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明天就走啊,”张希颜坐林望月床尾啃苹果,原来看同桌脸色的人现在翻身农民把歌唱,嚣张得很。

  她问林暮:“我得多少年没回过北城了,七八年?要不跟你一块回去看看,反正之后也没什么事,明天几点的车啊。”

  林暮趴柜子上写东西:“火车,晚上九点那趟,现在估计不好抢票了。”

  对方安静一会,诶呀一声:“还真卖没了!”

  “嗯。”

  后面她叽叽喳喳跟林望月聊什么林暮没注意听,直到被人拿本子戳了一下,林暮才抬头。

  “什么?”林暮问。

  张希颜:“看看就知道了呀。”

  林暮翻开,是他的设定集,光看卡通人物郁郁的表情就能看出来是他。

  什么样的姿势动作都有,最后一页是个草图,刚刚画的,正好是林暮低头写字的模样。

  张希颜盘腿,胳膊杵在腿上托着下巴,看着有几分忧郁:“哎,想了一下,我有多久没回北城,就有多久没见过你们啦。大学同学相处起来感觉总是不一样,说不上咋回事儿。”

  “一个发消息轮回。”她伸手指了指林暮。

  “一个干脆找不到人。”又瞪了眼林望月。

  “我咋就摊上你们这俩倒霉朋友。”难过的看起来像是要化了。

  林暮哑然,跟林望月对视一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后者蹙眉,刚道了个歉开头,张希颜立马捂上耳朵,嘴里念叨:“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病房比之前热闹多了。

  “王媛都急死了,最近加班,脱不开身,要不今天都想过来。”她活动几下脖子,想起什么,突然双眼放光,问林暮:“你那一米八帅哥哥呢,就是高中那会的,有点傻了吧唧,但人嘎帅那个,现在搁哪呢!?”

  “你能不能问问他愿不愿意给我当个人设参考?我最近想新开个漫画,正犯愁设定呢。”张希颜搓搓手,“忠诚深情笨狗狗什么的,简直太对味儿了!”

  林望月后面拉她一下,摇摇头,张希颜没反应过来,没心没肺地问:“咋了?”

  “没事。”林暮把画本和日记本合上,叠在一起,“我跟他……分开的挺久了,他已经回家了。”

  “真的假的……”张希妍有点难以置信,“啥时候的事啊!我咋不知道,那你们一直没联系啦?”

  林暮摸着表带,沉默了一会,赶上寒假时出的事,他谁都没告诉,等回学校的时候,也没碰面。

  没人问,林暮不会主动跟谁说什么,哪怕是最好的朋友。

  他不习惯向别人吐露心声。

  可如果朋友主动关心,林暮又不会好意思拒绝,怕朋友难过伤心。就像上学的时候,张希妍莽莽撞撞地胡乱问,把他好多事都摸得很清楚。

  三个人,还是张希妍跟林望月并排坐在林暮前面,跟他说着话,某一瞬间,仿佛重新回到了高三一班。

  女生断断续续地问,林暮挑挑拣拣地答,对面偶尔一惊一乍,偶尔愤慨难当,最后却是哭的话都说不成句。

  那段最混沌的日子林暮隐去了没说,但陈淮走了,小狗也没了,他们三个全都离开,张希妍知道林暮什么都不剩了。

  “小一……”张希颜抽泣着,像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一样难过,“呜呜……”

  “别这样。”林暮扯了好多张纸递过去,站在床边手足无措,很无奈地低声说:“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美少女哭声马上停了:“什么意思你!你要不说我真跟你绝交了啊!”

  “也没什么的,没你想的那么惨。”林暮接过泪湿的纸扔进垃圾桶,靠在窗边,向外面看。

  外面是个艳阳天,阳光铺洒进窗,落在林暮的脸,很暖,像是能把阴影处照亮,也能将潮湿的心晒干。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经历的事,无非多些少些,都是人生中的必然。说不难过肯定有点假,你们也不会信,但快乐不比难过少,真的。”

  林暮抱着胳膊,歪头看向俩人,扬起他们从未见过那种,轻松惬意的笑。

  好像这个干巴巴的人突然被什么东西充满了,又或是埋在雪里的种子发了芽,在这个夏季迎来了春天。

  后来张希颜问林暮,成为陈淮和顾昭争风吃醋的受累者,会不会感觉生气。

  林暮说有一点,但那些情绪很快就散了,他说他反应比较慢,高三时班主任告诉他要学会为自己活着,现在才理解透彻。

  人要首先拥有自我,明白自己是谁,想要什么,就算不明白也没关系,至少学会爱自己。

  他不是谁的附属品,也不是谁的追逐者。

  林暮不想给自己套上莫须有枷锁,小时候,这些年,已经够多了。

  张希妍又小心地问:“你真的,不喜欢了?”

  林暮说不出违心的话,这场交谈终止于此。

  他其实相信一些飘渺的命运,比如真会在一起的人无论怎样都不会分开,可谁又知道呢?

  林望月问要不要出去走走,换换心情,林暮摆了摆手:“不了,我去给林团团办出院。”

  “一起去吧。”张希颜跳下床。单脚跳着穿上鞋,“我还没看到过宝宝长什么样呢?要不说还得是你呢林小一,闷不出声的都当爹了。”

  去病房的路上,张希妍纠结好久,当小姑还是当干妈,是个很难抉择的问题。

  当小不点圆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向几个人的时候,三颗心不约而同地融化了。

  林望月去洗手间洗了洗,又拿湿巾消过毒,轻轻触碰宝宝的小手,声音都放得不能再轻了:“好可爱!”

  “好软呀。”张希妍感慨。

  一想到这么个柔软可爱的小东西以后就要跟着林暮回山里吃苦受罪,俩人心疼坏了,不约而同地警告林暮:“缺钱就说啊,别瞒着,多了没有,奶粉我俩还是能凑凑。”

  “知道了知道了。”林暮包孩子的手法成熟迅速,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跟医院的护士学的,抱在怀里的宝宝很乖,不哭也不闹,眼睛一盖,迷迷糊糊地继续睡觉。

  “完了。”坐电梯的时候,张希妍在角落偷偷跟林望月说,“我从小一身上看出人夫感了,好可怕。”

  “嘀咕什么呢?”前面抱着孩子的人回过头。

  “他说你唔——”林望月嘴巴被人捂了。

  出了电梯,在窗口排队,人很多,林暮间或抬头四处看看,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陈淮的现任未婚妻,还有他未婚妻传闻中的前男友,叶澄和顾昭,两个人面露急色,等在电梯外面,可电梯一楼一停,实在太慢了,没办法,顾昭拉起女生的手,一头扎进楼梯间。

  张希妍看见林暮盯着楼梯间入口出神,走到人身边问怎么了,林暮摇摇头,收回视线。

  他看着怀里乖巧的团宝,思绪不受控制,叶澄回来了,是不是陈淮也回来了。

  这两个人就这么直接牵手的么?

  停,要回北城的人,不能再想了。

  等手续办完已经是下午,重新回到林望月的房间,病人在床下站着,床让给了宝宝。

  江清下班进来看见的就是三个人围着床,叽叽咕咕发出不明声音的样子,站在门口没动。

  “你快来看。”林望月把不明状况的人拉到床边,问他:“可爱不?”

  江清垂头一看,眼神刚扫过去,乖了整个下午的团宝瞬间瘪瘪嘴,爆发出一阵啼哭。

  林望月讪讪地把人推到角落,小声埋怨着表情从始至终毫无变化的某人:“你太凶啦。”

  这边林暮把孩子抱起来哄,没想到平时不哭的孩子哭起来倒是哄不好了,手忙脚乱地怎么逗都没用,屋里乱成一团。

  就是这会,有人敲响了病房的门,林暮没空去看,他充其量只会包个床单,哄婴儿也没经验,笨拙地摇晃,像个僵硬的木偶人。

  “请问林暮在吗?”女人站在门口,一身白裙,染上大片的血,小腿缠着绷带。

  “你是?”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先问出声询问。

  “我找林暮。”女人顶着着勉强礼貌的笑,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江清警觉,想阻拦,林望月没让。

  他叫了林暮一声,被叫的人抬起头,眼神一愣。

  林暮抱着孩子往前走了两步,人傻了那样,脑子里面有几秒乱七八糟,最后回归一片空白,定格在女人的脸上。

  “陈,陈雪……老师?”

  林暮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经常会想起那个给他洗过澡的老师,他觉得陈雪老师是除了妈妈意外世界上第二漂亮的人,不能出去上学,他在家里偷偷难过了很久。

  在还不明白感情是什么的时候,初中,同学聚在一起讨论未来的女朋友或是妻子理想中的样子,林暮脑海里浮现的是陈雪老师穿着裙子,微风浮动裙摆的画面。

  没有什么别的,也没有任何不该有的肖想,只是听到同学说最美好,林暮不由自主地就想起来了。

  后来知道她是陈淮的姐姐,林暮也会不经意地幻想两个人有可能会见面的场景,他想自己一定要说谢谢,给她鞠躬。

  对许雁婉的态度没办法很恶劣,除了因为她是陈淮的母亲,有一部分是她跟陈雪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原因。

  陈雪给了他一种近似母爱的关怀,尽管不多,但那是小孩林暮遇见班主任之前,唯一得到过的。

  可他没想过再见到时是这样,林暮晃了个神,没等开口,女人笑得比哭还难看。

  “小一,我弟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