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皎觉得自己睡得不久,但醒来后外面的天依旧已经暗了下来,医务室里亮着明亮的顶灯,白炽灯的光线下所有事物无从遁形,一览无遗。

  手上的那张照片清晰的过分,也许就是因为太过清晰,所以让他的大脑混沌不已。

  小小一张单人床,被单是纯白色的,被子也是纯白色的,落在他面前的那张照片在纯白色里衬得无比显眼。

  床头边的柜子上应该放着不止一张照片,刚才白初贺给他倒水的时候他无意间看到了一眼,但刚睡醒的大脑昏昏沉沉,他并没有在意太多。

  直到最上面的那张照片飘了下来,命运一般,恰当无比的掉在他面前。

  白皎手指捏着那张照片的一角,低头看着,眉头困惑地蹙起。

  很新的照片,上面的色彩清晰明亮,和白初贺以前夹在笔记本里,还带着老式塑封,不经意间被他瞥到了一眼的黑白照片不同,这张照片崭新干净,足够他看清上面的一切。

  可即便看清楚了,白皎的大脑仍然混乱不已,甚至和他认真查看的目光相反,他的大脑像有一团丝线,搅成解不开的结。

  照片上应该是个冬天,天空飘着雪花,落到坐在街边的小小孩子的身上。

  小孩子的两只小手揣着,似乎浑身上下冷得不行,所以在严寒的冬天借着这样笨拙的动作取着暖。

  他的小身板躬着,后背上背着一个破破烂烂的书包,身上的衣服也和那个书包一样破旧,甚至算得上是肮脏,似乎得不到清洗的机会,也可能是因为那些脏污早就已经根深蒂固,洗也洗不掉。

  很简单的一张照片,白皎在海珠的摄影社见过这样的照片,人文主义的题材,目的是为了展现社会的不为人知但又真实存在的一面。

  但社会在不断进步,这样的照片已经很少了,海珠的学生们说到底也是在象牙塔里长大的孩子,他们眼中的社会,也只是推着车的小摊贩,又或许是清扫着城市街道的环卫工。

  但让白皎的大脑糊涂一片的并不是这张照片的主题,和这些统统无关。

  他看见照片上的小孩子抬起了半张脸,似乎察觉到有人在拍摄,想要露出一点笑容,但他的双眼迷茫无神,这一丁点未能完全露出的笑容让人看着揪心不已。

  照片大概是匆匆拍下的,镜头甚至没有完全对上焦,但也足够看照片的人看清照片的大概,也足够白皎看清那个小孩子露出的大半张小小的脸。

  皮肤干燥泛红,带着一点皲裂,脸上还有红肿的痕迹,一只眼睛的眼皮肿着,微微耷拉着。

  但他的五官已经足够清晰了,清晰到白皎一眼看过去大脑就立刻混乱了起来。

  这张脸让他感到很熟悉,理所应当的熟悉。

  因为这是他小时候每一次踮起脚照镜子都会看到的脸,微微偏瘦偏尖的下巴,但脸颊会带着小孩子们都会有的一点婴儿肥,两只眼睛大大的,会被身边的人夸赞可爱。

  这是他自己的脸,他自己年幼时的脸。

  白皎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照片虚焦甩出的残影里,天空中飘落的雪花拉出一道虚实不清的尾巴,像一颗颗落下来的白色流星。

  他的手指刚好按在那些雪花上,缩了一下,仿佛从薄薄的相纸中感受到了寒霜。

  白皎觉得自己的头忽然有些疼,针刺一般,他下意识伸手按了一下,嘴里“嘶”了一声。

  照片重新落回被面上,翻了一面,反面朝上,只剩下白白的相纸底色。

  “怎么了?”身旁立刻传来声音,“是哪里不舒服吗?”

  热意融融的水杯不知道什么时候递到了白皎手中,白皎手指贴着杯壁,温暖的感触不断传来,将照片上透出的寒意慢慢抵消掉。

  白皎抬头,看见了白初贺的脸,漂亮的睡凤眼中映出他的模样,仿佛眼里只看得到他一个人。

  他在白初贺的眼中看见自己微微偏瘦的脸,和其他男生对比稍大稍圆一些的眼睛。

  白皎觉得头更痛了,整个人后背微微躬起,像是受到了攻击的人下意识的抵抗和自卫行为。

  模模糊糊间,他听见白初贺转头喊校医的声音,和那晚在电话里对他说“别哭了”的语气很相似。

  “来了。”校医很快过来,白大褂的大口袋里塞着听诊器,手里拿着体温计,“先再量一□□温。”

  校医顺手拿起从白皎手中落下来的照片,随手搁在一旁。

  白皎下意识想伸手去拿,但手刚动了动,还没抬起,校医严肃地打断他,“不能动,得好好量体温。”

  白皎只好作罢。

  白初贺帮他按着衣服,避开了他肩膀上的旧伤,“他头疼,您帮忙看看是怎么回事。”

  校医让他夹好体温计后简单检查了一下,“应该是没休息好的原因,你是坐火车来的吗?”

  白皎老老实实点头,“对。”

  “晕车了吧,本来就没休息好,加上晕车,之前情绪又有点激动,没什么大事,好好休息缓一缓就会好了。正好,醒了的话买点东西吃吧,都过了饭点了。”

  白皎最听三种人的话,父母老师和医生,听见医生这么说,他乖乖地点点头,也没有再试图去拿那张照片。

  其实那张照片他已经看得很清楚,照片上的景象一直盘旋在脑海中,但他觉得困惑不已,所以总想拿着照片再仔细看看。

  “嗯,我去买。”旁边的白初贺说了一声,手轻轻摸了摸白皎的额头。

  白皎看着他刚刚从椅子上起身,但下一秒又坐了下来,似乎改变了主意,掏出了电话。

  他不知道白初贺打给了谁,总之听见白初贺让电话对面的人帮忙带点吃的过来。

  等白初贺挂断电话,白皎小声问,“初贺哥,怎么了?”

  白初贺看着他,伸手又将他的被子网上拉了拉,“没事,我在这儿陪着你。”

  白皎的嘴唇短暂地抿了一下,和白初贺对视着的视线下意识地挪开,盯着被面点点头,被白初贺盖在被子下的手指忍不住轻轻地搅了搅。

  他不敢和白初贺对视太久,一旦对视的久了,他就会变得怪怪的。

  白皎使劲儿将自己莫名其妙加快的心跳压下,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刚才看到的那张照片上。

  这一招很奏效,也许是因为他的注意力本身就比较容易飘忽不定。

  白皎想着刚才在那张照片上看到的小孩,那个五官无比熟悉的小孩。

  刚才脑海里混沌不已的感觉又升了上来。

  那是他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吧?他对别人的脸可能敏感度不强,但自己天天都能照镜子看到的脸,他再笨也不会看不出来。

  可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为什么在白初贺手里?

  比这个问题更让白皎疑惑的是,那个照片上的自己的穿着。

  脏兮兮、破旧的衣服,好几件滑稽地叠穿在一起,袖口被撕破一个大洞,背后那个肮脏但鼓鼓囊囊的小书包,全身上下最鲜亮的颜色就是脖颈那一圈洋绿色的围巾。

  说是鲜亮,但颜色老气横秋,样式也很奇怪,不像是童装款式,倒像是中老年受众会喜欢的款式。

  他怎么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在大冬天坐在街边?

  最让白皎糊涂不已的就是这件事。

  在看清楚照片上的人似乎是自己后,他的大脑就下意识地开始自动在记忆里搜寻着,但他回忆了好久,都没能回忆出自己有拍过这张照片的记忆。

  看照片上的年纪,他对比着自己,多半是六岁多一点的年纪。

  可即使他对自己的童年记得不太清楚,但在记忆里,六岁的他身上穿的是宋琉亲自挑的干净可爱的衣服,住的新区市中心宽敞明亮的平层,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要在学校呆很久,放了学才能见到小狗。

  他小时候是从来没去过老区的,这点白皎很确定,宋琉似乎不喜欢老城区,所以从来没带他去过。

  小学时有一次植树节活动,学校把活动地点定在老城区,宋琉那一次直接跟老师打电话给他请了假。

  他一定没去过老城区,在他记忆里,第一次踏足老城区只有宋一青提议要跟踪白初贺的那一次。

  可六岁的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张匆匆拍下的照片里,还显得那么弱小可怜?

  六岁的他,连每天去学校都是宋琉开着车送他去,因为他身体素质太一般,家里的人天天怕他饿着冷着,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陪着他。

  他怎么可能以这样的样子出现在老城区,还被人拍了下来?

  想得多了,白皎甚至开始觉得也许那张照片上的人不是他。

  他想到了各种理由,那个小孩脸上带着伤,而且只露出了半张脸,也许只是恰好长得跟他很像。

  白皎胡乱喝了口水,心底深处也觉得这个理由太过勉强。

  “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一旁的白初贺忽然出声问他。

  白皎回过神来,注意力被分散。他想了想,想到洒在地上的那盒牛奶,轻声道,“我想喝牛奶。”

  “好。”白初贺用手机发了条消息,白皎猜他大概是拜托大庆顺手买一下。

  发完后,白初贺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陪着他,时不时伸手摸一摸他的额头。

  白皎有很多想问白初贺的事情,比如白初贺怎么也出现在S大,又或者白初贺手上为什么会有那张令他困惑不已的照片。

  还想问问白初贺还生不生气。

  医务室内很安静,小小的隔间内,静得白皎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白初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白初贺现在的呼吸声很平稳,和之前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抱住他时的样子不太一样。

  白皎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倒在白初贺怀里的时候,白初贺将他抱得很紧,几乎不留一丝缝隙。

  他忽然觉得心里涌上来一股很不好意思的情绪,让他迟迟没能张口。

  过了半晌,在他终于酝酿好情绪,鼓足勇气要出声时,听见白初贺打破小隔间里的平静。

  “皎皎,对不起。”

  白皎微微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又因为白初贺那句“皎皎”而更加难为情。

  他躺在床上,整个人忍不住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鼻子和眼睛,声音又轻又闷,“......你为什么要给我道歉呀?”

  “我不知道何复在这里。”白初贺的声音微哑。

  他很清楚,何复这样对待白皎大多是因为心里自带了偏见,但大部分原因说到底,都是因为他。

  在休息室里,他听见季茹的助理嘴中冒出白皎的名字,还没等他想清楚,身体已经自发地冲出了休息室。

  那一瞬间,他想到的是前一晚的白皎,不知道是站在哪里打给他那个电话,带着一点压也压不下去的哭腔,对他说“我很笨,但你可以教教我。”

  在白皎躺在医务室里的时候,白初贺不止一次地想过,他自以为的替白皎着想,他心里的不能因为自己的感情而带偏白皎的认知,对白皎来说,是不是也是一种傲慢而不自觉的偏见。

  偏见就是偏见,不管是出于好意还是恶意。

  他和何复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样对白皎公平吗?

  白皎真的很笨吗?

  白初贺低着头,没有像之前一样看着白皎的眼睛。

  “可是......”

  白皎的声音响起,像往常一样清亮,带着他惯有的令人觉得可爱的疑惑劲儿。

  “就算你知道何复在这里,这件事情也不应该怪你啊。”白皎认真地说着,“动手的是何复,又不是你,而且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要你来道歉呢?”

  白初贺循着白皎的声音抬起头来,再一次对上白皎那对明亮又清澈的眼睛。

  白皎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客套或安慰的情绪,干净的双眼里只有浓浓的疑惑,纯粹无比,清晰地呈现他的想法。

  白皎觉得自己晕晕的,搞不太懂白初贺的逻辑,又说了一句,“这样不是对你很不公平吗?”

  他说完后,执拗地盯着白初贺,想要掰正白初贺这个奇奇怪怪的想法。

  半晌后,他看见白初贺慢慢眨了一下眼睛,再抬起时,那双以前一直平静、甚至因此显得有些冷淡的双眼忽然被笑意所点亮。

  白初贺笑了起来,一直以来周身萦绕着的疏离平淡的气质一下子融化开来,像一块冰,融成了温暖的水。

  白皎在浅滩的那个下午也见过白初贺的笑容,那时候的白初贺虽然微笑着,虽然似乎在一瞬间卸下了很多东西,但他的笑容却仍然掩盖着一层让白皎看不懂的情绪。

  像是不确定,又像是迟疑,不知道应不应该迈出这一步。

  现在的白初贺脸上不再有这些小心谨慎的情绪,就这样直白地对白皎笑着。

  白皎忽然发现,虽然平时的白初贺就已经很好看,但笑起来的白初贺是最好看的。

  他听见白初贺笑着对他说,“是啊,不太公平。”

  白皎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

  他偏了偏头,小声嘟囔,“对吧,所以你不应该对我道歉的,你还出来帮了我呢,应该是我对你说谢谢。”

  白皎又一次觉得心里的情绪像流水一样泛开,带着莫名其妙的难为情,令他不敢再看白初贺的眼睛。

  “你怎么不继续看着我了?”

  偏偏是这时候,白初贺又带着笑意,好死不死地这么问他。

  白皎下意识地不想被白初贺看破这些连他自己都还没能想明白的情绪,他逞强地把头转了过来,语气张牙舞爪,“我...我就是脖子有点酸,活动一下!”

  “嗯,好。”白初贺点点头,脸上的笑意不散。

  不仅是脸颊,白皎现在觉得自己连耳根子都微微发烫起来。

  但他又不肯再一次偏过头去,生怕被白初贺奚落。

  现在连心底都微微烫了起来。

  白皎赌气,忽然伸出手去遮白初贺的眼睛,“干嘛一直看我,不准看了。”

  白初贺坐在床边,任由白皎温暖的手心按在自己的脸上,“那我真不看了?”

  白皎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半晌,泄愤似地揉了揉白初贺的眼睛,放下手来。

  白初贺听见白皎在小声嘟囔“你怎么这样!”

  白初贺微微笑了起来。

  闹腾过半晌后,白皎低头绞着手指,终于把之前想问的问出口。

  “初贺哥,你还生气吗?”

  白初贺没听清,拉着凳子凑近了一些,侧脸贴近白皎,“你说什么?”

  白皎想起他和白初贺第一次在校外相见的那天,白初贺刚打完人,他跟白初贺说话,白初贺也是没听清,贴过来问他。

  但那时的白初贺,即使和他贴近了,身上也明显带着一股不怎么搭理人的疏离感。

  不像现在的白初贺,近得白皎能听见他声音里的笑意。

  一点黑发扫过白皎的脸颊,有一点微痒。

  白皎的声音更小了,气息扫过白初贺的耳垂,“我说,你还生气吗?”

  白初贺维持着贴近的姿势没动,听见后脸偏了一下,在极近的距离注视着白皎,声音有些不理解,“生什么气?”

  白皎绞着被面的手指更拧巴了。

  “就是...”他不知道该怎么用最寻常不过的语气提起前一晚的事,干脆模仿着白初贺以前波澜不惊的态度,“嗯,就是昨晚我们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有点生气吗?”

  白皎想的很好,但学得不像,不但一双眼睛微微躲闪,说话说到最后更是句尾发飘。

  白初贺很贴心地没有去戳穿他营造出来的漫不经心的气势,“昨晚吗,我没生气。”

  “真的吗?”白皎一秒破功,亮晶晶的眼睛转过来盯着他,但半晌之后又垂了下去,“可你昨晚听起来不太开心,我就以为你是生我气了。”

  “没有生你的气。”白初贺坐了回去,想起那时电话里白皎难过中夹杂着一点祈求意味的声音,“要生气也是生我自己的气。”

  “哦。”白皎点点头,“那为什么生自己的气啊?”

  白初贺沉默了一下,“气自己想得太复杂。”

  白皎心想,白初贺都觉得复杂的事情,那他自己肯定更想不明白。

  过了一会儿,白皎想到自己来南市的一路上都在纠结的问题。

  “初贺哥,那天你问我知不知道什么关系才能在一起过一辈子,那是什么意思啊?”

  白初贺眼神落在他身上,“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白皎还真的顺着白初贺这个问题仔细地想了想。

  虽然白初贺刚才说他那晚没生气,但白皎又不是傻子,他听得出来,白初贺后来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令人听起来字字锥心。

  他问白初贺,他们本来就住在一起,他有不会的明明可以直接问,为什么要费劲发微信。

  白初贺跟他说,因为他们不可能一辈子都住在一起。

  白皎不懂,并且到现在也没搞懂,为什么会不可能。

  白初贺例举的那些事情,上大学,找工作,这些都不是太大的问题,白皎觉得并不影响他们一起生活。

  结婚也是,他觉得这件事情没什么可纠结的,那他不结婚就好了啊。

  他并没有觉得他哪里说错了,所以一直不明白白初贺为什么在那之后情绪变得特别低沉。

  白皎慢慢开口。

  “就是...不是很多关系都能在一起过一辈子吗,宋姨说她陪爸爸妈妈一起努力了一辈子,我也可以陪小狗一辈子...”

  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但很快,他又找到一个他觉得很靠谱的说法。

  白皎的声音又变得有理有据。

  “而且你刚到家的时候妈妈也跟我说过,她说兄弟之间是可以互相陪伴一辈子的。”

  “不对。”白初贺的语气很轻,“皎皎,你再想想。”

  白皎越来越困惑,“还有什么?”

  白初贺耐心地慢慢开口。

  “宋姨和爸妈一起过了一辈子,是因为他们感情深厚,有共同目标。小狗能陪你过一辈子,是因为他是你的宠物,他始终会陪伴你。兄弟之间可以过一辈子,是因为他们是血亲,会彼此扶持。但这都不是我说的那种。”

  “那爸妈呢?”白皎急冲冲地开口,“他们肯定可以过一辈子的。”

  “是啊。”白初贺说,“那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能够在一起过一辈子的呢?”

  白皎慢慢愣住。

  “是因为...是因为他们互相喜欢,彼此相爱?”

  白初贺注视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所以...”白皎慢慢说,“你的意思是,要互相喜欢、相爱的关系,才能过一辈子,对吗?”

  “对。”

  白皎想起吴叔说过的话,慢慢地泄了气。

  “那...那你要和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

  白初贺望着他,笑了笑。

  “这要看他会不会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