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代的周步,荒唐,狂妄,不慕权势,喜好美色,纵情笙歌。

  他喜欢道术,放浪形骸之下,却对于道法有极为深刻的体悟。

  他的道术几乎一日千里,便是京师的宝藏院与云浮宫光耀白鹤观,都曾经赞誉过,他乃是天下不世出的奇才。

  只是天家子弟难不成还去做道士?

  就连满京城的世家子,都在嘲笑这个定论,一时之间,弄得京师上下满城风沙。

  而位于事件中心的周步却没有什么体会,对于他而言,旁人努力了数十年,乃至于穷尽一生的东西,他业已得到。

  那些东西都轻而易举,唾手可得。

  无论是一身通天彻地的道术,亦或是权数,还是财富,他都已经掌握在了手中,他没有什么缺的,也没有什么想要的。

  夜夜笙歌之下,只剩下久久的虚无。

  他也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他的兄长尚想着天下地下唯我独尊,他却只想纵情欢愉。

  所以,他当真开始琢磨起道术起来。

  他的道术天分本就很高,但在众多道门首脑的指导之下,更是一日千里。

  而世间的人也为之啧啧称奇,觉得一个花天酒地的胡来王爷到现在成了个道门翘楚,居然是一件颇为了不得的事情。

  无数人都去他的府邸觐见了这位名声在外的道士王爷。

  一时之间,京师从道之者如风,不绝如缕。

  这件事更是引为笑谈。

  谁都会说,当今圣上的弟弟是一个荒唐的王爷。

  周步并未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依旧我行我素。

  今宵清寒,夜已是深了,自白氏山城回归之后,便得了日夜颠倒的毛病,从不知道几时天明。

  青年郡王手微微托着脑袋,放在他一旁的是一盏油灯,看上去已是用了不少年头。

  青铜的灯柱,还有上面豆大的跳跃着的火光,让周步有几分目眩神迷,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看到的是茶水已经尽了。

  他下意识地低声唤道:“阿白。”只是话已出口,方才觉察到有什么不对,他揉了揉脑袋,已是敲击了两下桌面。

  早在偏堂恭候着的王府管家已经执着茶水进了屋子,恭恭敬敬地替他倒了茶水。这茶水始终放置在炭火上悠悠烧灼,此时饮来,仍旧唇齿留香。

  被贬为郡王,远离了京师那个庞大的旋涡,他仍是改不了几分纨绔的习性,便是在众多王世子弟之中,他也是最为荒唐。

  他眼底有一个人影轻巧地晃动着。

  他修炼道术的事情,终究是犯了祖宗的家训,这种几乎被认为离经叛道的行为,在大兴朝之中,其实很是寻常。就算是帝王都在寻求长存之法,这些骄奢淫逸的王室之后,同样希望留住长久的光阴。

  纵情声色的世界,若是能够长久地拥有,有什么不好的?

  只是,大部分的帝王与诸侯不过吞饮丹药,没有一个王爷像是周步这般把大把的时间投入到修炼之中。仿佛一个真正的苦修士一般,往日的宴乐不再去了,昔日的秦楼楚馆也不再相闻了。

  便是门前如雨的权臣之后也纷纷不见了踪影。

  这股修道的风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最终消弭于无形,本以为坚持不了多久的步亲王却从此像是失踪了一般,在偌大的帝京不再有了声响。

  便是连帝王亲召,他也自称臣为云中仙,便推辞不来。

  一时之间,帝都风云变色,传闻之中,步亲王与帝王之间生了隔阂。只是,周步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几乎都出自于兄长的授意,而自己所做的一切也都在兄长的监视之下。

  所以,他有恃无恐。

  一年复一年。

  渐渐的,各种阴谋计较变得淡然可陈,无人再谈起,那个位于府邸之中,不再出入的道士王爷。

  京师之中又有了新贵。

  名为陆家的朝廷宰相,权倾朝野,深得当朝帝王的器重,俨然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权势。

  而他们家中的小女更是要嫁入帝王家,而名动一时。

  而且一次出嫁,便是两人。

  小陆夫人嫁入宫廷,而大陆夫人则被赐婚给了那位身在府邸却足不出户的王爷。

  有人说,这是帝王将要再次启用这位荒唐无比的弟弟的举措。

  只是周步却知道,这是兄长在逼着他表态。

  兄长虽是年富力强,但在朝中却身单力孤,他的王位来得不正,谁人都知晓,他非嫡子,虽然那些曾经帝位的角逐者,除却福王,近些年来,相继被他处死。

  但正因为他乱了体统,所以,几乎所有的王爷都在蠢蠢欲动。

  而他是王兄的亲弟。

  只不过,他真的不想卷入到这一场莫名的纷争之中。

  他借酒浇愁,足不出户的他,开始偶尔出现在酒家之内,他通宵买醉,只是道术精深的他,再也不像往日一般,醉眠在春色楼上。

  换来的不过是千杯不倒与举世无双的清醒。

  在赐婚的消息自皇宫大内传来的时候,他独自出猎,消失在了数九隆冬的帝京之中。

  帝京附近,有一大片连绵不绝的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