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大终于放假了。
“是啊，恭喜我们都熬出来了，嗯？你今天去车站回家，你要不要我去送你？我上午刚送了张晓达和蒋超。”
李戈陵在打视频给师姐王珂珂，看着隔壁已经空荡荡的公寓客厅，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考试周太折磨人了。
时不时会幻听的闹钟声现在还会让他被迫早起。
李戈陵今天就是六点醒来的。
当他打开小客厅的白色百页窗，看着外头的翠绿湖景，容易晒红的耳朵里听到他师姐说：
“别了，我才不想你挺着腰伤来搬箱子，咱俩在H市的动漫展上见吧，到时候我带着相机过去拍你，好好hold住气场哦，新人唱见。”
王珂珂一周后也要去H市逛展子，她还会从老家带点本子和无料过来。
李戈陵听到她的话似乎笑了笑，转瞬间又坐下来恢复了考后独自过暑假的状态。
躲在宿舍看书，出学校买份午饭，溜搭一圈回来午睡，再等晚上天黑看看动漫，最近的他都是这么过的。
张教授以系院的名义，给他申请了整整两个月的免费住校和一些餐补。这一遭，李戈陵不用担心被宿管阿姨赶走，但食堂一关门，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半夜的宿舍是挺冷清。
他也不说别的，谢了老师。
张教授提醒道：“爱徒，放假前忘了和你说，下学期的那个研学很重要，你这次暑假期间最好要考虑好去不去，花费除了能报销的部分大概要一万左右。”
这个外出研学活动挺好的，能和b市最顶尖两座学府的人在一起长不少见识，还可以给他们这个专业铺垫一下三年后的留学路。
李戈陵当初考研究生，奔着的就是做不一样的人，他要有专业度，去大世界，但这个想法在看到下学期交流外自费支出的数字时，变成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烦闷。
但他不是觉得泄气，李戈陵更想让现在的局面慢慢变好了。
只要等他度过了这一劫，不管是留在S市，还是去B市，他都能吃得开。
未来买了房，弄辆爱车，再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养个小宠物，生活多好。
这么看看，李戈陵和楼昭都蛮顾家的，李戈陵上次的某个想法也冒出来了。
或许和他从小的经历有关，李戈陵又挺想有一个和他聊得来的伴儿。
很多研二研三的学子们都会选择住出去。
李戈陵刷朋友圈，也能看到学术小情侣们的恩爱晒图。
但他要脱单真的很难。
首先他更萌的是二次元文化，他更怕两个人在现实里谈不下去会分手。
他爹妈就是早早离了婚，才害得孩子没人管。
李戈陵如果要找谁谈感情，基本都是奔着这辈子到老去的。
也许，他要找二次元的同好，都比找一个三次元的对象容易。
在宿舍里的李戈陵觉得心里闷，倒头睡了一觉，醒过来后的胃今天又提前饿了，他穿衣服，带好包，去买饭。
门口的那个油墩子摊都收了，学生们这一回去，摊主们也放暑假了。
他现在的选择有两个，一，去就近的地铁站，市中心有不少白领们爱消费的商场，二，去更远的小吃店买碗麻辣烫。
这里有三十七块，那里还有六十八块……算了，他还是吃麻辣烫吧。
李戈陵数着口袋叹气，倒也没觉得这日子过得多不如当大明星，本来他又没有那个新人的好命和好大哥。
一转眼，3公里外的某小巷迎来了S大研究生的身影。
这个偏僻的小吃店和他们学校不算紧挨着，回看这几年，s市整个城市在大规模修路，很多老店被挪走了。
表面看起来脏脏旧旧的姚阿姨小吃店靠着老板娘一手做肉圆炒饭、肉酱米线和小龙虾的厉害手艺扎根在了大学生和高校老师群体中。
张教授就特喜欢吃这里的肉圆炒饭，李戈陵每次会大老远跑来带两份，然后他和帮忙看论文的师傅一起吃，久而久之，他还爱上了这口麻辣烫。
李戈陵刚才进来，胖胖的卷发大姐正在掏手机支付宝，给一位点好饭的男顾客扫码，这个人就是刚到的楼昭。
楼昭看了李戈陵的朋友圈才来的。
他为了不吓人还是戴遮视线的帽子和口罩，李戈陵正站他的背后，楼昭也没发觉。
但一个素质超好的人总会给人留下不一般的开场印象。
楼昭的气质一摆，就会让人觉得家教好。
他穿的是路人感的黑色短袖，但腕骨以上的性感胳膊撑着一米九的身体，加上男人味的肩宽和腿长，全是意大利男模走秀般的高级养眼感。
姚阿姨看楼昭的口罩都看了好几眼，举着夹子说：“大帅哥，你愿不愿意和那个嬢嬢一块先坐一下？她马上吃好就走，你的后面还站着一个同学，你不拼桌，人家不能好吃饭咯。”
楼昭想也不想同意了。
那个地方挨着墙，他根本不想拿脸冲着陌生人，等他的那份做好了，那个嬢嬢差不多就刚好要走，他还想带一份去找李陵。
“哦，谢谢你了，阿姨，还有，那边的——大帅哥，谢谢你们！”
站门口的李戈陵跟了一句，楼昭听着觉得他的声音有点耳熟。
李戈陵紧盯冷柜的眼睛已经先顾不上看楼昭了。
他饿得半死，捡了一个红色塑料框子开始挑炸串，又听着这前一位男性顾客只吃了快十块钱的支付宝提示音。
这么好吃，就吃十块？
李戈陵抬了抬头。
楼昭对着这脸一窒。
李戈陵没觉得楼昭奇怪。
今天的前爱豆没戴口罩，但他知道自己的素颜经常还是会把现实里的人看呆，高颜值的人总能活得很好，只要李戈陵想做到，他想让谁喜欢自己都会像呼吸一样简单。
可楼昭和他的个性正好相反，两个人上次见面在Z市漫展，不化cos妆，又都全副武装，这下好了，他们居然又算站在对面也不认识的纯陌生人了。
楼昭没想直接叫李戈陵的名字，但他在家联系过他妹妹，直觉这张脸就是前爱豆。
他开始对着李戈陵这张近距离看到的“山茶花”脸挪不开眼睛，但后边继续进店排队的人很多，楼昭现在想要看看这是不是李陵也不好凑近了。
小店里，怕热的李戈陵继续一无所知地顶着楼昭从背后投来的目光，他选好了菜，送去姚阿姨的手上。
汗液顺着面颊流淌下来，他扯了一下滑到肩膀外边的T恤，又卷卷裤腰有点大的裤子。
说起来这一身都是楼昭给他买的。
他最近快瘦脱了，天气一热还没胃口，整整少了七八斤，要不是还有个屁股托着上半身骨架，他提裤子都会往下滑，锁骨也是深深陷了下去。
楼昭顺着这一幕看到了那件T恤，灰色的眸色深了深。
这衣服，是他买的，所以这个人是李陵。
从未变过，也不会变。
可楼昭的脑子一下子被现实的见面搞得陷入混乱。
他肯定不想当场表现出应激反应。
但面色紧绷到失态的怪物差点想冲动站起来，他想一把抓住李戈陵，用最粗鲁轻狂的措辞去验证一下过去的每一次，他们的相遇之间是不是还有一个二次元的马甲。
他甚至迫切到身子僵化了，过分的紧张和激动，把他前半辈子压抑着的情绪一下子逼到了绝路，也就是这一个晃神，楼昭亲眼看到李戈陵坐在了背后，他差点慌了，连忙藏起脸。
……李陵。
他作为一个青年长得真的很漂亮。
那次茶园里的他像瓷，白如玉器，面颊红润，整个山野的红山茶都压不住他。
这次的男生是纯粹的学生气，乘一片夏风，舒展开身姿，从头到脚的气质更有一种未雕琢的清髓。
楼昭没有贪慕过色相，但他觉得正常人的审美在李陵的身上可能找不到任何苛刻，他只有扑面而来的自卑感和羞耻心。
两个人如果不化着cos妆见面，楼昭这种性格可能一辈子都不敢和李戈陵多说一个字，他从家庭和现实里收获的所有挫败感在这一刻涌上了巅峰。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近在咫尺的李戈陵。
那天从B市寄过来的快递幸好是写了楼一俊，不是什么楼昭，他甚至已经心生退意，想转身就走，每在这里多呆一秒，他都怕自己的丑态会暴露一切。
只是私心作祟的楼昭还是坐定了，当余光注意到李戈陵的桌子没有调料，楼昭的手无声地帮他递了一个醋罐。
李戈陵在玩手机，眼镜挂鼻子上，裤子里的小腿时不时动动。
他瘦了很多，楼昭看了一眼，得出一个结论。
他不会说，他很担心，还很暗自后悔之前没早点来看一下对方，如果让楼昭重头选一下，一个月前他就会亲自来，但依旧不露面。
接下来的共处，目前没有线下认识的二人还是各往一边低着头等饭。
楼昭不知道的是，从刚刚起，李戈陵的心中也带着一丝觉得他很面熟的疑问。
现在饭一送来，李戈陵的手脚装作有点慢地接了，但就是这个仓猝的偷看，他那对有线耳机没被插好，不慎从里泄露的术曲声让他俩差点一秒破功。
“阿拉擦擦拉力力拉令——”
楼昭：“……”
现在可是大庭广众，整个小吃店全是上了年纪的嬢嬢爷叔，李戈陵爱听的公主殿下用这一嗓子把全场搞无声了。
李戈陵亲耳听到一个坐在他们左前方的大爷说：“这尖嗓子的女娃在唱大戏呢，还是什么外语啊？”
手忙脚乱的他社死了。
还能唱什么。
当然是我们死宅最喜欢的《甩葱歌》啦，每句话还都是货真价实的中文啊爷爷。
楼昭和李戈陵还在这一刻共情了。
很多长大了还沉迷动漫的人都容易内向，他们其实很不喜欢别人将二次元文化等同于幼稚，又经常做不到捍卫爱好。
幸运的是，楼昭帮李戈陵出声了，男人进门以来第一次吭了声。
“是我的手机，对不起。”
李戈陵懵逼。
此情此景，宅男唯有脸色如血来应对楼昭。
也幸亏他们的桌上能有一个筷子筒能给研究生挡脸。
两个人表面上装出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今天也在一起偷偷脚趾抠地。
背后的大好人吃起了那碗麻辣烫。
李戈陵也暂时忘掉了楼昭，他强作现充地掩饰，又用一边手背盖住屏幕，但低头猛吃两口面的脸色泛着一头撞死在桌上的红。
店外的蝉叫好响，对面不相识的他们坐在一台制冷很差的空调下，享用着各自人生里的第一顿双人午餐。
后来，他们也都有想过，当下克服对现实的不安，回过头去看看对方，是不是故事还会再早一点发生。
到吃完这顿饭之前，楼昭的手不自觉出了很多汗。
楼昭在想，后边这个他不敢在三次元相认的人接下来会去做什么。
他还想起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数日前，S大刚宣布放假。
楼昭想知道李戈陵的动向，他们都解了两边的权限，他刷刷朋友圈，发现自己能看到李戈陵的新一条。
“我考完了！！！感谢师兄师姐度我！！！！乖乖陵陵下学期还是你们的小狗汪汪汪汪汪【拜菩萨】”
手点了赞，楼昭往前翻。
前面有一些生活碎片，全是S大相关。
等楼昭刚好快翻到李戈陵第二次漫展的日期那边时，他遗憾了一下，李戈陵设置了仅可见一个月。
过了几天，大学内部的考试正式结束，所有人都放假了，还在留校的李戈陵又发了一条朋友圈。
这次是他在吃这家麻辣烫。
李戈陵那天端着手机看来看去，他乐了，自己这嘴怎么看着还像是让人强吻后亲得一塌糊涂？
自己现在这根本是惨遭麻辣烫夺走初吻吧。
难得玩了把自拍的男生发出了他被“亲”红的嘴巴，他真的吃不了辣，鼻尖红得像哭过，只露出半片的嘴唇染着星星点点的辣汤，让人觉得又可怜又好笑。
没吃过麻辣烫的楼昭体会不到这种东西的辣。
但他不觉得李戈陵分享出来的真实情绪是完全开心的，因为这是七月，所有人早都放了假，空荡荡的宿舍变得只有一个人，所以李戈陵才会每天又不按时吃饭了。
如今，楼外楼的现实时间为李戈陵空了出来，他真的在陪李戈陵一起吃最喜欢的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