪,刘若拙指尖鲜血喷溅,那一根根的丝线,居然直接被烧断了。

  “哦?”刘若拙挑起眉梢,舌尖舔去指尖血珠。

  舞剑之人重新恢复原样,重新开始一下下地舞剑,三朵焰火也重归正常,枣核大小摇曳在肩头颅顶,活像三盏黑暗中照亮前路的小灯。

  也亏得姜晞他们是武林中人,眼睛好,黑夜里也看得清楚明白。若来了个不会武功的,只怕仅能瞅见夜里的三朵上下飘忽、左右翻腾的“鬼火”,怕都要怕死了,谁还会特地前来?说不准还要警告家人,叫他们无事别朝此处走动。

  无怪乎这鬼东西在此地待了许久,失踪的全是武林中人——弄的就是那帮艺高人胆大的!

  “齐天骄不是说你可以制住妖魔么?怎么不行了?莫非你武功不到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姜慈见缝插针地嘲讽。

  姜晞突然觉得姜慈也许挺精神的,之前是自己想多了,看现在这一出,话说得又快又狠,没半点心神不定难受头痛的模样。

  刘若拙笑嘻嘻地:“我自然是不能同太武皇帝相提并论,不过眼前这情况也实在奇怪。我们几人都是摸过核心,见过妖魔的。你们不觉得那舞剑之人很是奇怪么?既不是妖魔,也不是人,头上还顶着火。那一群群的武林人士,究竟去了哪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怪得很啊。”

  姜晞默默注视打量,脑中飞快思索对策。

  姜慈则冷哼一声,不甚在意:“既如此,走近了再看看不就行了?无论有什么魑魅魍魉的手段,我自一力破之!”

  说罢,姜慈大跨步朝舞剑之人走去。

  “等等,姜慈……”姜晞一怔,开口阻拦,迈步去挡,前头就被刘若拙伸出的手臂阻了一下。

  刘若拙柔声道:“便叫姜公子去看吧,他身有异火,总不会吃了大亏。”

  姜晞眉头微皱,绕开刘若拙,不打算听他的。但刚刚抬起脸,就见走到青石边缘的姜慈上下打量舞剑之人片刻,运足掌力,一掌拍向它,将其击飞而出。

  砰!

  舞剑之人翻滚摔倒在地,胸口塌陷,脊椎粉碎,连握剑的手臂都撕裂开来,从躯干上掉下。

  “呵,看来这东西也不是多么难杀。等我烧了它再说。”姜晞抬起手,掌心赤红火光闪烁明灭。

  看来没事……?姜晞眉头微皱,心下稍安。

  正在此刻,突然,舞剑之人肩头颅顶上漂浮的三朵焰火倏忽扩大,熊熊燃烧着,以一种难以反应的速度,瞬息吞没了姜慈!

第110章

  “姜慈!”

  姜晞一惊, 不禁叫出了声。

  他本以为火焰会把姜慈烧伤,却不料三朵焰火吞没了姜慈之后,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重又幽幽飘回舞剑之人身体上。

  没有烧伤,亦没有任何挣扎——姜慈就这么被焰火一燎,居然凭空消失不见了!

  舞剑之人干瘪凹陷的胸膛重新鼓胀饱满, 断裂的脊椎在皮肉下蠕动粘合,犹如某种怪诞爬行的虫豸。

  它重新站起身, 捡起自己断裂的手臂,对准位置按回肩膀,左右扭动, 竟是完好如初。

  做完这一切,它又重新站在青石上, 再次开始舞剑,面孔阴森如鬼。

  ……怎么可能?为何会这样?

  姜晞面色微沉,略微闭目,放开感官,方圆千米之内,一切风吹草动尽皆入耳, 却是没有半点姜慈的心跳呼吸之声。他睁开眼时,目光已冰冷如刀。

  “哦?这倒是奇了,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他人去哪里了?”刘若拙也颇为吃惊,“莫非先前那些武林中人,就是如此消失不见的么?怪不得尸体也见不着。”

  “那鬼火很不对劲。”姜晞眉头紧皱, “这与原本的妖魔不同, 太不同了。”

  “我们是头一回碰见妖魔,人家究竟是什么模样, 我们都不清楚。这不是正在慢慢摸索么?”刘若拙一笑,语气柔和:“你莫要着急,瞧瞧那舞剑之人有没有什么怪异之处?若只是稍微近一些看,不攻击它,应当是无事的。”

  姜晞默不作声,再靠近两步,凝神细看。

  舞剑之人身穿褴褛破衣,面目已有些模糊恐怖,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舞剑姿势轻盈至极,仿佛梁上飞燕,双腿修长,步履快而浮,是不具备内功的象征,显然也没有系统地学习过轻功,是个没有大门派教导的野路子。

  剑法似乎采集百家之长,轻灵而迅捷,看了一刻钟,姜晞便从中发现了号哭门与紫霄阁的影子,还有些他也认不出的奇怪剑招。自方才开始,似乎从没有一招是重复的,且一招连着一招,仿佛在向围观者展示。

  脚下青石宽阔而平整,遍布青苔,舞剑之人踩踏之处却是干干净净,甚至有些很淡的凹陷,看尺寸,与此人双脚吻合,这必定是长年累月一直踩踏才能造就的痕迹——眼前这舞剑之人,在青石上至少舞了一年以上的剑!

  姜晞绕着青石缓慢走动,眼睛一眨不眨地仔细观察。

  突然,他看见了青石背面,舞剑之人正面,石块与地面的隐蔽缝隙之中,一把长剑正斜插在地面之中,剑柄形状奇特,仔细看去,那不正是与舞剑之人手中长剑的剑柄一模一样么?

  一个猜想浮现在脑海之中,姜晞直勾勾盯着地面上的长剑,再望了一眼青石上矗立不倒的舞剑之人,略微抿起嘴唇,大跨步朝舞剑之人走去。

  “姜晞,你要做什么?”刘若拙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