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霜碰魔气容易失控的事情顾白梨知道,他还记得七天前放完血的师尊有多狼狈和虚弱。

  寒明尊者冷着脸,握紧了本命剑,冷冷看着前方。

  嬴绮背着温枫良,微微躬着身,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他会的术法不多,但医修嘛,总得有几样保命的本事。

  顾白梨眯了眯眼睛,看着自洞外进来那人,脸色愈发冷淡了。

  来人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一双眼睛几乎黏在顾白梨身上,在这时候也不忘装出深情模样。

  “师尊,只要您跟徒儿走,徒儿就放了赢先生。”

  “你我都清楚,带着赢先生,你根本出不去。”

  顾白梨冷笑着没答话。他认定眼前这人不再是他那个乖巧听话的徒弟,自然不会有好态度。

  “滚。”

  楚映越不进反退,他望着顾白梨眼睛,笑道:“我知道师尊在想什么。您想和我殊死一搏,您想拖住我,让赢先生先走。”

  “师尊您打不过我,哪怕是您想跟我玉石俱焚,您也打不过我。您体内还有我的魔气。”

  楚映越意念一动,那被嬴绮封印的魔气活了一般,在顾白梨丹田一角乱窜,顾白梨猝不及防闷哼一声,稍稍弓了弓身子。

  嬴绮见状,立刻上前替顾白梨检查,楚映越也不阻止,含情脉脉看着顾白梨。

  待到嬴绮皱了皱眉放开他师尊,他道:“师尊是不是很担心师祖呀?”

  顾白梨猛地抬头,神色冰冷,楚映越毫不在乎,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前世他屡屡强迫顾白梨时,顾白梨便会露出这般表情。

  “这样吧,师尊您只要跟我走,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师祖。”

  隔着结界描绘顾白梨容貌,楚映越语气温柔:“师尊再犹豫,等到了地方,说不定就只能看到师祖的尸体啦。”

  顾白梨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若我师尊掉了一根汗毛,我必让你千百倍奉还。”

  并没把顾白梨的威胁放在心上,楚映越很清楚他师尊现在的处境。

  若嬴绮他们不在,他师尊或许会选择和他同归于尽,但嬴绮他们在。

  他师尊在担忧,担忧暗处是不是还有他的人,担忧自己受伤后,嬴绮和温枫良会遇到危险。

  嬴绮……他当然会放嬴绮离开,现今修真界为数不多研究蛊术的医修,嬴绮对他还有用。

  至于温枫良,中了蛊就是个废人,到时候随便往哪个角落一扔就行。

  “伤不伤师祖可不是徒儿说了能算的。”楚映越似叹息一般,道,“您还是这么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徒儿把你那身傲骨打断,你才肯低下头来仔细听我说话。”

  他盯着顾白梨眼睛,顾白梨眼里是他熟悉的厌恶,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暴戾,不让他吓到顾白梨。

  “不会啦,我知道师尊怕疼,徒儿不会再这么对你啦。”

  楚映越笑了起来,他声音轻柔又多情,仿若与心上人耳鬓厮磨。

  数百年的孤寂早已让他理智摇摇欲坠,顾白梨这三个字成了烙在他魂魄上的痛,他不再是那个即便坠落泥潭,顾白梨也想把他重新拉到人间的魔尊,而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想顾白梨想的发了狂,无意中看到那卷轴上记载的术法后不顾一切,孤注一掷。他抛下了他曾经拥有的地位权势,来到这个时空,有他师尊的时空。

  他迫不及待想把他师尊拥入怀中,他想把他师尊融入他骨血,他们生同衾,死同椁。

  “徒儿不会再伤害师尊啦。徒儿只会把师尊锁在床上,每天除了陪徒儿,什么事都做不了。”

  顾白梨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这些话险些让他吐了出来。

  楚映越心情很好地上前一步,笑声低低的,“您会很舒服的。您每次都说不要,可每次都把徒儿抱的那么紧……”

  “闭嘴!”

  顾白梨恨极,却又无可奈何。

  他不能拿他师娘和赢先生的命来赌。

  夺舍他徒弟的魔修就在他眼前,他却不能替他徒弟报仇,只能躲在他师尊的结界里,听着那魔修口出秽语。

  想到他徒弟,顾白梨心如刀绞。

  他捡回来的小乞儿,他捧在掌心养了那么久的徒弟,不仅说没就没了,还被魔修占着身体,做着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事情。

  顾白梨抬起手,朝淬泛着寒光,剑锋直指楚映越咽喉。

  “我必杀你,以祭映越在天之灵。”

  楚映越愣了一愣,而后笑出声,他仿佛听到特别好笑的笑话,笑到肚子都疼了,才缓慢道:“我就是他,他就是我啊师尊。”

  “师尊以为杀了我,他就会回来吗?不,您杀了我 ,他也回不来。”

  顾白梨冷漠道:“那你就给他偿命。”

  捏紧掌中法器,嬴绮对顾白梨道:“他一时半会儿进不来。白梨,你不必管我们,先去找仙尊。”

  “仙尊的安危最重要。”

  山洞里全都是魔气,黑漆漆的望不见外面,故而顾白梨不确定洞外是否有埋伏。

  “赢先生,”顾白梨打定主意,将逢霜以前给他的护身符拿出来,解释道,“这里头存了师尊七成剑意,需要时捏碎就行。”

  他还是不放心,把自己大部分防御性法器交给嬴绮。

  “我答应你,”没等楚映越露出喜色,顾白梨接着道,“首先,你把这些魔气尽数收回。其次,你向天道发誓,无论何时都不得伤害赢先生和师娘,若有违此誓,我身死道消。最后,你必须带我去见师尊。”

  立心魔誓对楚映越一点威胁都没,他本来就是魔,但顾白梨要他立的这个誓……

  他面色铁青,心想他碍于此誓不能动手,不代表别人不能动手。

  顾白梨道:“我要你保证,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同伙手下,任何人都不能伤害赢先生和师娘。否则,我身死道消,不入轮回。”

  楚映越:“……”

  “好。”

  那声好如同从牙缝中生生挤出,楚映越按照顾白梨所说发完誓,声音又低又沉,狼一样紧紧盯着顾白梨。

  “我答应了师尊,师尊也该信守承诺吧?”

  顾白梨回头看了嬴绮一眼,又道:“你先出去。”

  楚映越当了几百年魔尊,早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忍的额角青筋直跳,他忽地想到什么,露出个不含笑意的笑容来。

  “师尊不必拖延时间等师祖回来,”他笑吟吟道,“师祖如今分身乏术,哪有功夫顾得上这边?”

  顾白梨眸中映出楚映越后退的身形,他低声对嬴绮保证:“我会和师尊回来。”

  哪怕是拼了他这条命,他也要保证他师尊的安全。

  “若我们两炷香后没回来,还请赢先生想尽办法向掌教传音,决不可放过楚映越。”

  嬴绮点点头,目送顾白梨出结界。

  魔气瞬间吞噬那道月白色身影,下一刻又主动分开,而楚映越站在那端尽头,含笑看着他师尊一步步向他走来。

  他激动得手都在颤抖,尽量保持镇定,用魔气封了他师尊修为,一把揽住他师尊腰身,眼神放肆在顾白梨脸上逡巡:“师尊。”

  顾白梨偏过头,于是本该落在他面颊的吻落在了他耳上,他皱起眉头,绷着脸,语气不甚客气。

  “阁下再动手动脚,别怪我不客气了。”

  楚映越就笑:“如若师尊能消气,想捅我几剑都没问题。”

  顾白梨假装没听见,问道:“我师尊在何处?”

  “师尊别急,徒儿这就带你去。”

  他们离开后不久,一群似蛇非蛇周身覆盖着黑色鳞片的魔兽从外头爬进来,猩红色眼睛眨也不眨望着结界里的两人。

  诚如楚映越所说,逢霜的确被人绊住了。

  逢霜放完血,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正正在蛊虫发作最厉害的时候,他感觉到附近有人。

  是一个男人。

  着暗红色长袍,面上覆了张木质面具,灰白长发,似许久没梳洗过。

  那人并不多话,一露面便直攻结界。那人似乎专门研究过逢霜的结界,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那结界上已隐隐出现裂缝。

  逢霜咬着手掌蜷在草丛里,来自他人的气息不断沁入他鼻腔,令躁动的蛊虫更加活跃。

  他视线都有些朦胧了,身体里似有一把火,要将他烧成灰烬。

  逢霜微不可闻低吟一声,低垂着头,黑发逶迤散了一地。

  来人止住脚步,目光凝在逢霜红如滴血的耳垂上,他眯眯眼睛,唇角扬起嘲讽的弧度。

  他清楚的很,这人快到极限了。

  只要他再近一步,就能打破这人的骄傲矜贵,变成在他身下婉转哀吟的奴隶。

  恰在此时,逢霜抬起头,脸庞潮红,是一副等人疼爱的模样,神情却是无比冷漠。

  逢霜右手并指成剑,在左手腕间狠狠一压,先前没愈合的伤口被撕裂开,鲜血瞬间涌出。

  逢霜在疼痛中拾起一抹清明。

  那人饶有兴趣地挑挑眉,又近了几步,满意地看着那双眸子里的清醒被再次迷蒙占领。

  他笑了两声,嘲笑逢霜困兽犹斗。

  “逢霜,”他念着仙尊的名字,每个字都念的极其旖旎,他居高临下俯视不停喘.息的仙尊,“我听说你娶了四任妻子。怎么,没一人碰过你?”

  “或者说,他们满足不了你?”

  “穆谶,是你……”

  那人缓慢摇摇头:“我可不是你那师尊。你师尊粗俗的很,不懂得怜香惜玉,要换做是我……”

  他半蹲在逢霜跟前,伸手抬起逢霜下巴,仔细打量这张堪称绝色的面容。

  “要换做是我,我会把你锁在金笼,除了我,谁都见不到你。”

  ——“你只需做我一人的金丝雀。”

  ——“讨好我,取悦我,就是你每日要做的事情。”

  逢霜瞳孔一缩,那人慢悠悠道:“想起来了?小美人。”

  “既身为炉鼎,就该好好学学伺候人的本事,而不是整日想着打打杀杀。”

  逢霜眼眸半阖,似被那蛊虫折腾到失去了力气,他问道:“救走楚映越的是你?”

  “楚映越对你徒儿有极强的渴望,所以你徒弟不可能来救你。”

  那人并不知道,逢霜这副随时会失去意识的模样是装出来的,但他很清楚逢霜在套他的话,他自认已将人捏在掌心,便不吝答上几句。

  他松开手,飞快往后挪了一段距离,堪堪躲过逢霜突然的袭击。

  逢霜咬了咬舌尖,咽下混着鲜血的唾液,召开自己本命剑。

  “滚。”

  逢霜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毫不在意自己身上会留有伤痕。

  他喘着粗气,脊背挺得笔直。

  那人暗中叫苦不迭,是他疏忽了,他忘了当年逢霜在灵力被封的情况下还能杀掉他,不能被逢霜抓到,暴露自己的真实所在地。

  思及此,他干脆利落地放弃这具身体。

  逢霜寻不到线索,面无表情在早已死去的身体上戳了十几下,直到泄了几分怒火,才忆起温枫良他们。

  托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往回赶,逢霜无意间正好看到他徒弟顾白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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