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腻了吗?宁渡。”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蓝辞很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好像莫名的在抽疼。

  可宁渡避开了这个问题。

  “我为威胁你感到抱歉。视频我会删除,合约我也会扔进粉碎机,作为补偿,你可以提出一个条件,我会满足你。”

  介入的强势,抽离的干脆。蓝辞不知是该庆幸宁渡厌倦的早,还他一开始就想要的自由,还是该去想,为什么自己此刻的情绪会有波动。

  风从他和宁渡中间吹过,吹起宁渡和他的侧发,呼呼刮过耳边。

  蓝辞听见自己说:“不用了,我不需要。”

  他需要的从来都不是补偿。

  “好。”宁渡说,“早点回去。”

  “晚安。”

  宁渡说了晚安,却没有转身。他在等自己,蓝辞知道。大概是开始的不够愉快,所以结束宁渡留够了体面。

  道歉、补偿、风度。

  蓝辞想,宁渡投入有多温柔,抽离就有多冷酷。

  蓝辞眼角被风吹的泛薄红,望向宁渡时,那双多情的眼睛,此刻被风吹着带了层不明显的水,晕染在他棕色的瞳孔,融化了自恃的清冷,多了离别的柔情。

  “晚安。”蓝辞唇片半张,轻轻吐露。

  转过身。

  湖风从远山吹来,吹散了一个月所有的贴近和虚与委蛇的谎言。

  大概是蓝辞的转身毫无留恋,宁渡心里最后的那点愧疚也随风而逝。

  收购进程顺利推进,宁渡再也没去过学校,蓝辞也没有再见过他。

  过了十月,一夜入寒,没关上窗的卧室溜进了冷风,家里的老人开始感冒发烧,蓝辞医院、学校、工作的地方三边跑,徐萧找来的时候,看见他脸上的倦色,明显愣了。

  “怎么憔悴成这样了?”徐萧一身白色的香奈儿,敲门从更衣室外进来。

  “家里人住院了。”蓝辞声音沙哑,酒吧的烟酒味太重,呼吸进嗓子,熏的人头发昏。加上又是跳舞,耗费体力,一场下来的两个小时,蓝辞不知道怎么度过的。

  蓝辞的家庭状况徐萧了解一二,毕竟是在她这里工作的,多多少少知道大家是什么情况。蓝辞还在读书,家里还有还要照顾,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除去睡觉,剩下那点时间还要掰成三瓣,再分给赚钱。

  钢铁不坏之身也遭不住这样扛。

  “最近休息吧,别来了。”徐萧道。

  “萧姐---”

  “后天□□地下的赌场有晚宴,你去当荷官。”

  □□的赌场,徐萧有投资,也管着一小片。那里一晚,顶蓝辞在昼夜工作一个月,也省了蓝辞天天跑来这里。

  徐萧抛来的临时工作把蓝辞砸了一个懵,大脑又晕乎乎的,花了好一会儿消化徐萧话里的意思。

  “...谢谢萧姐。”蓝辞张了张嘴。

  “发牌还记得吗?”徐萧问,“不记得就临时抱佛脚,温习温习功课。”

  蓝辞看着徐萧,想起过去:“...记得。”

  “行,周六晚上七点,老地方。”

  徐萧说完就关上了门,蓝辞呼出一口气,触了触自己的头。

  还没到烧晕的地步,却已经思考慢半拍了。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徐萧的投资也分散,声色场合都有涉及。平常点昼夜跳舞,KTV陪酒,往上,胡玉楼工作,再往上,就是赌场荷官。

  一个梯次比一个梯次赚的多。大一刚来昼夜,徐萧就问过他,有没有兴趣去赌场当荷官,但那时候课程多,蓝辞拒绝了。但后来还是去了,毕竟徐萧给的太多了,偶尔急需用钱,或者实在太累,做不了太多兼职的时候,就会去一两次。

  晚上回到家,蓝辞吃过感冒药,拿出一套新牌。拆开包装。

  他已经很久没有去过赌场了,上次去还是姥姥紧急住院。他发牌并不算熟练,胜在学习能力快,即使很久不做荷官,提前练习一晚,第二天还能靠上半边专业的边。

  手里的牌快速清洗,然后弹洗、叠牌、弹洗。

  最后发牌。

  一套流程下来,蓝辞目光清冷,不断重复。

  最近天气极具变化,姥姥生病,他精神一直紧绷,晚上也休息不好,导致他感冒一直反复发作,今晚有些低烧。凌晨两点,感冒药终于发作,他才睡了一个算得上深睡的觉。

  闹钟响的时候,蓝辞头脑昏沉,浑身无力,甚至有些分不清时间,强打着精神从床上起来,蓝辞第一时间想的是这个蒙汗药,他再也不喝了。

  收拾完毕,蓝辞从家去医院。姥姥已经住院一周了,病情反复,朝着肺炎发展,蓝辞不担心是假,每次看见姥姥插上吸氧管,蓝辞都觉得自己要疯。

  到医院刚好九点。陪姥姥吃个饭,蓝辞关上门,找到医生,去问病情。

  “你姥姥的情况现在还需要住院,毕竟看起来很可能往肺炎发展,先把昨天的住院费补交上吧。”医生打出缴费单,轻薄的一张纸,其中的重量,恐怕只有蓝辞自己才知道。

  交完住院费,下午看着姥姥输着点滴睡下,蓝辞才从医院离开。

  一周前,他接到了伊甸园的offer,推掉了瑞信。入职时间是毕业以后,这意味着在正式入职之前,他还要在昼夜和其他地方继续兼职。

  蓝辞坐在地铁上,闭上眼睛。

  再坚持半年,半年以后,有了正式的工作,就可以彻底和无休止的兼职说再见了,就再也不用很多地方不停跑了。蓝辞搭在腿上的手无意识用力扣着,精神告诉他,还能撑,但身体早已经疲倦不堪了。

  -

  夜晚,直升机从高楼大厦之上飞过,无数璀璨的建筑在夜里生辉。

  地下赌.场内觥筹交错,人人穿着礼服,优雅地分散在各个赌桌前,小声取乐,推着筹码,交头接耳。

  宁渡和许则川坐在一处红色沙发。

  “傅声还没到?”

  许则川取了杯冰水给宁渡,自己端了杯香槟,“他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今晚不是常见的慈善晚宴,开在了赌.场,输赢都会捐给慈善基金会。宁渡想做什么,即使再难,也要解决方法。刚来C城随性舒适地玩了几天,只当适应,玩完结束,什么也无法阻挡他的事业心。

  公司里待了一个多月,全公司跟进了炼狱,并购团队是跟宁渡从国外回来的,自然受得了宁渡那套高强度高效率高组织的工作状态。但伊甸园那个草台班子可比不了宁渡的核心团队,宁渡再不出来散发散发魅力,伊甸园上下是真叫苦不迭了。

  “听说今晚商家的人也会来。”

  宁渡搭在水杯上的手轻点,目光悠悠,抬眼。

  “看到了。”

  不远处,商言一身黑色礼服站在赌桌前,他看向宁渡的目光没什么情绪,低声对身旁的助理说着什么。

  “商家多半已经知道你回来了,但并购的事情,不一定知道。”

  宁渡笑。

  不远处的助理一身黑色晚礼服,走到宁渡面前。

  “宁先生,商先生想问,今晚有没有时间。”

  -

  徐萧是和傅声一起到的,刚到就接到许则川的信息,说要不要一起玩一把。徐萧把信息给傅声看,傅声没说话。

  地下赌场分为公开和私密,宁渡被商言带去了私人包厢,推开门,两人齐刷刷愣了。

  孤高的人站在绿色的长方形赌桌前,纤细修长的手涂着绿色的甲油搭在各色的筹码上。绿色的长发笔直倾泄,薄薄的公主切挂在秀丽不失锋利的下颌,一身粉色的兔女郎装裹着瓷白的身体,就这样,毫无准备地撞进来人的世界。

  宁渡站在门外,漆黑沉静的眼眸隔着数人,望进那双多日未见,森林般静寂的眼睛。

  “蓝辞...”

  听着身旁不可置信的气音,喊着不属于他所有物的名字,宁渡却只是冷静地望着蓝辞,沉静的目光,却犹如一眼望进一个人的灵魂海。

  对上宁渡这样的目光,蓝辞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顿了。

  连眼睛都忘了眨,只是沉在宁渡那片漆黑的深瞳里,甚至忘了,随宁渡来的,还有那么多人。

  四目相对,谁在看谁,无比清晰。

  商言被蓝辞的目光刺痛,心底苦笑。蓝辞因为身后的人,竟然忘了见到他的震惊。

  难道以这样一种方式被同学撞见,还换不来蓝辞第一眼的目光吗?

  苦涩在心底蔓延,商言无奈垂眼苦笑。

  “换间房吧。”商言出声,打破了无言的目光。

  蓝辞那一刻才注意到宁渡身旁的人,搭在桌沿的手猛然一扣,哗一声,乱了一叠筹码。蓝辞慌乱地看向桌子,又抬眼看向门前的人。

  “小商总,这是最后一间私密包了。”助理对商言说。

  商言还未做决定,身旁的人先一步从他身边走过。熟悉的声音清越如山上泉,蓝辞听见他说:“不用换了,就这一间吧。”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原本无人的房间,华灯璀璨,打在绿色的赌桌。宁渡、商言分别坐在长桌两端,服务人员取下墙壁上悬着的名贵的白兰地,倒入杯中,加上冰块,放在宁渡商言手边。

  宁渡抬腕,露出一块海蓝色的表。

  房门敲响。

  “商先生不介意,我朋友一起陪着玩两把?”

  商言抬头,就见一男一女立在门前,这两个人他熟悉。一位是赌场的股东,一位是瑞信医药的缔造者。

  宁渡的关系网,比他想的还要大。

  “那就一起吧。”商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