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天道没说,他诓骗温枫良,要让逢霜断情绝爱时,温枫良并不是很相信。

  温枫良脑筋转的快,很快就抓住最关键的一点,为何天道非要让逢霜断情绝爱?

  他们都清楚北渊一族是恋爱脑,天道没必要让一个恋爱脑违背本性。

  旧天道当时只冷冰冰说:“你到时就知道了。”

  温枫良不信,又不敢不信。大概是从那时起,旧天道就已有温枫良终有一日会背叛他的想法。

  风掠过山顶,拂起逢霜一缕发丝。

  在魔界沦为阶下囚,被温枫良百般折辱时,逢霜也不曾这般愤怒。但他掩饰的很好,脸上眼中情绪一丝不露,只有那紧握剑柄、青筋暴起的右手让旧天道窥探到,他情绪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空中突兀一声巨大声响,积攒许久的劫雷终于降下。

  逢霜这劫渡的声势浩大。劫云滚滚,劫雷在云层不停穿梭,其数量之多,远远望去都有一人之粗的劫雷,无一不让关注仰山的修士妖魔们紧张起来。

  谁也没想到逢霜会在这时候渡劫。

  杜瑄枢:“……”

  杜瑄枢揉了揉眼睛,往仰山方向看去,又低头揉揉眼睛,再看,如此重复了三遍,确认他没眼花。

  只一眼就让无数修士敬畏颤栗的劫雷,落下来却是细细一条,还只劈了三道?

  迷心境的劫雷都比这阵仗大吧?

  一时间杜瑄枢的心情分不清是震惊还是无语,他转头看了看,顾白梨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云散雷收,天空重新恢复澄澈,不少弟子神色恍惚,茫然四顾,还没反应过来。

  劫雷劈的草率,逢霜挡都没挡。

  他和旧天道都很清楚,这劫雷是做做样子,若要真按半步天道的规模劈下来,逢霜今日不死也得脱层皮,元气大伤。

  温枫良昏迷中被哭声唤醒,他眨了眨眼,视线有些模糊,左眼也有些疼。

  他没管眼睛,勉力爬起来走到安安身边。结界不知何时散开了,温枫良后怕地想,还好这里没魔兽出没。

  小姑娘醒了,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抱起小姑娘,温枫良低声哄了几声,小姑娘听不懂,哭的声音愈发大了。

  温枫良:“……”

  温枫良迟钝想到,安安应该是饿了。

  他乾坤袋里没有小姑娘能吃的食物,连半颗辟谷丹都没有,洞穴了除了土就是石头。

  ——温枫良抓住安安后,极幸运地滚进一处不是很深的山洞里。

  他走出山洞,抬头朝上看了一眼,上方云雾缭绕,看不见顶,又垂眸朝下看,但见黑影重重,亦看不见底。

  上去还是下去?

  温枫良迟疑,他的修为在无间涯被限制的厉害,为数不多的灵力都给安安布结界了,这会儿形同凡人。

  无论怎么选,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温枫良隐隐有个念头,三缨丝想让他下到无间涯底——那里有什么东西,或许是他的机缘。

  温枫良选择暂时忽略,得先带安安回青羽宫。

  他咬破指尖,给安安喂了点他的血。血不能饱腹,只能护住安安性命,不至于让安安被饿死。

  把衣服撕成布条,温枫良牢牢将安安固定在他背上。

  在温枫良看来,此处虽是陡峭,仍有可供攀爬的地方。

  他背着安安,五指如钳紧紧攀住崖壁凸起的地方,一点点往上挪。

  温枫良小心翼翼爬了半个时辰,小姑娘腹中饥饿,久久等不来食物,哭声有气无力的。

  他心疼的不得了,又分不出手安抚她,只能一遍遍地说安安乖,安安不哭。

  好在离崖顶越近,他能使用的灵力越多,虽还不能御剑,也能使用些法决。

  温枫良回到崖顶,半刻不敢耽搁,抱着安安出了魔域,直奔离魔域最近的城镇。

  若他临走前往崖下一望,就能瞧见崖壁异常平整,宛如一面巨大的铜镜矗立在此。没有嶙峋的石块,没有供人栖身的山洞,也没有横生的树木,唯有连苍蝇都无处落脚的光滑。

  ——他觉得他掉在崖中间,实际上,他已掉入无间涯底,不过他处在幻觉中,未曾察觉。

  无间涯底那只最凶残的魔兽感知到三缨丝的气息,并未对温枫良动手,反而在温枫良昏迷不醒时,用自己柔软的腹部给小姑娘取暖。

  它甚至还叫来一只刚生完幼崽的母兽,给小姑娘喂奶,直到温枫良将醒,它才踏着慢悠悠的步伐走进瘴气最浓郁之处。

  识海中的三缨丝不再晃晃悠悠漂浮,它安安静静待在识海一角,不知是不是温枫良的错觉,它好像比原来长了一截。

  温枫良若有所思,等旧天道的事情解决了,他还得再来一趟无间涯。

  安安被魔女掳走这件事把青羽宫几个知情人都吓着了,顾白梨差点当场提剑杀到无间涯,昭戚嘴皮子都快说破了才勉强把人劝住。

  顾白梨憋着一腔怒火,又不能对嬴绮昭戚发,只得离了宗去找那些作恶的妖魔。

  此次不是嬴绮照顾失职,没挨昭戚的骂,愧疚后悔自责等情绪依旧逼得他心情低落,时时刻刻都伸着脖子望着门外,希望安安下一刻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顾白梨接到传音,剑上的血都没来得及甩,化作一道流光飞往青羽宫。

  温枫良坐在桌边,闭着眼,脸色苍白,额角有细碎汗珠渗出,湿了鬓发。他衣上一大片血迹,早已干涸。

  昭戚和嬴绮在里间给安安检查身体,顾白梨担忧自己一身血腥味让安安闻着,站在外间远远看着,又忆起什么,转身回房换了件干净的衣裳。

  听到昭戚说安安没事,几人都松了口气,温枫良睁开眼,撑着桌面起身。

  声音也是哑的,他道:“辛苦昭道友。”

  顾白梨犹豫一瞬,叫住温枫良:“你的眼睛……”

  眼睛?

  昭戚从里间出来,闻言看向温枫良,温枫良脚步一顿,伸手摸了摸:“我眼睛怎么了?”

  顾白梨凝出面水镜,温枫良这才注意到左眼的异样。

  他瞳色浅,逢霜总说他眼睛好看,像阳光底下的琥珀,如今他左眼黑沉沉的,半分光亮都无。

  心头一跳,温枫良遮住右眼。眼前一片漆黑。

  他瞎了一只眼?

  他就说眼睛怎么这么疼,原来是瞎了。

  听完温枫良在无间涯的经历,昭戚收回搭在温枫良腕间的手,沉吟道:“应该是那解毒丹把毒素逼到你左眼。我可以帮你祛毒,只是这眼睛……”

  摇摇头,昭戚说:“我无能为力。”

  温枫良失落片刻,不多时又打起精神来,对昭戚行礼道:“有劳昭道友。”

  他此番能从温朝手中捡回一条命已是幸事,一只眼睛而已,换安安平安,已是很值了。

  昭戚废话不多说,准备解毒需要的药材去了,嬴绮跟着昭戚出门,顾白梨留在屋里,刚要开口,温枫良抢先道:“安安是阿霜和我的孩子。”

  阿霜和我的孩子,我豁出性命救她,天经地义。

  于是顾白梨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也咽不下,温枫良难得看顾白梨吃瘪的模样,笑了笑,转移话题问起仰山的事情。

  无间涯始终是昏沉沉的,无昼夜之分,故而温枫良并不清楚他在无间涯待了多久。

  待顾白梨说起,方知是两天一夜。

  也就是说,安安饿了两天一夜?

  温枫良抿紧嘴唇,眸光黯淡,幸好安安安然无恙,如若安安出了什么事,他不仅会发疯,还会无颜面对阿霜。

  那场形同儿戏的渡劫顾白梨同样一字不落告诉温枫良,温枫良之前也听逢霜隐晦说过,心里仍涌起强烈不安。

  手指蜷进掌心,温枫良想,阿霜会没事的。

  阿霜答应过他,会没事的。

  温枫良只养了两天伤,便去了东州。

  当日他为了安安跳下无间涯后,温朝回了魔界,翌日清晨,温朝带领魔将亲上战场。

  温朝修为高深,功法神秘,顾白梨与他交过手,并无多少能打败他的把握。

  温枫良得知消息,慢吞吞抿了口比汤药还苦的茶水,说:“他交给我。”

  父亲,温枫良冷漠地想,温朝是他父亲又怎样?

  既然温朝执意要与旧天道一道,把这人间搅得天翻地覆,那就别怪他不念那点微薄的父子情谊。

  顾白梨担心道:“你的伤……”

  “无碍。”

  温朝捅他一刀,他得还回去。

  见到温枫良时,温朝挑挑眉,显然颇为惊讶。

  他那刀上淬了毒,是对魔物而言无药可救剧毒,那一刀正中温枫良心口,温枫良竟能活下来?

  父子俩撕破脸皮战场相见,半个字的旧都懒得叙,温枫良右手一翻,挽出个漂亮的剑花,流月剑锋直直指向温朝心口,目光却凝在温朝腹部。

  青雀云蝶的致命弱点不在心脏,在腹部左侧。

  温朝招式诡谲,温枫良见所未见,且温朝对他的功法似很熟悉。

  他做出一副伤势未愈的逞强样子,被温朝打飞摔倒在地,趁温朝认为他已无还手之力,提刀向他砍来的一刹那,他飞快抬手。

  三缨丝从他袖口飞出,转眼间把温朝捆了个结实,柳叶刀掉到地上,温朝冷声一笑:“你以为你能困住我?”

  温枫良抹去唇畔血迹,心念一动,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昨天温枫良刚发现,三缨丝内有自带的空间,无论是谁,一旦进入那个空间就会修为尽失。

  不仅如此,他还可以强行窥探他人记忆,虽然代价很大就是了。

  不知旧天道对温朝做了什么,温朝的灵力仿佛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温枫良被逼的吞了好几次丹药。反观温朝,仍是轻轻松松,闲庭散步一般。

  他身体恢复速度也极快,即便手臂被砍掉,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有新的手臂从断处生长出来。

  意识到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温枫良果断装作不敌,寻找机会把温朝拉入三缨丝的空间。

  温枫良一脚踩在温朝背上,纤细柔软的丝线随着他的想法飘过来,蛛网似的将温朝包裹在内。

  温朝像一个茧被高高吊在空中,温枫良指尖点上温朝眉心,强行进入温朝记忆。

  过了一阵,温枫良面色愈发苍白,唇上半点血色都不剩,他猛地退后几步,张口呕出好几口鲜血。

  他找到温朝的弱点了。

  温朝忍着头痛,不屑道:“那又如何?”

  逢霜被主子所困,难道还能分.身到千里之外来杀他?

  温枫良撑着流月站直身子,染了血的唇缓缓扯出个微笑:“父亲,他没告诉你吗?”

  温枫良一字一顿说:“我体内,有当今唯一一个北渊族人的半颗心。”

  温朝瞳孔一缩,温枫良继续道:“我这半个北渊族人,杀你,也绰绰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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