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渡从办公室里出来,秘书台的秘书赶忙低下头,喊了声执行官。宁渡淡淡嗯了声,以示回应。

  不远处尚未午休的人纷纷抬起头,示意地喊了声执行官。目光却意犹未尽地落在宁渡身上,秘书看见宁渡的衣服,眼皮跳了几跳,只当没看见,把头快缩进桌子里。

  宁渡接了一个电话,注意力全在手机上,自然没有注意到探究的目光,他刚上电梯,电梯门一合,安静的办公区域瞬间响起抽气声。

  “今天谁猜的上位,跳预言家了啊。”

  “我寻思着,进去的时候有领带吧,出来的时候,领带呢?”

  “衬衣都揉乱了,执行官是下面那个?”

  小声的议论在办公区传着,这里新来的人只有秘书小姑娘一个,她的工位最靠近蓝辞的办公室,两只耳朵竖着听了议论的话,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刚刚毕业就被蓝辞招了进来,不了解职场,也不了解公司的老板,只是凭借一面,就猜测一个人的品质,小姑娘觉得确实不太好。

  更何况,她不觉得自己的上司是那种人啊。

  晚上六点,蓝辞从办公室出来,秘书小姑娘还没下班。

  “蓝主席。”小姑娘刚毕业,没什么社会实践经验,待谁都有礼貌。见蓝辞下班,立刻从工位上站起来,眼睛亮晶晶地追着蓝辞。

  蓝辞停下脚步,轻轻嗯了声。

  “还不下班吗?”蓝辞在秘书台前停下,侧过身问。

  “您不走,我们当下属的哪里敢。”小姑娘嘿嘿一笑。

  蓝辞目光微顿,朝外面看,此刻外面的工位已经空的没剩下几个人。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信息进来响了下,蓝辞淡淡地瞟了一眼屏幕。

  六点零一分。

  外面已经跑的差不多了。

  伊甸园监察委员会全部是由宁渡从国外带回来的人组成,但内部各个心高气傲,是执政官的心腹。他们各个毕业于世界顶尖高校,骄傲又自信,最看重实力,也最看重履历,对于他这种空降还未毕业,甚至来历都说不清的人,最嗤之以鼻。

  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做君子的。

  宁渡的性取向并不是秘密,宁渡今天怎么从他的办公室出去的,他也无比清楚。只是他没想到风言风语能来的那么快。

  蓝辞淡然收回目光。

  秘书顺着蓝辞的目光看过去,看见秋风扫落叶的工位,也尴尬的挂不住笑。

  “蓝……蓝主席……他们……”

  小姑娘再没有职场经验,最起码的眼色还是有。上司不走,员工不到点就开溜,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加之又想起来中午执行官怎么从这里出去的,秘书也知道,蓝辞可能会被架空。

  监察委员会是伊甸园最有权力的一个机构,平时只有林舟坐镇,最看重威望和领导力,蓝辞空降,本就不能服众,加上流言蜚语,只会让这群心高气傲的人更加轻视蓝辞。

  秘书是蓝辞亲自招的,心中多多少少有归属感,觉得自己是自家上司的亲信,所以面对这些的时候也会格外敏感。

  蓝辞察觉到秘书的欲言又止,复杂尴尬,神情平静不变。

  “没关系,随他们。”

  秘书没说话,蓝辞今晚还有约,也不做耽误,准备离开,只是还未迈开步子,就听见身后零零碎碎收拾东西的声音。

  秘书小姑娘挂上粉色的包包,从秘书台后出来。

  蓝辞没说话,两个人一起走进电梯。

  电梯安静,全铬打造,镀着银白色的金属,蓝辞按了负一层,也顺便按了一层。

  “谢……谢谢蓝主席。”

  冰冷的银白色干净的纤尘不染,能照出对方任何一个表情。电梯运行快速又平稳,让人几乎察觉不到它的移动。

  “想说什么就说吧。”

  蓝辞即使坐在这个位置,也没有高管的不近人情,更何况,他刚刚出任,除却复仇,心远没有那么冷酷。

  秘书面露难色,嗯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您……您知道他们议论您吗?”

  秘书话音一顿,赶忙解释:“我我我,我没有在背后诋毁同事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秘书急的话说不清,就差用手势和蓝辞比划交流。

  “我知道。”蓝辞看着面前的银色,目光未动。

  “那……”秘书小声,“我们年龄差不多,那你不生气吗……”

  生气?蓝辞想,有什么可生气,他们说的全都是事实。

  “那你认为我做过吗?”电梯里沉默了两秒,蓝辞忽然开口。

  蓝辞口吻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但秘书却严肃起来。

  “就算有,也有苦衷吧。”秘书从擦的干净的电梯壁看向蓝辞,想起什么一样,深呼吸一口气:“谁还没有点苦衷。毕竟您的年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换我面对那些话,我估计早就受不了了。”秘书苦笑。

  蓝辞沉默着。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秘书这才恍然发现,自己说多了。

  “啊……蓝……蓝主席再见。”

  蓝辞侧过身:“再见。”

  两分钟后,地下停车场驶出一辆黑色的奔驰,随即打着转向汇入晚高峰的车流。

  蓝辞和商言约了晚上七点在一处餐厅见面,自商言告诉他真相后,蓝辞只和商言联系过两次。一次是同意合作,一次是今天。

  蓝辞答应了商言和他合作,就不会食言。但合作的前提是实力和资格,现在他主掌伊甸园收购禁果案,自然也获得了和商言谈判的筹码。

  蓝辞准时到餐厅,商言已经等在那里了。服务人员引着他走过雅静曲折的走廊,推开门,商言顺着声音看过来。

  蓝辞坐下。

  商言做了个手势,服务人员开始上菜。

  关上门,商言目光震惊,又离不开蓝辞。

  这还是从前那个隐在人群里,只能注意到他那张冷淡清秀的脸的人吗?完全脱胎换骨的气质,名贵合衬,裁剪得体的西装套在他的身上,衬出他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冷秀的脸上,薄唇微抿。

  “开门见山吧。”蓝辞很直接,“我已经接手负责了伊甸园收购禁果案,两天后,会召开高层会议,决定下一步的收购计划。”

  商言一愣,没想到蓝辞会这样直白。

  “我可以帮你反收购,前提是你需要签署一份协议,你会遵守你的诺言。”说着,蓝辞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拟好的协议,放在旋转的桌子上。

  协议转到商言面前,商言拿下。

  “协议你可以带回去细看,三天后给我答复。”

  说完,蓝辞站起身。

  商言完全没有预料到蓝辞会有如此雷厉,准备好一切,滴水不露和他谈判。

  他慌忙站起身,喊到:“蓝辞。”

  蓝辞抬眸,漠然地看着商言:“还有事?”

  商言被那目光看得刺目,可意识到自己对蓝辞的所作所为,一瞬间,所有挽留的话都咽回了肚中。

  “没有。”商言道,“好好吃饭,你瘦了很多。”

  听了这话的蓝辞目光盯着商言,仅仅是两秒,就漠然的收回目光。

  而商言只能看着蓝辞的背影朝他远去。

  从他决定利用蓝辞那一刻,他们之间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

  从餐厅出来,夏风从江边吹来,蓝辞忽然很想抽烟。

  他拨了通电话。

  “酒吧,要不要来。”

  九点半,酒吧刚刚开场。

  震耳的DJ伴着炫目暗色的灯光,正是年轻人寻欢作乐的好时间。

  酒吧的一处卡座,听安倒了杯酒,递给蓝辞。

  蓝辞接过。

  “有烟吗。”蓝辞问。

  “烟?”听安怔了下,“你怎么开始抽烟了。”

  “没有,”蓝辞说,“你能教我抽烟吗。”

  听安两个月前和蓝辞见过一次,那时候她就发现蓝辞变了很多,从前是话少,现在是沉默。他像是有了心事,也有了想做的事。可是他不能告诉别人,只能自己藏在心里——他有很大的压力。

  “宁渡是你爱人吗?”那时候她忽然出声问。

  蓝辞停顿了半秒,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她。

  “不,宁渡是我的阶梯。”

  那时候,听安就知道蓝辞走上了和她一样,可又完全不一样的路。她走的路是以小博大,要的只是自由和精神。可蓝辞要的更多,有那么一瞬间,听安甚至产生了荒谬又可怖的想法——蓝辞玩的更大,他要的是地位、名利。

  “压力很大吗?”听安摸出一盒万宝路,掀开蓝黑色的烟盒,取了一支,递给蓝辞。

  她拿过一支卡地亚的打火机,先给自己点燃,再给蓝辞点燃。

  两只冷白的手夹着同样纤细的烟。蓝辞学着听安的模样,把烟含进口中。吸第一口,蓝辞呛了出来。

  “咳、咳咳。”

  白色的烟雾从他口中呛出,蓝辞转身猛烈地咳嗽。

  听安吐出烟圈,看见笑出了声。

  “阿辞,抽烟不是这样抽的。”听安递给蓝辞一杯冰水,给蓝辞演示着。

  “第一次抽要少抽一点,然后用手捏住鼻子,用嘴吸气,接着呼出来。”

  听安给蓝辞示范了一遍,蓝辞双指夹着烟,重新吸。这一次,他按照听安的办法没有再呛到,一支烟熄灭,蓝辞想根本不够。

  他面临的压力很大,他不知道怎么排解。从他决定留在宁渡身边,用身体、用感情捆绑宁渡,来获取宁渡的一切,他就没有办法再把自己当作一个正常人了。

  他卑鄙、无耻,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可以出卖身体,出卖灵魂。

  他不是正常的人,也排斥正常的解压方法,他不喜欢喝酒,可心中积郁的情绪像是一块石头,堵在他的胸口,让他焦躁、不安。

  又由于工作的需要,他不能外露一丝自己的反常,因为一旦宁渡察觉,他一定会被强制休息。

  他才刚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谁也不能从他手中剥夺。

  沉沦扭曲的心理在心底不断滋生,缠绕着一颗靠着仇恨活下去的心脏,让蓝辞感到焦躁、感到空虚,想要爱.抚。

  他忽然很想做.爱。

  他想要一场粗.暴的性,来排解他所有不健康无法言说的情绪。

  蓝辞忽然觉得自己很渴、很想宁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