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胜军没接吴清雪父亲的话茬,转而说道:“吴总,这次找您,其实还牵扯到另一起,关于您长子的案子。”
……
林阁出院得很快,其实更多的还是心理上的创伤。
这两天,高三五班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事是亓星然在班群里发了一些东西。
亓星然最先发的是一段视频。视频很短,内容只有一个男生的背影和一个哭得梨花带雨女生,女生说着什么话,说着说着就想去抱住男生,男生堪堪躲开了。
众人瞬间明悟过来:上学期那份爆料贴的截图就是出自这段视频。原来,并不是谣传的林阁骚扰吴清雪。事实反而吴清雪想强行抱住林阁。
亓星然还发了一张转账记录和一份道歉声明。是上学期那个爆料者发布的,从他的视角陈述了事情的经过。
爆料者是个二中的小网红,上学期的时候,有人给了他一张照片和一笔丰厚的报酬。而要求只有一个:闹得越大越好。道歉信里面大概讲述了他如何买水军、控评和引导舆论的。
亓星然最后发布了一份情书。只是这份情书有些奇怪,它既没有表白者,也没有被表白者。但它又实实在在是一封情书。字迹娟秀,班上稍微熟悉吴清雪的人,都知道这是出自于谁的手笔。
另一件事是吴清雪被劝退了。理由是引导舆论、污蔑同学;而那位小网红被留校察看处理。
“劝退”对于大部分学生而言是一件无比遥远的事情,它常常意味着当事人牵扯到了一些恶性的事件。事实也确实如此,除了林阁的案子,吴清雪还牵扯到一起命案。
不久后,《L市晚报》发布独家报道称:三年前“吴氏集团长子遇害一案”有了最新进展。
亓星然看着手里的报纸,上面的头条新闻补齐了这件事情最后一块拼图。如今再复盘整件事,不得不佩服吴清雪的心思缜密和敢赌敢拼。
得到林阁,是吴清雪的目标。如何实现这一目标?要知道,人心最难把控。所以吴清雪的做法或者说想法很简单——让所有人都孤立林阁,而后自己就是林阁的唯一。
高一时候,林阁孤僻,吴庆雪顺理成章地成为唯一和林阁接触的人。
到了高二,林阁性格上有了改变,眼看着他的人际关系也要因此发生转变。“骚扰”一事出来了。
哲学家说:一屋子人,你想开个窗,大家都不同意,但你要是想把房顶掀了,别人也就同意你开窗了。
吴清雪先提了一个林阁不可能接受的要求——表白(当然,要是林阁接受了,也就不需要后面这些事了)。不出所料的,林阁拒绝了。
吴清雪紧接着就提出来另一个看似更好接受的要求——背锅。也正是在确认林阁愿意背锅之后,才有了后来一系列的举报、爆料、水军等事情。
不得不说,吴清雪的这个做法效果立竿见影。事发之后,林阁又回到了以前孤身一人的状态,而吴清雪和林阁的关系也更上一层楼。
或许,照着这个进度下去,吴清雪真有可能把林阁得到手。
但是,高三的时候,好巧不巧亓星然来了。当竹马天降成同桌,吴清雪出于自觉感受到了威胁。尤其是亓星然在暗中调查“骚扰”一事的时候,吴清雪下定决心要赶走亓星然。
亓星然不是要调查吗?那吴清雪经由许一鸣之口告诉亓星然视频在自己手里。吴清雪每次找林阁说话的地方都很巧妙,全是监控的死角。所以自己手里的视频就是唯一能帮林阁“讨回清白”的证据。
而亓星然呢?只要让亓星然对这份证据动心,是“偷窃”?还是“抢劫”?无论什么罪名,只要能赶走亓星然。
并不高明的计谋,但却又让人不得不为之,不是吗?可惜吴清雪还是低估了亓星然的能力,亓星然没有上套,反而在极短的时间内,查到了一些关键性的东西。
吴清雪心思再缜密,终归只是一个高中生,百密也有一疏,吴清雪大意了,也造就了她后来满盘皆输的局面。
得不到林阁的心,这已经是个既定的事实。那就退而求其次,得到林阁的人吧。这也才有现在的一切。
但是,吴清雪对林阁那种接近疯魔般的偏执,到底是哪里来的?之前亓星然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可在看到吴清雪他哥——“吴氏集团”长子那张和林阁无比相似的脸时,再结合一些古早的传闻,亓星然瞬间明了。
然而剩下的事,与他们无关,林泽华来了,这件事情就一定会有着落。
亓星然撕了手里的报纸,扔到垃圾桶。而后起身去轻敲林阁房间的门:“哥,吃饭了。”
李娟给林阁放了一个小长假,让林阁先在家调整调整,如果有必要,可以考虑休学。
亓星然理所当然地住进林阁家做陪护了。
L市江滨公园。
秋雨断断续续下了两三天,今天才初霁,碧空万里,但不见骄阳。
秋来,就难见花色。百花凋敝,千树枯黄,倒是累累金黄的硕果,压弯树的枝桠。一颗颗饱满圆实的果子,历经秋雨的洗涤,落到土里,空气里有股发酵后的气味,说实话,不怎么好闻。
唯有枫叶,火红的叶子,在整整这片绿色黄色间里独树一帜。枫树是L江滨公园的一大看点。
亓星然和林阁肩并肩走在枫叶的海洋里。
水岸边的芦苇荡也枯黄,迎着江风飘摇,偶然间偏见几只水鸟,在芦苇丛里忽上忽下,又倏然飞远。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林阁停下了脚步,感叹道。
经过了几天的修养,林阁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亓星然傻兮兮接了下一句:“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这不解风情傻孩子还以为林阁在考他古诗文背诵。
两人漫无目的在江边散步,没有渔舟,倒有天际“人字”排开的大雁,咿呀着飞远了。
“亓星然,”林阁轻轻叫了一声,眼神望着远山漫无边际地扫:“你说,如果当时,我没有答应吴清雪那个要求,是不是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情了?”
亓星然沉默了一下,而后把手搭在林阁肩头,这个姿势像把人搂在怀里一样:“哥,其实我也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答应吴清雪呢……”
林阁没有立刻回答,摘下几片枫叶,靠在江边的石栏上,一点一点把那些枫叶撕碎,扔到湍急的江流。
天色渐晚,江边的风吹得有些大了,吹乱了林阁额前细碎的刘海。
林阁迷离着双眼,好久好久才回答道:“吴清雪当时哭着找我的时候,我感觉她很像一个人,就答应了。”
“像谁?”亓星然下意识开口问道。
林阁一笑:“像你。”
江风很大,林阁声音不大,全都揉碎在风里,揉在湍急的江流里。
明明江水冰凉,亓星然却感觉心头一片炽热,某种情绪就快要压抑不住爆发出来。
林阁又说:“当时的她,真的很像你小时候。一闯祸就哭,哭着找人。”
其实林阁没说出口的,还有吴清雪对他的称呼。
吴清雪一开始和所有人一样,叫林阁的全名。只是某一次无意间,吴清雪发现叫他“阁”,会有不一样的反应。
于是到后来,人少的时候,吴清雪都这么叫了。
“阁”和“哥”音似。
那时候,林阁从心底里觉得吴清雪和亓星然很像,一样活泼,又一样爱哭,还有那双眼睛,明亮又聪慧,对某些事情特别敏感,像是一下就能洞穿一切。
现在看来,吴清雪也确实是“聪慧”的,只是这种“聪慧”充满歹毒和诡计的聪慧。
亓星然已经不知道如何思考了,满脑子全是林阁那句“像你”,再加上一个浅浅的笑意,完全荼毒了他的理智。
自己现在怎么想的呢?怎么想的呢?
亓星然看着林阁的眼睛,里面是波光粼粼的秋色,亓星然忽然就……
林阁看见亓星然的脸骤然变大,温热的气息扑到他耳边,亓星然抱住了他,嘴唇从他的侧脸脸颊擦过。
“怎么了,累了?”林阁问声笑道,还以为亓星然累了,想靠一下。
只有亓星然自己知道,那一瞬间,就差一点,差一点!
那一瞬间,亓星然是想亲上去,不对,应该是马上就要亲上了,但是,也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电光火石之间,亓星然险险刹住车。
用残存的唯一一丝理智,把那个不成熟的吻变成了一个拥抱。
林阁:“那我们回去吧。”
亓星然:“好。”
过了傍晚,天色就会黑得很快。
江边的路灯凉了,接着是对岸五光十色的霓虹。
虽然没有渔舟,但是江面上此刻正路过好几艘货轮。
“呼呜——”
发出巨大的轰鸣。
似乎亓星然那句“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也没有说错。
两道影子被不明朗山月照得淡淡的,重重叠叠在一起。
到“倦鸟归巢”的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