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野田黄雀行【完结番外】>第38章 宫墙泪2

  “铛——”的一声悠长的钟声,响彻云霄,紧接着就听见外头人声嘈杂,慌乱地喊起来:“走水了!”

  “走水了!”“奉仙宫走水了!”

  仉端一个寒颤,如梦初醒:“什么啊?奉仙宫走水了?!”

  听起来那些声音离这里颇远,众人抬头一看,果不其然,好几座屋檐之外,隐隐约约一道火光冲天。

  “母妃!”仉端转身跑出宫门,沿着宫道狂奔,来来往往救火的太监宫女吵吵嚷嚷,仉端一着急,下意识用了御风术。

  他周身灵气围绕,那些宫女太监不小心看见,叫哇哇地逃开了,连水桶都不要了,一个劲往他身上扔,惊慌失措地大喊:“有鬼啊!”

  “快把这只鬼抓起来!”

  “鬼现身了!现身了!”

  一个太监胆大,扛起扁担就朝仉端劈下去。

  “谁敢打他!那是我儿子!”旁边传来一声爆喝,只见火场里跌跌撞撞逃出两个女子,两人互相搀扶着,被灰烟熏得灰头土脸,但发冠金光熠熠,富贵非常。

  其中一个一看见仉端,就嘹亮地喊了一句,“儿子!”

  “母妃!”

  仉端一激动,眼泪淌了出来,扑到那女子怀里哭哭啼啼,“母妃,您吓死儿子了。”

  “啊?你现在胆子这么小啦?”端昭仪踮起脚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五年未见,她已经比儿子矮小了。

  这位便是仉端之母——端昭仪了,在她身后云淡风轻,婷婷如竹的就是仉璋的母亲,敬婕妤。

  仉璋上前和敬婕妤行礼,两人声音轻轻,敬婕妤拍了拍仉璋肩上的灰尘,轻声道:“你应该先跟端昭仪请安。”

  “是。端娘娘,仉璋给您请安。”

  “跟我请安干嘛,我又不是你亲娘,你跟你娘说话去。”端昭仪柳眉一挑,凶巴巴地说,但转脸,她就亲昵地捏着仉端的腮帮子,“我跟我小宝说话呢,小玉玉,你是不是被稷山的和尚们赶下来啦?”

  “母妃!”仉端撒娇了一句。

  仉璋借机介绍身后的云无渡等人:“端娘娘,娘,这几位是我们稷山的师兄弟。”仉璋额外介绍了白玦,“这是师叔。”

  “哇!”端昭仪眼睛一亮,凑到白玦面前,白玦被她吓了一跳,侧身扒拉躲到云无渡身后。

  端昭仪眼睛闪闪发光:“这就是神仙吗?他看起来比你们都嫩耶!”

  她激动地握住白玦的手:“老神仙,我是你们小徒弟的娘亲,能不能教教我美容养颜的法子呀?我保证!我保证不外漏!我自己偷偷用就好。”

  “……”

  “端娘娘,他年纪比我还小。”

  “哦……辈分大啊。白高兴了。”

  白玦缩回手,在云无渡背上擦了擦。云无渡瞥他一眼,没说话。

  端昭仪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娇娇嗷嗷地呼痛起来,敬婕妤无奈地扶着她的腰,柔声道:“宫里太监都去救火了,你歇着别动,待会儿再叫人来接你。”

  “端娘娘,您烧伤了吗?”

  “那倒不是。”端昭仪扭了扭脚踝,“前几天被人吓了一下,脚崴了。”

  仉端瞪着眼睛:“谁吓的母妃?我去收拾他!”

  “还用得着你收拾!你母妃我!早就处理好了。”

  仉端给仉璋递了一个眼神,这件事按下不表,端妃叉着腰,准备监督太监们灭火。

  不一会儿,火势控制住了,只是查出纵火还需要时间。

  敬婕妤好说歹说,才把端昭仪带到她的寝宫,幸好两人宫殿离得远,没有波及到,仉端等五人,也安置在宫内。

  敬婕妤特意来安抚他们的心:“端昭仪已然歇下了,七殿下不用太挂念。陛下也下了口谕,说三位道长在宫内随意出入,不必苛守宫规。”

  “多谢。”

  敬婕妤含笑出去了,她还要回寝宫看守受到惊吓的端昭仪。

  云无渡等人懒得走动,回了各自的宫室,闭门谢客,只有仉端仉璋两人,久别回家,仉端兴奋得很,想找兄弟姐妹几个吹吹牛。

  但他一出去,先是去奉仙宫看一眼情况,却不小心听见了几个太监的窃窃私语。

  “没了几个?”

  “一个也没死。就是……”那个太监欲言又止。

  仉端偷偷探头看了一眼,两个太监在讲话,其中一个是敬婕妤宫里的大太监葛根。

  他们都是些凡人,难以察觉仉端仉璋的靠近。

  大太监呵斥道:“要说就说,叽叽歪歪干什么。”

  “哎呀,公公别生气,你是敬婕妤娘娘的人,奴才这才敢能您说句心里话。大家伙心里都不安呐,这莫名其妙就起了火,查也查过了,没人放火,就是突然走的水。”

  “宫里上下几百人,谁都没受伤,就端昭仪娘娘脚给崴了,你瞧……”

  仉端身形一动,仉璋急忙抱住他,微微摇了摇头,仉端便忍住了,咬牙切齿继续听,他倒要看看,谁敢说他母妃坏话。

  “住嘴,你个下人还敢乱议主子!我看你是缺板子吃了!”

  “哎公公!公公!”

  “拖下去,掌嘴,让我再听见你们嚼舌根子,我把你们舌头都拔了!”

  葛根把多嘴的杀鸡儆猴了,其他太监宫女大气也不敢喘,仉端心里还失望着呢,听不到更详细的了。

  仉璋偷偷扯了扯他衣袖,要他离开。

  仉端把袖子扯回来,脑子灵光一闪,这些宫女太监明面不敢说,四私底下肯定还会议论,他小时候没少爬宫女太监的墙根,偷听过不少宫闺辛秘呢。

  轻车熟路的,甚至用上了轻功,仉端跟着太监们回到住所,果不其然,听到里边叽里咕噜的议论声,他爬到瓦片上,试图听得更清楚一点。

  仉璋拉不过他,也只好趴下来贴耳听着。

  “还不让说了,这不是等着让我们死吗?”

  里边太监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得到了一片认同之声。

  仉端攥紧了拳头,这些太监可都是奉仙宫宫里的人,吃他母妃的用他母妃的,靠着他母妃,怎么敢吃里扒外说她坏话?!

  “就是,人在做天在看,她那么尖酸刻薄,活该……那玩意回来找她报仇。”

  “你们听说了吗?她那个脚啊,是被那种……那种东西报复的。”

  “这么个回事,你们细说。”屋内响起拉动凳子的声音,那些太监们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她当年刚怀孕的时候,嫉妒一个怀了龙子的宫女,把人活生生逼死了,一尸两命。”

  一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来找她索命了。”

  “圣上不宠爱她了,圣恩不再,她身上护体的龙气少了,人家有冤的报冤,有仇的当然来报仇了。”

  “你们看过她当年生孩子吗?哎呦喂,外头狸猫叫了一整宿,一盆盆的血水往外端呢,听说那孩子是寤生,差点就死了,你们就说说,是不是被索了?”

  “还在她宫里做活好倒霉啊,我好想托关系调到敬婕妤宫里,敬婕妤为人和善又温柔,还管着六宫,能干又体贴,在她手下日子肯定好过,我看她宫里的宫女都夸她呢。”

  “住嘴吧你们这些嚼舌根的,刚刚葛根公公好心提醒你们也不怕。”

  “我们怕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我看她还好,她又不姓仉,倒是两个皇子回来了 ,怕是要倒霉。前阵子是大公主和三皇子,现在连五皇子也病倒了,听说圣上也……”

  “宫里其他皇子公主都移到外头青洲园去了,你说,两位皇子回来干什么?”

  “知道……那位病了,回来夺嫡的吗——”

  “啧啧啧。”

  仉端猛地起身。

  “皇兄!”仉璋猛地拉住他,低声道,“别冲动。那些都是太监,只会嚼舌根倒嘴巴子。”

  “我不冲动!我只去找母妃要个说法。”

  他说到做到,运功往怡清宫去,他直愣愣闯进寝宫,端昭仪正坐在贵妃榻上绣花针,仉端把宫女太监都叫了下去:“母妃,我问你一件事。”

  “问呗,乖儿子,吃荔枝吗,只有三颗,你一颗我一颗。”

  “我不吃!”仉端直白道,“母妃,你杀过人吗?”

  “哈?我?”端昭仪结巴了两秒,“当……当然啊!”

  “他们说你怀我的时候,杀了一个怀有皇子的宫女,一尸两命?”

  “啊?”端昭仪那如花似玉的芙蓉面忽然涨红了。

  “他们还说我是寤生,害得母妃差点死了。”

  “谁说的!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母妃!你告诉我,是真的吗?”

  “七殿下。”殿后传来敬婕妤温和平缓的声音,她步调平缓,端着一盘冰荔枝,慢慢走过来,“宫人寂寞,总是喜欢编排是非。”

  “你们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端昭仪气呼呼地说,“是她欠我的!”

  “母妃!”

  “七殿下,你不了解娘娘吗?她素来是最心软的。”

  “谁心软了!!”端昭仪叫道,她和仉端真是同出一辙,尴尬的时候最爱虚张声势。

  敬婕妤对她安抚一笑:“那个怀孕的宫女确实存在,但你母妃没有对她做什么,孩子也顺利生了下来。那个女人,你也认识。”

  “谁?”

  “钟媚。石睿宰相之妻,石破玉之母。”

  敬婕妤坐了下来,娓娓道来当年的事情,那段后宫辛秘悄然揭开。

  钟媚,是前朝罪臣之女,其祖父其父其母其兄,都为抗击大宗而战死,满门忠烈只剩下钟媚一人。

  新朝建立,她被收入教坊司,入司路上,碰巧和端昭仪四目相对。

  那时候端昭仪还只是太子良娣,姓李,名玉疏。她家中站队早,是开国大将,被指给了太子,与太子伉俪情深,被父母丈夫宠爱,行事虽然跋扈嚣张,心地却十分天真。

  和钟媚遥遥对视一眼,李玉疏是个看脸的庸俗女子,见钟媚含泪,犹如玉兰泣露,她心就软了,指名将钟媚留在身边,当做了贴身宫女。

  随后,仉河皇帝驾崩,太子继位,李玉疏封为端婕妤,钟媚跟在她身边,成了贴身女官。

  新帝广招才人,而石睿,正是布衣考中的状元郎,正值年少有为,犹如芝兰玉树。

  李玉疏曾经见过他两面,觉得这是个良人,于是拉线搭桥,撮合了石睿和钟媚,并预备着求皇帝让宫女出宫。

  结果,皇帝看上了钟媚。

  又或者说,是两人狼狈为奸。

  李玉疏根本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好上的,只知道皇帝来她宫殿的次数越发频繁,她还挺开心的,因为她最近在和新进宫的妃嫔们打擂台,需要皇帝的宠爱撑腰。

  那些妃嫔,她一个也看不上!其中尤其的皇后和一个小少使,她最看不爽了,入宫了还不肯侍寝,玩什么清风明月欲擒故纵啊。

  等她准备好钟媚的嫁妆,开口和皇帝提出要送钟媚出宫的时候,侍奉在一边的钟媚忽然扑通下跪,扯着她的衣裙,泪如雨下:“娘娘,求您别赶我走!我错了!”

  “你这是干什么!”李玉疏吓了一大跳,“你不是说好要和石侍郎……”

  “你起来。”皇帝阴沉着脸,将钟媚搂到怀里,钟媚弱柳扶风一般,依偎在皇帝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李玉疏震惊地看着两人,视线从皇帝身上移到钟媚身上,再移到皇帝身上:“你……你们?”

  “朕心意已决,要封媚儿为良人。”

  李玉疏后知后觉,她再蠢再天真,也知道“封良人”是什么意思。

  良人,甚至品阶只比她低一级。

  她霍然站了起来,指着皇帝,手抖得说不出话。

  “姐姐!姐姐!”钟媚哭得更加憔悴了,依旧如初见般哭得让人动容心碎,“姐姐对我有救命之恩,媚儿无以回报,只是姐姐与陛下多年恩爱,迟迟不曾有身孕,媚儿怜惜姐姐,愿为姐姐诞下龙子,认姐姐为母。若是姐姐记恨,只管恨我罢,不关陛下的事情,陛下对姐姐,情深之此。”

  “你们……”李玉疏平时是个会挖苦人的,但她不擅长与人吵架,被钟媚三言两语,堵得眼眶发红。

  她气得捂着胸口:“你就是这样报恩的吗?早知道你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当初我就不应该救你,让你沦落到教坊司去!”

  “你救她?你也不安好心,你怎么可能好端端救人。你肯定是早就打算拿媚儿固宠,朕现在依你想的做了,你是不满足吗?”

  李玉疏一拍桌子,愤愤道:“三郎,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色衰则爱弛。”皇帝蔑然道,“婕妤,朕以为,朕给你们李家,足够脸面了。不要不识好歹。”

  李玉疏扫空了桌上的茶盏。

  钟媚浑身一颤,声泪俱下,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姐姐……”

  “媚儿!”皇帝急忙抱住她,钟媚两眼一闭,晕了过去,皇帝大吼着“太医太医”,他恶狠狠瞪着李玉疏,“媚儿要是有事,朕要你好看。”

  李玉疏缓缓瘫坐在椅子上,悲凉地望着面前这个面目全非的郎君。

  直到太医前来,诊出钟媚已有三个月身孕,皇帝才喜洋洋地离去,徒留李玉疏一人坐在寝宫里。

  这些事情,李玉疏自然不能找人诉苦,后宫有后宫的斗争,现在正处于关键时期,一旦被人发现自己的脆弱,到时候只怕不只自己,还有宫外的亲人都要遭殃。

  一想到宫外的亲人,李玉疏鼻头一酸,抹了抹眼泪,装出一副趾高气昂的跋扈样子去给皇后请安。

  然而,皇后是个嘴皮子厉害的,一眼就看出她哭了,特意把钟媚这件事当笑话说了出来。

  满座嫔妃皆笑。

  李玉疏当即眼圈就红了,可她不哭,她还恶狠狠瞪着其他妃嫔,直到那个一直被她欺负的小少使站了出来:“够了,那个女子实在败坏咱们妃嫔的名声,陛下是圣人,怎么能被罪臣之女勾引蛊惑。”

  皇后神情瞬间凝然。她是针对李玉疏不错,但身为一国之母,她更在乎皇室颜面,大小是非,她心里有数。

  小少使只说完这句话,施施然坐了回去,皇后也不再抓着李玉疏不放了。

  可是,李玉疏还是气晕了过去。

  召太医一诊,她也有了身孕。

  这便是仉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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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图层无限叠加,架空世界,娘娘昭仪婕妤一锅烩,完全不符合真实历史常识(恶魔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