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燃从没有这么无奈过,大概是因为以前也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能这么固执。

  他退让一步:“那就先请到明天中午,到时候再看具体情况。”

  季灼“唔”了一声,耷拉着眼皮,没有再说话。

  晚上十点,医生给开了药,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田双一一记下来,送走医生后,季灼对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你先回去休息吧。”

  田双瞪圆眼睛,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得留下来照顾你吧,你烧得这么厉害,晚上不留人不行的,要是出了什么事那琴姐非得把我噶了不可。”

  “能出什么事,就是一个小感冒热伤风,别整得像我要重病不起了好吗?”季灼无语。

  但他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好,额头烧得滚烫,甚至连眼睛都是热的,浑身酸软无力,脑袋重得跟秤砣一样,都快支不起来了。

  任燃倚靠在墙边,对田双道:“你晚上在这里也不方便,先回去睡觉吧,明早再来。”

  “可是……”田双还是迟疑。

  “行了,就这么决定了,我在这儿守着。”

  田双一脸惊吓:“你?!”

  就连季灼也费力地掀起了眼皮看向他,烧糊涂的脑袋有些懵。

  任燃镇定自若,扫了两眼他们,像是在表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是啊,我,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田双鼓起勇气,“任老师你会照顾人吗?”

  任燃瞥她一眼:“别人的话,不行。”

  季灼:“……”

  田双:“……”

  这是什么话?意思是照顾季灼他就会,照顾别人他就不会了?

  怎么季灼的身体构造跟别人不同吗?

  田双真想仰天长叹,但现在在这里僵着也不是办法,任燃看上去就是要呆在这里不走了,而她的老板呢……

  田双把视线转向季灼,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她的老板在高热下好像已经变笨了,眼神看着有些呆滞,急需休息。

  她叹了口气:“行吧,那就麻烦任老师了,我的房间就在楼下,手机也一直开着的,有什么问题的话,请您务必要打电话给我,这是我的手机号……”

  任燃从善如流地应下,送走了田双,轻轻关上门。

  房间里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季灼的脑袋仿佛现在才反应过来。

  他蹙着眉头,声音低哑:“你也回去吧。”

  任燃挑眉,勾着嘴角短促地笑了一下:“我说服不了你,你也管不了我,我不走。”

  季灼慢吞吞地眨眼:“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的房间。”

  “哦,确实是,”任燃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一脸理所当然:“那你赶我走啊,有那个力气吗?”

  季灼:“……随便你。”

  他懒得理任燃,起身想去浴室。

  任燃见他动了,脸色立即一凛:“你要干什么?”

  “洗澡啊,天气这么热,不让我洗澡不如杀了我。”

  任燃眨眨眼,视线有些飘忽:“可是伤口不能沾水。”

  “不至于,外伤药医生留了一些,等下弄湿了再上就行。”

  “……我觉得你一个人洗不了。”

  季灼顿住,抬起眼,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

  任燃也平静地看过去:“我在陈述客观事实,你现在头很晕。”

  季灼反应了半晌,表情变得古怪:“那怎么办?你帮我洗?”

  任燃态度坦然:“可以啊。”

  房间里的空气凝滞了几秒,任燃又补充一句:“你要是实在害羞的话,那我就在门口等。”

  季灼:“……”

  他眼睛微微眯起:“激将法对我没用。”

  任燃有些遗憾:“没烧傻啊。”

  “嗯?”

  扯了半天,最后季灼还是独自进了浴室,简单冲洗了一下。

  任燃靠在浴室门边等着,听着里面的水声,有些不敢抬眼。

  补充的那句话里,是在激季灼,其实也是在说自己。

  横行肆意了二十多年,没想到还能遇到这样踌躇胆怯的时候。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听见里面的水声停了。

  过了一会儿,浴室门打开,季灼穿着薄睡衣走出来。

  睡衣是棉质的,很舒服宽松,领口微敞着,露出大片湿润的皮肤和细致的锁骨。

  沐浴露的香气扑面而来,任燃认命地紧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指着床道:“先坐着,头发吹干再睡。”

  季灼皱眉看着他,脸颊被蒸得透出一股病态的微红,腿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身体不受控地往任燃的方向倾斜。

  任燃脸色微变,很快贴过去,伸出手,把人接了个满怀。

  季灼的身体靠在任燃的身上,下巴搭在他的肩头,湿润的发梢撩拨着任燃的耳廓,声音喑哑无力:“抱歉,头晕。”

  任燃咬牙暗骂了一声:“草!”

  他的心跳难以抑制地加快了跳动,热意随着跳动的频率加速流向四肢百骸,然后在指尖悄悄炸开,迸发出一阵酥麻。

  任燃屏住呼吸,放平了语调:“我扶你过去。”

  他揽过季灼的腰,衣服很薄,滚烫的皮肤触感透过布料贴在他的掌心,再传进心脏,烫得他心口发软。

  短短的几步路走得异常艰难,好不容易把季灼扶到床上,人立马就要直挺挺地睡下去。

  “不行!头发还没吹干!”任燃心累。

  他知道季灼更累,但此时此刻也不得不当一个恶人了。

  他不由分说地箍住季灼的肩膀,生病的人没精力反抗他,任由他抓着头发轻轻吹着。

  嘴里还呢喃嘟囔似的骂了两声。

  吹风机的声音很助眠,任燃还在吹的时候,就发觉季灼已经睡着了,后背靠着他的胸口,脑袋垂着,黑发被他吹得柔顺,熨帖地散落在眉眼间,莫名的乖。

  虽然季灼平时跟“乖”这个字根本不搭边。

  头发吹干了,脖颈那些地方还滚烫着,像个火炉。

  任燃揉捏了两下季灼的头发,一声轻叹消散在夜色里。

  晚上果然下起了暴雨。

  盛夏的雨永远来得那么猛烈,就算窗户紧闭,雨滴敲打在玻璃上的脆响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床头开了盏微弱的小夜灯,任燃坐在床旁的小沙发上。

  今晚他不准备睡觉,索性就抱着电脑写歌。

  每隔一小段时间,他就用小帕子浸湿凉水来搭在季灼的额头上。

  退烧的方法有很多种,但他看到别人说这种最有用,就是麻烦。

  他以前没有照顾过病人,也不懂该怎么去照顾人,但只要有用,他就愿意去试,不管麻不麻烦。

  季灼上半夜睡得很不安稳,身上滚烫,眉头皱得死死的,呼吸也重,眼皮还老是动。

  他在一次半梦半醒之间睁了下眼睛,眼皮重逾千斤,暖黄的光透过缝隙落进眼睛里,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他看见人影在他的面前晃动,有很熟悉的声音在问他是不是要喝水。

  季灼没说话,身体无力地动了两下,额头上滑落了一块帕子,他想伸手去拿,但被另外的人握住了手腕塞回被子里。

  然后额边的帕子被拿开,过了一会儿又换了一块凉爽的搭在额头上。

  凉意抚平了躁热,很舒服。

  “睡吧,我守着你。”

  季灼缓缓舒气,眼皮终于又重新阖上。

  屋外狂风骤雨,一晚没有停歇。

  下半夜,他终于睡得沉了些。

  任燃低头看他,看见季灼从被子里露出的一小截手指,伸手去捏了捏他的指腹,心里软得像快要融化的棉花糖。

  一个晚上,任燃已经数不清自己换了多少块凉帕了,只知道在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季灼的体温终于缓缓退了些。

  早上六点半,田双过来的时候,季灼的体温基本已经恢复了正常。

  田双看着任燃明显泛着疲惫的神情,问:“任老师你真的守了一夜啊?”

  任燃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田双小声地张大嘴“哇”了下,然后正色道:“那任老师快去休息吧,我哥的烧都退了,而且这里有我呢。”

  “嗯……行吧。”

  任燃不放心地又测了遍季灼的体温,36.9度,还算不错,终于放心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季灼是在早上九点醒的,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嗓子干,能喝下一桶水。

  咕噜咕噜灌了田双倒的一大杯温水后,总算是缓过来了一点。

  只是身体还处于一种无力的状态,应该是高烧出汗消耗了太多体力的缘故。

  田双等他喝完水,感叹:“任老师真是当世神医啊。”

  季灼:“……”

  田双继续道:“他看护了你一个晚上,一整个晚上啊!”

  手臂还夸张地比划了一个大圆。

  “医生都说这感冒可能得持续个两三天的,他守了你一晚上就好了。”

  季灼微怔,忽然想起昨晚的梦。

  原来那不是梦。

  他伸手摸了摸额头,昨晚意识昏沉,但他始终能感觉有人一直在替换额头的帕子,还给他喂水、擦汗。

  一整晚么?

  他为什么能做到?

  田双还在小声念叨:“哥你要好好感谢一下任老师啊,我早上来的时候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明显熬了一个晚上。”

  “嗯。”季灼垂着眼睫,轻轻应声。

  田双观察着他的脸色,又道了句:“他对你很好。”

  季灼抬眸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连田双都看得出来的事,他怎么会没感觉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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