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让我做什么?”沈忧抬头望着老人。
老人不慌不忙地压了压被褥,起身靠着枕头说:“想必你也看见了,我这副身体坚持不了多久了,如果不是孔医生愿意免费帮助我,我早死在了某个看不见光的地方。”
沈忧意识到了什么,问道:“你想让我收留司白榆?”
“不,你误会了。”老人低下头,“我知道养育一个孩子的辛苦,所以我没有让你承担责任的意思,我只是想委托你帮一个忙,帮星星找一个可以干活的地方。”
沈忧微愣:“工作吗?”
“对,就是工作。我不求工资有多么高,让他吃住有个着落就行。”老人抓住沈忧的手,眼内充满乞求,“可以吗?”
沈忧为难地抿唇。
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透明,不出意外三小时内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三小时……这么短的时间真的能替小司白榆找到工作吗?而且未来的司白榆过得并不差,如果自己的一举一动会干扰司白榆的未来,那就糟糕了。
想到司白榆大发雷霆的样子,沈忧哆嗦了两下拒绝老人:“我没办法帮到您,抱歉。”
老人闻言眼中的光慢慢消散,黯然地低下头:“这样啊……是我唐突了。”
沈忧于心不忍,模棱两可地透露道:“星星的时运不错。”
老人闻言眼神又亮了,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暗了下去。
沈忧看着一言不发的老人,明白他是把自己的话当作了宽慰,摸了摸鼻尖纠结地说:“您想知道未来的星星长相吗?”
老人抬起眼,指向远处,慈祥地说:“那边有纸。”
沈忧开心老人的默契,向他微微一笑轻快地蹦向门口,从陈旧的书桌上翻出一张白纸,伏案就这么开始画肖像。
沈忧的画技一言难尽,兴许是梦中的原因,这次他下笔如有神,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等他停笔时,一张惟妙惟肖的画像顺利完工,旁边还鸾翔凤翥地写着“司白榆”三个大字。
他把画像递给老人,期待地看着他。
“这……”老人捏着画像,大拇指的指甲在边缘划出深痕,发紫的嘴唇颤抖,“还、还真挺像!”
沈忧谦虚地笑了笑。
照着成年体司白榆画的,不相似才怪。
“我这些天无数次试图想象星星长大后的模样,但都因为伤痛失败了。”老人苦笑着闭上眼,把画像捂在怀里,恳求问,“可以把它留给我吗?”
“当然啦,一张画不值钱,你要喜欢我可以给您画个几千张。”沈忧喜忧掺半,他开心自己的画技增长,难过老人的结局
一想到曾经司白榆讲述老人死时的那场景,就心如刀绞。他咬了咬唇,瞥向自己半透明的手,沉声道:“我有事要离开了,爷爷您安心养身体。”
“孩子,谢谢你。”老人睁开眼,感激地看着沈忧,“愿佛祖保佑你。”
沈忧望着对方浑浊的双眼,转身离开,他走到门口,愣了几秒,又忽然转身折返回病房,扶着门边喊道:“星星会有出息的,您一定要坚持住!”
老人怔神片刻,无奈地笑着点头:“好,我答应你。”
沈忧闻言不再多言,转身毅然决然地离开。
他走出诊所不久,就遇见了在翻垃圾桶的小司白榆。
小司白榆旁边站着一个滑滑板的少年——一个开朗阳光,一个阴暗自卑,鲜明的对比刺痛沈忧的眼。
小司白榆也知道自己和同龄人的差距,看见沈忧过来后往角落躲了躲,怕沈忧看见后嫌弃自己。
沈忧走向司白榆,他看着眼前小小的人儿,忽然明白成年后的司白榆为什么那么自私爱财了,这就和他流浪几个月受尽冷眼,极度渴望成为人类一样。
黑暗中滋生的愿望,长久未见光明,最后在扭曲的人生观中被偏执湮灭。
“说完了?”小司白榆藏起手中的垃圾,抬起下巴用鼻子瞪着沈忧,“哼,现在看也看够了,你可以走了!”
“太绝情了吧,我可是在帮你忙哎。”沈忧稀松平常地蹲在小司白面前,表情难过,“星星,我要走了。”
“我知道。”
“我是说我要回家了。”
司白榆身体一僵,抬起的下巴缓缓放下,望着沈忧的眼眶湿润,嘴上依旧逞能:“走你的,走得越远越好!”
亏他还替他驱了一晚上蚊子,忘恩负义的大坏人!
沈忧不明白小司白榆为何伤心,他仔细想了想,猜测他和曾经刚被司白榆带回家的自己一样,害怕又期待,即使并不相识,但也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温暖的家。
这个微乎其微的愿望司白榆做到了,可他却做不到,他不能永远停滞在梦中。
“你听我说,我离开这里是情非得已。有一群和哥哥特别要好的朋友在船上等着哥哥。”沈忧摸着小司白榆的头,“他们现在在搜救艇上,如果我再不离开,会发生**烦的!”
小司白榆沉默地看着沈忧,揪着衣摆别头:“随便你,反正我又不在意!”
沈忧跟着侧身看见对方湿润的眼眶,哭笑不得道:“你以后会有出息,你会成为一个大人物。”
小司白榆愣住:“大人物?有多大?”
“很大很大,不可名状的大。”
“噗——”小书多青被沈忧逗笑,“骗人!”
沈忧看见小司白榆笑了,心情愉悦了不少,安慰道:“我可没有骗人,以后你会再遇见我的,到时候还希望你这个大人物多多关照呀。”
小司白榆笑容渐渐消失。
他知道沈忧是在安慰自己,像他这样烂透的人,怎么可能成为大人物,痴人说梦罢了。
“那我离开了,你多保重!”沈忧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他有想过临走前给小司白榆极限找个工作,可一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会影响到以后的司白榆,就不敢再轻举妄动。
“喂,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小司白榆忽然放声问道。
沈忧微微回眸,笑着挥手:“不知道,但一定会回来的!”
他想起玫瑰医生的身份,开玩笑道:“你以后遇到困难就大喊“玫瑰医生,救救我”,呵呵,说不定我就咻的一下出来救你了。”
“玫瑰医生?”小司白榆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沈忧。”
——
沈忧循着太阳往外走,他挨着墙,低头踩着墙的影子,安步当车地往前走。
他自己也不知道终点在哪儿,只是一味地往前走,烈阳灼人,不知何时一把伞悄悄出现在了头顶。
沈忧错愕地回头,看着持伞为自己遮阳的少年瞪大眼睛:“是你!”
少年没有说话,他蓝色的眼眸被沈忧的倒影占据,牵住他的手紧攥在手中,声音春风化雨:“走吧。”
沈忧微微点头,他有太多疑问,但最后都化为一个问题:“这里是真实的吗?”
少年加快步伐:“这取决于你的心。”
“我的心?”沈忧摸向自己的胸口,他只是一只人偶,他没有心脏。
“沈忧,往前走。”少年停在一棵梧桐树下,松开沈忧的手指着前面,“不要回头!”
沈忧听话地往前走,他恐慌又期待,周围的光亮消散,周围的景象分崩离析,一滴冷汗划过右眼角的泪痣。他没走稳,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沈忧……勿忧……”
少年空灵的声音响在耳畔,沈忧微微回眸,看见少年站在原地满眼悲伤地看着自己。
为什么要悲伤?
沈忧来不及思考,爬起来继续往前跑,他穿过一扇白色的门,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救生艇上。
周围堆满了人,沈忧看着焦急的桥方和牧黎,起身沙哑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妈的,你终于醒了!”桥方双眼通红地抱住沈忧,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脖子,“死东西你知不知道,你他妈已经昏迷七天了!”
沈忧微怔,松开桥方的手:“我竟然昏迷了这么久?”
“我骗你干嘛,都有人说你死了准备把你丢海里喂鱼了!”桥方擦了擦眼泪,锤着胸膛神情骄傲,“不过我揍了那人一顿,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牙都掉了三颗!”
“这么厉害?那我雇你当贴身保镖怎样?”
沈忧的话让桥方破涕为笑,推搡着骂道:“滚,都这时候了还不忘占我便宜!”
“哪有,我八分认真的好不好?”
“那还有两分呢?”
牧黎站在旁边安静看着两人,微微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我说一下目前的情况,救生艇上的燃料早在五天前就已经耗尽了,食物也所剩无几,看样子最多只能再支撑三天。”
沈忧收起笑:“难道没有救援过来?”
“没有,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看见救援的影子。”牧黎闭眼长叹,“如果我们再无法靠岸,可能就要死人了。”
沈忧推开围着他的人走出包厢,看见公共区域一片狼藉,地上还有某些人的排泄物,一群人衣衫不整、蓬头垢面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吃着手里的应急罐头。
牧黎跟出来,解释道:“现在是午餐时间。”
“我会想办法的。”沈忧敛回视线,神情认真,“我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承担责任。
桥方把安慰的话都想好了,听见沈忧的话耸肩道:“你不用勉强,我们会讨论出办法的。”
沈忧没说话,眉头紧锁地回了包厢。他打开窗户,看着蔚蓝无际的海洋,无助感将他包裹,看了一会儿,他问牧黎:“有信号吗?”
“没有。”牧黎说。
“真是捉襟见肘啊,麻烦!”沈忧忽然好奇起司白榆现在在做什么,和他一样心情焦灼吗?
桥方递来罐头,沈忧摇摇头拒绝。
【要我帮忙吗?】
脑子里的声音忽然响起,沈忧一个激灵,他眨巴眼在心中问道:【你知道怎么上岸?】
【我不仅知道怎么上岸,还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要我帮忙吗?免费的那种】
【你人这么好?】
【不然呢?我可不想和你这个蠢货一起死在这个救生艇上】
沈忧死马当活马医:【那你说说,你准备怎么帮我?】
【我帮你联系外界,不过能不能成功还是靠你自己】
【具体要我怎么做?】沈忧问。
但那奇怪的声音不再回应,与此同时,所有直播平台上同时开启了一个神秘的直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