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灼把玩着磁卡,眸底透着幽暗复杂的光,忽然向韩冬微抬下巴,问道:“戒个烟,行吗?”

  韩冬从惊讶失神中缓过来,摸出烟盒:“当然可以。”

  季灼抽出一根,并未点燃,扭头冲安琴道:“早上没其他事了吧?下午再来接我。”

  在场的人都心里一惊,看这意思,是要上楼了啊?

  周宣盯着季灼手里的香烟,条件反射地想要提醒。

  但理智告诉他,自己这时候还是不要再多话为好。

  短短两天时间,季灼已经创造了他家任老板的很多次‘例外’,应该不差这一个了,周宣暗自腹诽。

  只有安琴有些不安,她支开周宣和韩冬,将季灼拉到一旁,问:“你真要上去?”

  “去看看,左右也躲不过,”季灼语气淡淡,“总不能一直等着见招拆招。”

  离开会议室,季灼自行上了楼。

  他低头捏着烟,细长的香烟在手指间转了两圈,眉宇间若有所思。

  电梯上行的速度很快,没有给季灼过多思考的时间,便停在了二十楼。

  电梯门打开。

  二十楼可以说是Vita大楼里人最少的一层,除了任燃的工作室,就只剩公司老总、执行CEO和市场部经理的办公室。

  除此之外,还有专门的健身房和展览厅,空旷至极,连空气似乎都冰凉许多,鲜少有人能上来,十分清静。

  季灼是第一次到二十楼来,他稍微辨认了一下方向,抬脚走出电梯,往任燃工作室走去。

  工作室大门是常见的磨砂玻璃门,上面有一小块单向玻璃,似乎能从里面看见外面。

  门边钉着一块约莫二十厘米长短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刻着‘Lullaby’的英文。

  季灼垂眸,盯着木牌静静看了一会儿,没有敲门,直接抬手刷卡。

  “滴”的一声后,门被打开,房间里的一切尽显无遗。

  正站在茶水台旁喝咖啡的任燃难得地愣了一下。

  季灼平静地跟他对视几秒,耸耸肩:“这就是随便把门卡给别人的后果。”

  任燃回神,缓缓笑了:“我可没有随便给,就这一张。”

  季灼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进来吧。”

  工作室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咖啡香,任燃侧头:“喝咖啡吗?还是酒?”

  茶水台上摆着约莫二十几个各类酒瓶,有红酒、啤酒、洋酒、起泡酒,琳琅满目,随意挑选。

  季灼只瞥了一瞥,道:“拿铁吧。”

  要工作的日子他一般都不会碰酒。

  任燃的工作室确实如他说的一样,所有的音乐设备都是顶级的,而且很齐全,墙角还有一架施坦威的钢琴。

  工作室面积很大,俨然一个超大的平层客厅,即便摆放了诸多乐器和装饰艺术品,依旧宽敞。

  沙发前铺了厚厚的羊毛地毯,季灼走过去坐在沙发上。

  不得不说,任燃的装修品味跟他也很相像。

  至少这个沙发他就很中意,软硬适中,坐上去的一瞬间,几乎就确认以后都不想去楼下咖啡厅坐了。

  茶几是国外某设计大师制作的工艺品,季灼在杂志上看到过,价格似乎是七位数。

  任燃端了杯咖啡走过来,放在茶几上,没问季灼为什么会来,也没给他说明来意的机会,仿佛老朋友早就约好了似的,开口道:

  “我刚完成的新歌,听不听?”

  季灼微愣:“还没发的?”

  任燃笑了:“前两天刚写完的,演唱人都还没找好,怎么发?”

  季灼的眼神有些怪异。

  他确实能感觉到任燃对他的态度跟对别人是不同的,但业内传闻这人性格古怪高冷,作为这样一个作曲家,将尚未面世的新歌,给一个刚认识两天的同行听,很难不说一句离谱。

  该说不说,这性格确实古怪。

  但……

  季灼扬眉勾起嘴角,反正吃亏的不是他。

  他微微启唇:“听。”

  说完,他看见任燃的嘴角也翘了起来,眼睛里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模样,就仿佛季灼以前看到过的在湖边钓鱼的人,当他们察觉到鱼儿在饵料周边游荡时,就是这样的神情。

  季灼盯着任燃的身影,有些出神,又有些想笑。

  他俩到底谁是鱼?又是谁在钓鱼?

  季灼沉默半晌,懒得去挑明什么。

  初次见面时,由于情况环境特殊,他觉得站在任燃面前很不舒服。

  但直到此时此刻,坐在这间工作室的沙发上,即便身处在这个让他感觉如履薄冰的Vita公司内部,他居然还感觉出了一丝自在。

  很诡异的情况,但他细想一下,又很合理。

  一来,对于任燃这种人来说,‘态度恶劣’只分零次和无数次,无所谓形象弥补,一旦被他看出了真实性格,那么后面再怎么装傻卖乖也只是徒劳。

  二来,根据季灼昨晚的临时搜索和一些简单了解,Vita是支使不动任燃的,即便Vita想对季灼上压力、上强度,以此来获得续约合同上的优势,也不可能用任燃来给他上。

  很奇妙,刚认识时,他对于跟任燃的相处感觉烦躁,现在却因为相同的理由而感觉轻松。

  季灼并不想突然地去改变什么。

  抛开其他不谈,任燃的新歌无论何时都是很值得期待的。

  季灼以前也听了不少任燃写的歌,这个人的歌,不管在曲风的多变、还是填词、编曲上面,都很符合季灼的心意。

  今天这首歌也是如此。

  甚至于让已经有心理准备的季灼仍然感觉到惊艳。

  歌词倒是很简单,但编曲带着一丝慵懒的燥意,听起来仿佛洒脱,却又能品出一点难以释怀的执拗,有种飞蛾扑火的美感。

  很抓耳,又很独特,难以复制。

  即便没有人声,只是网络合成的声音唱腔,仍然能想象出它被制作完成后能有多好听。

  配上任燃工作室的顶级音响设备,简直是一场听觉的盛宴。

  季灼斜靠在沙发背上,听着歌,鼻尖萦绕着咖啡香,这几天紧绷的心情难得地放松了下来。

  一曲唱毕,任燃双手环抱,偏头看他:“怎么样?”

  “很好听。”季灼道,“编曲很高级。”

  任燃低头轻笑,随后又问:“那你觉得谁最适合唱这首歌?”

  季灼嗤笑:“你选工具人还需要别人给意见?”

  “怎么能说工具人?”任燃故作正色,“我选的都是最适合唱那些歌的人,适配度最高而已,而且也有靠着那些歌大火的人嘛,至于歌火人不火的情况,那肯定是艺人本身性格有问题,没有魅力的人是火不了的。”

  季灼不置可否:“那你自己选呗。”

  任燃笑道:“不是让你给意见吗?”

  “给了也是白给,别人的意见能左右你的选择?我不信。”季灼哼声。

  任燃靠在工作台上,慢条斯理地开口:“别人是不行,你可以呀。”

  季灼:“……”

  这人是逗他逗上瘾了吧,季灼有些无语,没有说话。

  任燃很快又接了一句:“我相信你的音乐品味嘛。”

  季灼把手里拿着的香烟叼在嘴里,半垂着眼睫,似乎是在认真思虑,没有开口。

  工作室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等了一会儿,任燃忽然来了句:“没带火吗?”

  季灼微微一怔,撩起眼皮:“嗯。”

  任燃闻言,弯腰在工作台旁的抽屉里翻找了一阵儿,找出一个银质的打火机。

  他直接走到季灼身前,甩开打火机盖子,拨亮火苗,轻轻偏头,上身朝季灼倾斜下来,火苗凑到香烟旁边,点燃了。

  俯身后的距离很近,季灼坐在沙发上,似乎能闻到任燃身上一股很淡的清香味儿,有点像那晚车里的桃子,很淡很淡,却存在感极强,仿佛都能掩盖住自己喉间的烟草味道。

  季灼垂着眼含着烟,被任燃身体的影子笼罩住的睫毛显得越发黝黑浓密,像振翅的墨色蝶翼,微微颤动,让人心痒,手也痒。

  任燃想伸手去拨弄一下,但忍住了。

  他摩挲着冰凉的打火机,缓缓站直了身体,脚却没有动,依旧站在季灼跟前,垂眼看他。

  季灼今天没做发型,这个视角看下去的黑发格外柔软,鼻梁弧线挺拔优美,在沙发的顶光灯照射下,一点瑕疵都没有,像个艺术品。

  任燃静静欣赏了一会儿,看他微微启唇吐出淡色烟雾,唇瓣的颜色也淡。

  那些缭缭上升的烟就像飘散的云,又像带着热意的夏夜晚风,很难抓住。

  任燃喉头微动,开口:“想好没有?”

  “嗯。”

  季灼说出一个人名,是个一线女歌手。

  这个歌手嗓音有些沙哑,很有个人特色。

  “哦?为什么?”任燃静静地注视着他。

  “声线适合。”季灼的理由很简单。

  “是吗?”

  任燃点点头,淡淡地笑了一下:“我觉得你也挺适合的。”

  季灼一愣,蹙眉想了想,任燃说得不无道理。

  虽然他一开始就想的是这歌适合女歌手唱,更能唱出慵懒缱绻的味道,但他自己确实也很适配这首歌,而且他有把握能唱好。

  但他还是摇头。

  “我不会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