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序长久以来的隐忍, 表面若无其事,温书渝感应不到他口中“下次不会了”的隐藏含义。
周末的愉快,感染了周一的心情, 温书渝踏进办公室, 上扬的嘴角未放下来过。
“鱼鱼姐, 周末过得不错啊。”
“是还可以。”
丝丝缕缕的白云点缀了湛蓝的天,温书渝拉下窗帘, 向窗外瞥去,一朵爱心云映入她的视野。
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在朋友圈, 【想喝西瓜味的汽水。】
那时的夏天,不需要空调, 没有持续的高温预警。
有的是趴在树上鸣叫的知了,冒着白雾的雪糕, 树荫下的微风, 罅隙掉落的斑驳树影,傍晚成群飞舞的蜻蜓。
走在路牙上蹦蹦跳跳的她, 以及跟在她身后害怕她摔倒的江淮序。
暑假会去乡下捉知了、摸螺蛳、钓龙虾,过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温书渝愣神了半天,听到敲门声, 方回神。
前台的小姑娘落落手里拎着一个绿色的包装纸袋,放在她的桌子上, “鱼鱼姐, 你的西瓜味的汽水。”
温书渝拆开纸袋, “谁送的?”
透明的玻璃瓶里红白相间, 几片青柠挂在杯壁,呼噜呼噜的小泡泡从杯底缓缓爬升, 下方是捣碎的西瓜,圆圆的西瓜球浮在水面。
落落摇头,“不知道。”跑腿将饮料放在台子上,就走了。
杯子上的贴纸暴露了它的主人,温书渝心下明了,“谢谢,忙去吧。”
落落带上了门。
温书渝点开和江淮序的对话框,手指轻点敲了一句话,【江总,做好事不留名啊。】
一句干巴巴的话,显得好冷漠,在自己的表情包仓库里挑啊挑,纠结选什么表情包。
爱心、比心不合适,太暧昧,最后加了一个开心的表情。
江淮序:【好喝吗?】
温书渝:【好喝,和小时候味道一样,江总手艺尚在。】
苹果加雪碧搅拌、搅拌,被她说出了大厨的味道,江淮序不算一个善于言谈的人,对于温书渝的夸赞,他不知如何回。
硬着头皮回了一句,【你喜欢就没有白做。】
宋谨南进来看他在挠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尚未问出口时,江淮序率先开口。
“多余的西瓜,给你吃了。”
西瓜的中间是空的,剩下边缘的略白的果肉,宋谨南嫌弃,“给我吃剩的,给你老婆吃中间的。”
他目睹了外卖送西瓜和跑腿过来拿东西的过程。
能让江淮序如此费心的,除了他老婆,并无第二个人。
江淮序抬起眼睫,“不然呢。”
这一抬头,宋谨南发现了稀奇的事情,“呦呦呦。”
走近盯着他的嘴唇看,“江总的夫妻生活这么激烈,嘴唇都破了。”
唇角结起深红色的痂,淡淡的一小块,挺明显。
持续补刀,“莫不是偷亲被咬的吧。”
“也可能是吻技不好。”
不理会他的揶揄,江淮序淡漠地岔开话题,“港城的单子怎么样了?”
港城的订单是公司接下来发展最重要的一步,断不可掉以轻心。
正事要紧,宋谨
南抱着西瓜,“来就是和你说,沟通顺利,但我觉得还是要再拜访一下,盯着的人太多。”
江淮序思索几秒,“可以,我过两天和你一起去。”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角,爱心云早已随风而散,暮色四合,最后一抹瑰丽晚霞与写字楼交织成画卷。
温书渝踩着霞光的尾巴,在天桥下面看到了熟悉的黑色轿车。
车牌号是江淮序的生日,325。
“江总,好准时啊。”温书渝紧张地拽不出来安全带,江淮序抢在她的前面,帮她系上安全带。
江淮序捏了下她的脸颊,“接老婆,必须要准时。”
也许,是最后一次。
温书渝一路上和他分享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及西瓜味的汽水。
江淮序恍惚回到了小时候,放学能和他说一路学校的八卦。
谁早恋啦,学校有什么传闻了,每天都不重样。
她话多,不需要他怎么回应,不敷衍就好。
生活按部就班地进行。
他做饭,她看他做饭,不时去搭把手。
锅里的油冒着青烟,江淮序走不开,“帮我拿一下糖罐子。”
温书渝在台面上选了一个白色罐子,递给江淮序。
只瞥一眼,江淮序指了指旁边,“另一个。”
温书渝换了一个,两只手相互搓着,“拿错了,还好是和你结婚。”
愈发觉得父母眼光毒辣。
她分不清生抽和老抽的作用、不知道哪个罐子是盐、哪个罐子是糖。
如果是别的人家,恐怕会pua她,不会做饭可不行,慢慢学呗,想想就可怕。
四菜一汤,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每份饭菜量都不大。
温书渝埋头扒拉米饭,低声问了一句,“那个,你吃完饭有事吗?”
声音越说越小。
越临近休息的时间,她的心里越打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
江淮序抬头看向她,“有什么事吗?”
是要摊开说了吗?要接受分道扬镳吗?或者离婚吗?
借口说:“要处理一下工作。”
能拖一时是一时。
温书渝脸红了一点,小声呢喃,“好,那你快点,我在卧室等你。”
想到要做的事,她的语气愈发不自然。
安静了一分钟,江淮序揉了一下她的头发,“好,太晚的话,不用等我,早点睡。”
温书渝强词夺理,笑着说:“必须要等到你。”
就这么等不及了吗?鱼鱼,江淮序回:“好,我尽快结束。”
饭后,洗碗机在认真工作,江淮序去书房处理邮件,温书渝回卧室准备。
书房墙上的时钟转了一圈、又一圈,坐在椅子的男人,只是将电脑打开,一字未动,背影凄漠。
屏幕上的数字、文字与字母,在他眼中皆是乱码。
时针指向11点时,江淮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抹了抹脸,装作若无其事。
纵然再不想接受,审判终将会到来。
温书渝在卧室等的要睡着了,听到开门的声音,忙将自己裹起来,露出精致小巧的脸蛋,“你好慢哦,快去洗澡。”
语调婉转,不像是和他说告别。
不是离婚协议书,那会是什么?
江淮序在浴室反复想着,优柔寡断真不是他的性子。
擦干头发,回到卧室。
江淮序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住,立在门前,不知该进还是退。
揉了揉眼睛,不是幻觉、不是海市蜃楼。
掐了下大腿,更不是梦。
一切都是真实的。
刚刚明亮的卧室,主灯被温书渝关闭,留下床头的壁灯。
昏黄的光线晕散在卧室,温书渝穿着他买的那件黑色蕾丝吊带睡衣,坐在床上。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清香。
温书渝晶莹的杏眼闪烁,不敢直视他。
“你不过来吗?”温书渝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江淮序,手指揪着蕾丝花边。
做到现在这样,已耗尽她毕生的力量。
为此问了沈若盈要怎么办,喷了香水,化了淡妆,做足一切的准备,她已没有勇气走过去。
更不会诱惑他。
江淮序不敢,棕色卷发散在她白皙的肩膀两侧,精致的锁骨微微凸起,影影绰绰的沟壑与黑色睡衣形成鲜明对比。
攥紧拳头,压下心底汹涌澎湃的情.欲。
温书渝无意将消息发给了他,怎么还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便两不相欠。
脸色沉下去,倚在墙边,躲避她的视线,淡声说:“用以身相许来换两不相欠是吗?”
今晚的一切,只是为了两不相欠。
真是煞费苦心。
两不相欠之后,各自安好,她想的倒简单。
江淮序蓦然笑了一下,于昏暗中,勾起一个冷淡的弧度。
温书渝疑惑:“不是。”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她还未来得及解释,江淮序一个大跨步,双手撑在床上,低下头直接堵住温书渝的红唇。
不想听她说伤人的话。
暴风雨般的吻落下,带着不容拒绝的侵略。
温书渝所有的话语被封存在口中。
男人的唇齿间都是薄荷的气息,吻人的力道带着不由分说的攻击性,不允许她紧咬牙关。
吻重重落下,侵蚀她的每一寸口腔。
变了味道的吻,像双方的博弈,更像江淮序单方面的碾压。
呼吸粗重,温书渝喘不过来气,精致的眉眼染了怒气,使劲锤他,“江淮序,我不玩了。”
唇齿间溢出愤怒的话语。
江淮序暂时放开了她,“晚了,老婆,既然你想,那我便满足你的心愿,两不相欠。”
顺势江淮序将温书渝压在身下,单只手箍住她的手腕,抵住她作乱的腿。
重新吻上她的唇,衔住她的唇瓣,用力吮吸。
恒静的房间,隔绝了室外的风声,留下靡靡的暧昧之音。
江淮序的吻从唇移到耳垂、脖颈、肩颈,占领、标记温书渝的每一处皮肤,留下属于他的印记。
蝴蝶骨微微颤动,毫无旋律,他重一分,她动一分,他重三分,她便动三分。
完全被他牵引着走。
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男人的清冽气息,像被加热了一般,变得滚烫,熨的温书渝哪里都是烫的,哪里都是红的。
温书渝使劲挣扎,双手被他钳住,“江淮序,我不要了。”
明媚的嗓音里带着微弱的哭腔,似深夜的莺啼,婉转悦耳。
她越喊,江淮序越兴奋,男人骨子里恶劣的基因作祟,更想欺负她。
语气温柔起来,咬她的耳垂,轻声哄她,“鱼鱼,乖,马上就好。”
薄茧摩擦她嶙峋的骨腕,时而重一些,时而让她觉得可以挣脱。
如同网中之鱼,已进了笼里,还在幻想跳出去。
“江淮序,我讨厌你。”温书渝吸着鼻头,体内的血液汩汩滚动,如暴雨过后的大江大河,奔腾不息。
“讨厌就讨厌吧,我喜欢你就行。”江淮序借着在床上的契机,说出了心里话。
他知道她不会信。
床上的话,十句有九句是假,温书渝自不会信。
江淮序一边吻温书渝细嫩的脖颈,感受怀中女人颤抖的旋律,一边撩起她的睡裙,手指攀附上去,寻找花园秘境。
潮热环境中,中央空调功效打折,两个人浑身滚烫难捱,薄汗淋漓。
勾起细细的肩带,睡裙扔在地上。
古有武陵人寻找桃花源,今有他寻找玫瑰花园。
花园从未被人造访,道路崎岖不平,找寻了半天,才找到通往花园中心的路。
倏然,江淮序脑海中,跳出《桃花源记》,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那是一朵未完全绽放的粉色玫瑰花苞,晴朗的天,倏忽间,乌云密布,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像对待易碎且珍爱的水晶,江淮序轻轻摘下来。
从未受过如此对待,耳边灌入“叽咕叽咕”的声
音,温书渝羞的脸颊潮红,想捂起耳朵,却不如愿。
一道低哑的磁性嗓音加入其中,“鱼鱼,有什么建议吗?不知道力道合不合适?”
他还在问她的感受,温书渝忍着不出声。
江淮序故意加重,她战栗不止,“不……不好。很烂……很差,就像你的吻技。”
一句话支离破碎。
“口是心非的鱼,是要受到惩罚的。”毫无征兆地加速。
温书渝一口咬在江淮序的肩膀上,用尽力气,急促呼吸,“我恨你,江淮序。”
江淮序的肩膀上很快渗出了红色的血丝,痛激发了他内心的恶劣情趣,勾了勾嘴角,“恨比爱长久,老婆,咬一下右边。”
“疯子,真的是疯子。”温书渝啐他一口,转移注意力,脸瞥向另一侧。
“我怎么感觉你还挺喜欢的。”江淮序用另一只手掰正她的脸庞,轻舔慢咬,连带她的呜咽声吞入唇内。
怎么都吻不够,从唇边泄出的婉转的嘤咛响在安静室内。
仿佛是最美妙的音乐。
江淮序凑到温书渝的耳边说:“你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水龙头失灵了……”
用气声补齐了剩下的话,就是你现在这样。
这么多水。
“轻佻。”温书渝抬起手掌,捶他的后背,绵软的拳头,像以卵击石。
完全没有力气和他博弈,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一番激烈交战,迟迟没有步入正轨,江淮序放开了她,拿起床头的纸巾擦了擦手。
温书渝躺在床上,酥酥麻麻,思想在云游,如同跑过一场马拉松,大口喘气。
江淮序慢慢直起身,贴心地替她盖上了被子,“老婆,今日游戏结束。”
游戏,她单方面被碾压的游戏,温书渝眉头紧锁,冷冷地说了一句话。
“我还完了,是你不做的,我们两不相欠。”
石更成那样了,竟然可以说抽身就抽身。
江淮序原本就没想做,拢了下她的头发,在额头上落在一吻,“我放你走,成全你和他。”
温存得好似刚刚欺负她的,不是他。
温书渝裹着被子,扬起声调,“我和他,我和谁?你说清楚。”
开口嗓音微哑,发丝黏在鬓边,汗水和泪水交融,被他欺负的痕迹。
江淮序放开了她的肩膀,声线抖动,“你说两不相欠,你收着你们的祈福牌,鱼鱼,我也会难过。”
他不愿回想,却不得不回想祈福牌上的话。
两行字,印在了他的心里。
上天保佑温书渝要和陆云恒在一起,长长久久。
落笔是鱼和两颗爱心。
是多年前的她的心愿。
但过了这么多年,祈福牌轻轻褪色,她还如若珍品,装在包里,带回了家。
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
“你为什么都不问我?就给我宣判死刑,那我如你所愿,明天就去找他。”
吵架口不择言,气血上涌,温书渝捞起床头的手机,打开订票网站,“我去买票。”
她来真的?动作比脑子快,江淮序夺过她的手机,“不可能。”
蓦然冷笑出声,“鱼鱼,我改变主意了,我们就这样也好。”
就这样缠缠绵绵一辈子。
他根本就不舍得放她走。
江淮序从衣柜里拿出他的白色衬衫,给温书渝穿上,一颗一颗扣上纽扣。
而他身上的睡衣除了些微褶皱之外,连扣子都未崩掉一颗。
用幽暗的眼神慢慢述说:“我不在乎你是不是还喜欢他,不重要,你是我老婆就行。”
“咳咳”,温书渝双手环胸解释,“江淮序,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不想被人冤枉。
尤其对江淮序,没有瞒他的必要。
突然,刺耳的铃声响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是江淮序的手机,看清来人后,他接起,听筒里传来宋谨南紧急的声音,“收拾东西,立刻和我去港城,单子要被截了。”
如果不是事出紧急,宋谨南不会半夜打扰他,江淮序应着,“好,我马上来。”
去衣帽间整理出差用的东西,三下五除二迅速整理好,拉着行李箱就要走。
离开之前,江淮序推开主卧门,看了一眼温书渝,她在玩手机,手指不知道在点什么,“我去机场了。”
“哦。”温书渝靠在床头,未抬眼看他一眼,回了一个极其敷衍的音节。
主卧门被江淮序带上,没有想象的“砰”声音。
如同被打断的争吵。
行李箱的拖地声越来越远,直至没有了响动,温书渝蹑手蹑脚走下床。
空空如也的客厅,果然已经走了。
温书渝失望地转身,耳边传来指纹解锁的声音。
江淮序又回来了,快步走向她,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只字未说,手背上青筋凸起,无声诉说他的不舍。
大约抱了五分钟,江淮序放开他,转身离去。
这下是真的走了。
温书渝抬起脚步,在玄关处赶上了他,纤细的手臂从后面环住江淮序。
“鱼鱼,我赶时间。”江淮序不忍拉开她的胳膊,一只手就可以握住的手腕。
温书渝贴在他的背上摇摇头,低声啜泣,泪沾湿了江淮序的衬衫。
轻轻放开江淮序,“江淮序,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带回来是为了丢掉,在寺庙丢掉不太好,我不喜欢他了,早就不喜欢了,两不相欠是因为,我不想欠你人情,平等之后,我想和你好好过下去,用夫妻的身份过下去,没有感情就培养感情,一天不行,那就一辈子。”
一席话说得语无伦次,温书渝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想说的一股脑说出来,之前打的腹稿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你说,没想过离异的。”
不知怎的,温书渝总觉得他这次离开,便不会回来了。
不是表白,但不亚于表白,她说想和他过一辈子,江淮序转过身,蹲下来吻掉她的泪花,“不哭了,鱼鱼,是我的错。”
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锁骨处一排红色的印记,是他欺负人的证据。
看她氤氲水雾的眼睛,江淮序弯腰抱起她,放在椅子上,柔声说:“地上凉。”
从衣柜里拿出来一双袜子,帮她穿上,她四肢容易寒凉,“照顾好自己,师傅打电话来了。”
没有回答她的话。
看着江淮序大步流星、越走越远的身影,颀长的背影即将消失在玄关处。
温书渝再一次跑向他,搂住他的腰,“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还没有回答我。”
江淮序转过身,摸摸她的脸,抵着她的额头,“在家乖乖等我,我会回来,还要和你培养感情呢。”
“不会离婚,我怎么舍得放你走。”
“你说的,那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温书渝拉着他的手,强行完成了幼稚的动作。
她的神态太认真,江淮序情不自禁,按住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我走了,注意安全,阿姨会过来做饭。”
温书渝回吻了他一下,“好,我会乖乖的。”
想到一件事,去玄关的包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他的掌心里,“祈福牌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江淮序手臂举起,一个投篮的动作,将祈福牌准确无误地投进垃圾桶里。
窗外,夜色融融,月色如练。
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