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在酒店的大床上,蓝辞只感觉到头晕头疼。

  他尝试活动自己的四肢,艰难地睁开眼睛。

  酒最忌讳混着喝,昨晚和听安太放肆,酒不知道喝了多少,以至于喝断了片。

  蓝辞坐起身,看见全景落地窗外的纽约城,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在曼哈顿的一家酒店。昨晚蹦迪在酒吧发生了什么蓝辞有印象,只是怎么来的酒店,他已经完全没有了记忆。

  多半是自己开房。

  蓝辞唇角勾起讽刺的笑容,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荒谬。就像急于寻找一个替身,尝试把一个人替代、忘掉。而这种荒谬的产生蓝辞比任何人都清楚,最近他压力太大,不稳定的某些因素从身体滋生。

  蓝辞想,他该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变化的。

  蓝辞从床上坐起,掀开被子,蓝辞愣住了。他的衣服怎么换了。

  蓝辞目光敏锐的迅速向外逡巡,酒店房间干净整洁,没有乱扔的衣服,地上也没有用过的套,只有桌子上放着一杯未喝完的水。

  他喝醉了,是他自己给自己换的衣服?他还喝了冰水?

  蓝辞本能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他又回忆不起来任何。但只要人没事,一切都好。

  蓝辞打开手机,只剩下不到五格电,他打了个电话给听安。

  纽约这种地方,说文明也文明,说混乱也混乱,昨夜蹦迪,他一个人喝醉回来,不知道听安怎么样了。

  电话响了一会儿,被接通,蓝辞松了口气。

  “昨晚喝多了,又找不到你,随便找了家酒店,刚醒。”听安声音满是沙哑,问蓝辞,昨晚有没有出什么事。

  蓝辞沉默了半秒,声音也好不到哪里去:“没有。”

  “那就行。”听安道,“玩笑话是玩笑话,还是不希望在这里出事。”

  蓝辞久违的沉默了几秒,因为他昨晚确实差点出事。他以后要控制酒精的摄入了,尤其是在他情绪转化期。

  蓝辞嗯了声。

  挂断电话,他浅浅呼出一口气,看了眼时间,算了算酒精代谢的速度,他想,该吃药了。

  蓝辞下床,想找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可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反而在桌子上看到Celine的袋子,里面装着全套新的衣服。

  甚至包括蕾丝T-back。

  蓝辞的瞳孔骤然扩大,他看着纸袋里和自己的尺寸丝毫不差的衣物,第一次背后漫上了凉意,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闪过几帧模糊的画面。

  “宁……渡……”

  酒店灯光里,他的手指划过冰冷平整的黑色西服,勾出领带。

  “别乱撩,蓝辞。”

  T-back被勾下,他打了个颤。

  “想你……想……”

  下巴被扣住。

  “想谁?”

  “宁……渡……”

  蓝辞攥着手里的衣物,手指微微发抖。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在蓝辞脑海。

  他昨晚和宁渡见面了。

  在纽约。

  -

  纽约的行程为期九天,前五天玩乐,后四天处理工作。林舟是下午的飞机到纽约,晚上他们就开始处理公务,只是蓝辞一直心不在焉。

  结束后,蓝辞上楼吃药。

  这些年他对自己要求很高,工作强度很大,压力调节不好,加上过去抑郁症的缘故,他有些轻微双向情感障碍,不严重,只是需要靠药物调节。

  最难过的两年是宁渡刚离开那两年,公司举步维艰,蓝辞作为首席执行官关系着整个公司,他顶着最大的压力,即使在发病期最严重的时候,也在处理工作,林舟知道他不好过,那一段日子,林舟基本住在他的办公室,帮他处理决策各种事情。

  因此蓝辞也逐渐适应了在发病期处理事物,只是思维会比平常慢一些。

  放下水杯,蓝辞再次想到酒店的一切。关于宁渡,这些年他没有刻意探听过,圈子里也就那么大,可关于宁渡的信息只是只字片语。

  只知道宁渡在离开他之后消失了一年,一年以后去了美国,剩下的就再去音讯。

  “美国……”

  蓝辞念着这个名字,却想的是他们真的在纽约再见了吗?

  接下来的几天蓝辞开始忙工作,最后一天,蓝辞要去见他在纽约的投资人,进行今年的述职——这是他来纽约最重要的事情。

  述职分为上午下午,结束下午最后一场述职报告,蓝辞受邀参加晚宴 。

  夕阳下纽约城被温柔的橘色覆盖,自由女神像迎着日落的光辉,室内觥筹交错,纠缠名利欲望,谈起公司发展和过去的投资,蓝辞用英文发出疑问。

  “我们的投资人不是Kelsey吗?”

  首席执行官一笑,“当然不。”

  “你们真正的投资人是我们上司的上司。”

  首席执行官的笑让蓝辞心头浮现疑惑,他像是抓到什么,却又不敢、恐惧于确认。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紧,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位执行官正引着自己往顶楼的天台花园去。

  顶楼天台花园是这家公司独特的景色,只对内部人员开放,电梯打开,扑面而来的清香。蓝辞刹然回过心神。

  “oh,Speak of the Devil.”

  说什么,来什么。

  听着美国人的俚语,蓝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夕阳下,有人正端着香槟,站在莎士比亚的花园,高定无尾礼服穿在欣长优越的身躯,他正在和人谈话,察觉到远处的视线,他停下,转头目光看了过来。

  玫瑰在风中摇曳,夏天在浅色的眼眸长存。

  只那一眼,便是隔着悠悠岁月。

  蓝辞就这样猝不及防停在了原地。

  视线交汇那一瞬,蓝辞仿佛被抽走了灵魂。

  宁渡蓦然闯进他的眼睛,像是在他的时空撕开了道口子,将他带回过去的岁月。一瞬间,记忆如胶卷,浮光掠影一幕幕闪过自己的眼前。

  宁渡的容颜未变丝毫,黑色的眼眸如曼哈顿的夜空,漆黑深邃,他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相见。端在手里的香槟停在空中,黑色的眼睛闪过转瞬即逝的惊讶,随机恢复平静。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在这一刻随风逝去,只剩下拜伦笔下的春逝。

  隔着悠悠岁月再见,我该如何向你致意。

  以重逢转瞬即逝的喜悦,以我忘不掉的刻骨铭心。

  四季轮转,夏日长存,玫瑰不凋,诗行不朽。

  “宁…渡。”

  颤抖的声音发出,日落下,清风从玫瑰弧形拱门穿过,清风吹起黑色的鬓发,墨色的眼眸如水冰凉。

  蓝辞想,真的是你。

  -

  纽约之行像是一场梦,直到飞机落地,蓝辞都还带着不真实感。下了飞机,蓝辞回了家,开始去查投资自己那家公司,结果和自己预料的一样。

  子公司之上还有母公司,而母公司最大的股东就是宁渡。

  蓝辞忽然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可笑、愤怒、自嘲,又带着说不清的酸涩,通通化作现实——那个当初说再也不见的人,帮了他五年。

  宁渡,这就是你说的,忘了吧?

  蓝辞嘴角浮现嘲讽的笑意。

  五年,他自以为和宁渡断了一切的联系,不再和宁渡有关,可最后才发现,他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宁渡。蓝辞已经不敢去想,除却投资,伊甸园几次绝处逢生究竟是他运气好,还是宁渡就是他的运。

  蓝辞打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玻璃药瓶,里面装着色彩缤纷的药片,蓝辞倒出两粒,甚至没有用水送服。

  他感受着舌尖传来的味道,忽然觉得世界给他兜了一个巨大的圈子,最后还是回到宁渡这个人。

  这就是所谓的红尘因果,无法挣脱。

  蓝辞躺倒在大床,把自己蜷起。世间的一切大抵都是如此,逃不过的似水流年,挣不脱的天命既定。

  -

  蓝辞用完药很容易嗜睡,倒时差的两天他都没怎么下床,房间昏暗一片,手机开着静音。

  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即使在周一,蓝辞也能正常起床,只是思维比较慢,重要的事情都会交给下面得力的人去做,他只负责最后的验收,否则他不必付那么高的薪资,来养对他、对公司没有用的人。

  而蓝辞最近也不怎么好,这次的抑郁期比他想到要长,往常一周就会恢复正常,这次半个月了依旧那样。蓝辞很清楚原因,只是他没有想到宁渡对他的影响有那么大。

  周六晚上,C城顶层的祁家为了欢迎一位朋友主办的一场宴会,请了C城大半个名流,连娱乐圈都请了十几位一线做陪衬,而蓝辞也在受邀之列。

  C城临海,海风悄无声息吹向城市,温和又多情,到了特定的时间,季风化为阵雨,海滨大道夜雨哗哗,路灯一路向前,照亮海边的夜晚。不远处的海滨别墅像是一颗夜明珠镶嵌在夜色里,夺目璀璨。

  七点钟,添酒回灯重开宴。祁氏的掌权人带着太太滑入宴会厅,一番简单的致辞低调的带过一个人的名字,随后音乐流淌,晚宴开始。

  站在角落里的蓝辞并没有听清主人口中所说的人名,他端着一杯从进门开始就端在手里的香槟,和远处讨论交谈的人群如隔两个世界。

  名利场就是这样,你可以来了独善其身,但不可以不来。蓝辞用着药没什么精神,也不能喝酒,宴会厅待久了,就觉得闷,看到主人家有花园,索性放下酒杯,去了花园。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花园里的鲜花竞吐芬芳,阵阵浓郁的香气混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向人袭来。蓝辞走在小道,感受和内部完全不同的静谧。

  手机到了时间,发出震动,提醒他吃药,蓝辞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玻璃瓶。只是还未打开,就听见幽静的花园想起哒哒哒的声音。

  小孩子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接着,蓝辞被撞了一下,身旁闪过绿色的身影,手里的药瓶脱落,顺着小道滚落。

  “对不起!”小女孩穿着漂亮的绿裙子,穿梭在花园,恍若仙子,蓝辞认得她,她是主人家的小公主。而紧随其后追她的那位是她的小妹妹,两个人一个七岁,一个五岁,是顶尖的小美人。

  蓝辞笑了笑:“没事。”

  小美人又问了句真的没事吗?

  蓝辞摇头。

  小美人这才放心走了。

  小小的插曲打断原本要做的事,蓝辞这才想起自己掉落的药瓶。

  那个玻璃药瓶是定制的,一般不会摔碎。蓝辞踏着清幽的月色,开始顺着道路找。

  他低着头,只看石板,大概走了不到十米的距离,蓝辞看到了自己的药瓶,只是还未来得及去捡,一只骨节分明,冷白修长的手勾起缤纷的药瓶。

  顺着黑色的西裤向上看,在看到那张面孔时,蓝辞顿在了原地。

  月色朦胧,微风轻拂。

  月影下,有人一身名贵考究的黑色礼服,手里拿着五彩斑斓的药瓶,抬眼望尽他的眼底。

  “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