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捷回大院常赶逢年过节,家里备的衣服多是家居服。转天早上,他穿着深色高领毛衣,锋芒全敛,在餐厅从容落座。
高眠坐在餐桌左一位置,戴着眼睛看报纸,视线追着他坐下,摘下眼镜问:“考虑得怎么样?”
沈捷顿住夹菜的手,他嘴里干嚼两下,陷入沉思,最后搁下筷子。
“我可以陪美玉去试礼服,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你说。”
高眠轻笑,她放下报纸,母子俩四目相对,视线在半空交汇,隐隐的对峙冷意。
“小年夜我要在上榆七路的公园筹办一场烟花秀,层层审批都需要我爸那边点头。”
高眠望着他,到底是母子,轻而易举看破他的意图,却没急于反驳。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因岑沛安而起,那就得由他做一刀两断。
高面思索片刻,她点头,“好,那第二个条件呢?”
“我要回去住。”
“只有这两个条件?”
“是。”
“好。”
冬日昼短夜长,灯火昏昏,沈捷在大院吃过晚饭,高女士履行诺言,允许他回去。
独栋安静却也冷清,路上行人寥寥,这两天他不在家,岑沛安估计也不会留在这,所以他不急于回家。
沈捷把车停在路边,周遭瞬间沉寂下来,他双手握着方向盘,望着远处暗紫的天,心乱如麻。
从地下车库出来,沈捷微怔,电梯门合上撞了下他肩膀,他才后知后觉地跨出一步。
岑沛安盘腿坐在地毯上,手边扔着两本书,正看电影,豌豆蜷缩着睡在他脚边。
电影播放到一半,岑沛安摁下暂停键,转头看着他:“你回来了。”
“你怎么没回家?”沈捷不应反问,“我以为你不在。”
这下轮到岑沛安不回答,他低下头,摸了摸鼻尖,嘴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沈捷在沙发坐下,似极疲倦,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伸手把岑沛安抱到腿上。
岑沛安洗过澡,身上淡淡橙花味,沈捷很迷他身上这个味道,喜欢埋他脖颈侧。
但这一次,沈捷没有动,视线略略向上,眼底难掩温柔,喊他的名字。
“岑沛安。”
“嗯?”
沈捷看着他,接着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你亲我一下。”
岑沛安有幻听的错觉,他浑身僵住,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睛。在这段关系里,沈捷强势掌控着一切,他很少有这种可以选择的权利,其实如果有,他和沈捷也不会走到现在今天这个局面。
沈捷颠了下腿,似在催促他。
岑沛安缓过神,手忙脚乱地在沙发上摸索,沈捷看他掩饰的动作,用膝盖不动声色地把遥控器抵开。
岑沛安无奈,推搡他的肩膀,尽可能地平息紊乱的呼吸,“你先去洗澡。”
沈捷不依不饶追问,“洗完了亲我吗?”
“你先去。”岑沛安被禁锢得动弹不得,扭开脸,妥协闭上眼睛,声音细若蚊蝇,“嗯。”
两轮情事结束,岑沛安浑身汗透躺在床上,整个人意乱情迷,两条酸软地腿细细地抖。
“我抱你去洗。”
沈捷冲完出来,胸膛沾染水汽,腰间围着浴巾,白色浴巾和他蜜色皮肤相衬,野蛮强悍,透着纵欲后的性感。
岑沛安再经不起折腾,让他用清水囫囵冲完,搂着被子下一秒就要昏睡。
“沈叔。”
“嗯?”沈捷倾身关灯,听到声音转过来,下意识地试他额头的温度,“困了就睡。”
“我有事和你说。”岑沛安强撑着睁开眼睛,视野中的昏暗冲淡了他心里的酸胀,“我明天要港城出差。”
“出差?”沈捷停顿片刻,“这么突然?”
“嗯,临时决定的。”
“去几天?”
“要到小年吧。”
沉默半响,沈捷问他:“一定要去?”
岑沛安对上他的视线,尽管只是刹那间,他依然能感受到沈捷情绪的克制。
无以复加的混乱扑面而来,岑沛安抬手假装揉眼睛,不经意地避开视线,喉咙里涌上一阵生涩,他强忍着开口说,“对,我和项目组一起。”
“小年确定能回来?”沈捷心里莫名有些没底,他握住岑沛安的手,在掌心攥了攥,怔怔地注视着他,“那到时候我去机场接你,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岑沛安拿下揉眼睛的手,“什么?”
“你一直期待的东西。”沈捷把他的手牵到唇边,低头珍视地亲了亲,“我觉得你会喜欢。”
“对了。”岑沛安忽然想到什么,“港城明天有场拍卖会,我想去看看。”
“有想要的东西?”
“也不是,就是想去看看,我还没参加过这种拍卖会。”
“想去就去。”沈捷双手拢着他的手,“喜欢什么就拍,我来买单。”
拍卖会上一件文玩就价值连城,沈捷却让他喜欢什么就拍,还说得这么轻巧。
“我、我不会乱来的。”
“乱来能花多少?”沈捷笑,“你开心就好。”
岑沛安装没听懂他话里的纵容,翻身掀开被子,一头扎进去,闷声闷气地说:“我困了,明天下午的机票,我上午还得收拾行李。”
听这意思是让沈捷别打扰他休息。
岑沛安辗转一夜,早上沈捷起床出去,他才迷迷糊糊睡过去,再睁眼,差不多上午十一点。
卧室窗帘紧拉,中间细缝透进来几缕阳光,岑沛安动了动酸痛的脖子,从被子里抻出手臂。
岑沛安揉眼睛的时候,眼皮触及到一点细微凉意,他愣了下抬手,细碎的阳光下,看到无名指上套着一枚戒指。
空气陷入迟钝厚重的沉默,那枚素圈戒指牢牢箍在他白皙修长的指节上,微弱的光圈下,投射出轻轻晃动的阴影,好像一只小心翼翼的蝴蝶。
岑沛安从床上起来,他摘下那枚戒指,放在沈捷那侧的床头柜,然后走进浴室洗漱。
沈捷两头兼顾,白天要去大院应付沈母,吃过中午饭,飘起雨夹雪,寒风凛冽割人。
沈捷心躁烦闷,他双手叉腰,站在窗前,看着水面溅起的波纹,转身去拿桌子上的手机。
屏幕刚解锁,正好弹出一条岑沛安的消息,是张机场候机的照片。
发完那张照片,岑沛安把手机关机,目光空洞虚浮地盯着一处。
项目组同事递过来一杯热咖啡,“岑助,你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没有。”岑沛安接下他的咖啡,小声说了句谢谢。
“岑助,我听楠姐说,这次去港城是你自己申请的?”
“嗯。”
“为什么?”同事不解,唉声叹气道,“年底出差多累啊,我巴不得不让我去。”
岑沛安盯着手里的咖啡,思绪缥缈,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就只是点头。
同事看他心不在焉,也没放在心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快要登机。
飞机落地,岑沛安手机开机,上面几条沈捷的消息,他忽略,把行李交给同事,让他们先去酒店办理入住。
岑沛安打了辆车,车子在老旧的居民楼前停下,他下车,沿着楼间的小路往里走。
从路口出去,岑沛安看着一块指示牌,不远处就是那家复古相机小店,阿叔照旧坐在店门外。
岑沛安不自觉停留了一小会儿,离开前抬头看了眼天,港城今日阴天,没有太阳,复古胶卷做的墨镜估计起不了作用。
“这是你的护照和签证。”
来送东西的,还是之前跟随沈捷一行来港城的人,岑沛安熟悉,他接下东西说,“谢谢。”
“客气。”对方公事公办的态度,微微颔首,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岑沛安踌躇片刻,“我家里人...”
对方看出他的顾虑,先一步回答:“岑少爷放心,高女士答应你的事情,她一定会做到。”
岑沛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攥着护照,拇指不自觉用力,在封面压出一个褶。
“岑少爷。”
对方走出一段距离,却又忽然转身,岑沛安抬眼看着他。
“高女士让我转告你,说你做了最正确的选择。”
“是吗?”
岑沛安下意识地反问,语气僵硬,苦涩地牵了下嘴角。
空旷的小广场只留下岑沛安一个人,他看着手里的护照,不知道该笑,还是该难过,最后情绪留滞空白,在长椅上坐了一下午。
傍晚时分,岑沛安拢住外套,往酒店走,口袋的手机震动。
“到酒店了吗?”
“嗯。”
“怎么听着语气不太对?”
“有点累。”岑沛安抬头,看着不甚明朗的天,“你回家了吗?”
“嗯。”
沈捷回家,那肯定看到了床头的戒指,岑沛安忽然说不上来的恍惚,他怕沈捷会问。
沈捷清了清嗓子问,“拍卖会几点开始?”
“晚上七点半,我一会儿就打车过去。”
沈捷没问。
岑沛安有些无所适从,胸腔里突如其来的极端钝痛,让他刹那间感到一阵窒息。
喉咙和眼眶酸涩难耐,岑沛安克制想哭的冲动,听到电话那头沈捷低低笑了两下,“那晚上等你结束再打电话。”
“嗯。”
那头沉默几秒,岑沛安忽然改变主意,“沈叔,你等会儿。”
话音落下,耳边传来挂断后的安静。
岑沛安看着慢慢黯淡下去的屏幕,无措地垂下手臂,喃喃道,“怎么挂这么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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