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冼随即站起身:“我去拿消食片。”
江诏赶忙叫住他:“不用。”
少年脸上带着笑,说:“我就是,闲无聊。”
陆冼白他一眼,继续低头用脚逗小狗玩。
等他们吃完饭,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附近的村镇早就完成了合村,平坦的水泥旁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白色路灯矗立。路灯都亮着,回家的大路清晰明亮。
他二叔家离得远,还没来得及拆迁,他们家的房子就在合村后的新小区内。
陆冼妈妈戴着眼镜,穿着一身加绒加厚的深蓝色旗袍,头发挽到后面插着一根素银簪子,气质婉约,仿佛民国时期穿越而来的仙女。
陆冼爸爸则穿着一身轻松简约的褐色棉夹克,戴着眼镜,脸上总是笑吟吟的,跟他二叔很像,有种温良和善、乡村教师的感觉。
这夫妻俩站在一起,一静一动,看似有些不搭,却又分外和谐,他爸一遇到他妈,声音都会不由低了两度。
他们这一家人,是实打实的瑶村人,然而从他爷爷奶奶那一辈起,他们一家人就成了整个县城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他爷爷年轻时去俄罗斯学习,认识了他奶奶,中外结婚,在当时也算是不小的新闻。
再到后来,他爸他妈出生,两人同村不同姓,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在后来同时考上清华,直接轰动了整个县城,更巧合的是,他们还报考了同一专业。
再然后,两人在大学谈起了恋爱。
他爸实话告诉过他,他跟他妈虽然同村,算是青梅竹马,但是上大学前,两人一共也没说过三句话。
他妈从小性格孤僻,父母也从来不让她干重活,陆冼妈妈总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不愿意见人。
然而后来他爸跟他妈混熟了以后,他爸这才发现,什么清冷外表,全是假象,他妈背地里就是个性格暴躁的小辣椒!
说这话时,他爸正因为偷溜去看重病的初恋,被他妈罚在客厅跪遥控器。
从回家到现在,连卧室门都进不去。
当时他爸委屈极了,膝盖半悬在遥控器上对天发誓:“我对染染绝对没有半分私情!我俩谈恋爱的时候她劈腿,还骗我钱,骗了我八百块给那男小三当生活费,我怎么可能还喜欢她?这次是她儿子给我打电话,说她临死前想见我,想亲口跟我道歉,我寻思她人都快死了,我去见一见呗,顺便把她欠我的那八百块钱要回来,我主要就是去要钱的啊!”
卧室门虚掩着,只留了一条缝,方便他妈能听到外面他爸说话。
当时陆冼坐在桌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嗑着瓜子,问:“然后呢?”
他爸实诚得不得了:“然后我一看她病那样,我就没好意思开口,然后看望病人嘛,不能空着手去,我就给她拿了点钱,又倒贴了五千。”
“滚!”
他爸话音刚落,卧室里飞出一个枕头,径直砸在他身上。
“哎哟我去!”他爸差点没跪稳,赶忙稳住身形。
陆冼妈妈寒漠如冰的声音从卧室传来:“五千?你可真有钱。”
他爸振振有词:“毕竟是多年的老相识嘛,又是老同学,人家癌症晚期,治不好了,这五千块钱还不够她做一次治疗的。”
他妈冷冷质问:“染染?”
陆冼爸爸顿时汗毛直立:
坏了,这么多年没跟林染联系,这多年前的口癖居然都忘了改了。
“老陆,今天晚上,你睡客厅吧。别的房间钥匙都被我收起来了。”卧室里,他妈幽幽开口。
陆冼爸爸认命地叹口气,接着把求救目光投向陆冼:“陆冼,我去你那睡。”
陆冼嗑着瓜子,无情开口:“那不行,我弟弟还在家里等我呢。”
被这母子俩一块抛弃的老陆头:……
不过他妈妈到底还是心软,最后还是让陆冼爸爸进了屋,也没再提那五千块钱的事,她只是告诉陆冼爸爸,以后再发生这种事,一定要提前告诉她,不能让她胡思乱想,心里难过。
陆冼爸爸满口答应,赶紧钻进被窝,抱紧香软的老婆,心满意足地陷入梦乡。
……
陆冼看着前方他爸妈并肩而行的背影,正胡乱想着,听见他妈说:“到了。”
陆冼妈妈打开房门,把灯打开,对陆冼和江诏说:“先去洗澡,洗完你看你俩睡哪,床我都铺好了。”
陆冼:“我跟江诏一起睡。”
陆冼妈妈:“行,那你们忙去吧。”
几人分别去洗漱。
等他洗完澡,他妈过来叮嘱道:“明天早点起,先去给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上坟,然后去集上买东西。”
陆冼点头,吹干头发后,跟江诏一起回卧室睡觉。
次日天明,他们先去看望去世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然后又去镇上买了很多礼品,开着他二叔的车,依次去看望亲戚。
他们看望的亲戚很多,中午在四姑奶奶家吃了饭,后面继续走亲戚,再去看看以前那些亲近的朋友。
他们忙了一天,明天还得再走一走,忙完回来时,已近黄昏。
夕阳在湖泊面上投下流动的金色,不远处,几个小孩子正点着炮仗,往湖里扔,只听见一声轻响,小擦炮在湖面上炸起一小簇水花。
江诏瞬间眼睛一亮:“哥,可以放烟花!”
陆冼点头:“是啊,我们去超市多买点。”
他说着,就带着江诏往超市走去。
不一会儿,两人提着两大袋烟花回来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已经把车还给二叔了,江诏甚至还想买那种大筒的十几斤重的烟花。
不过这两大袋的手持烟花,也够玩了。
陆冼带着他往回走,快到家门口时,几个正在玩耍的小孩凑了过来。
其中一个穿着粉红小袄的小女孩,按照村里的辈分,得叫他一声叔叔。
“小叔,你买了好多烟花啊。”这小女孩记性好,昨天刚见过陆冼一面,今天就能认识他了。
陆冼蹲下身,笑容和善:“你是梦梦吧,今年多大了?上几年级了?”
梦梦抬起头:“我今年八岁了,上小学二年级,我妈妈说,你是大学霸,大爷爷和大奶奶也是大学霸,让我向你们多学习。”
一家三清华,的确是旁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陆冼笑道:“好啊,你要多听你妈妈的话,好好学习哦。”
梦梦用力点头:“我会的,哎,小婶婶呢?”
陆冼一愣:“什么小婶婶?”
小女孩一脸纯真:“就是小婶婶啊,你女朋友,我家哥哥,每年回来,都会带女朋友回来,妈妈说,你的女朋友,我要叫小婶婶,你没有女朋友吗?”
陆冼一时语塞。
这问题,有点扎心,陆冼想了下,回道:“对啊,我还没有女朋友,我带我弟弟回来的,你看,好看吧?”
陆冼说着,把江诏拉过来,对梦梦道:“叫哥哥。”
江诏忍着笑,说:“哥,岔辈了。”
这小女孩叫他哥,叫陆冼叔,那他得管陆冼叫什么?也叫叔吗?
陆冼一本正经道:“我在村里辈分还挺大的,肯定让她叫你哥啊,不然随便拉个人都叫你长辈,叔啊爷啊的,别人又不认识你,肯定不行。”
江诏一想,的确如此,于是随便小女孩叫。
梦梦抬起头,童声稚气:“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啊!”
江诏一笑:“你小叔也很好看啊。”
小女孩歪了下头,似乎在做对比,片刻笑道:“都好看。”
说完她又好奇地问江诏:“哥哥,你有女朋友吗?我可以见见漂亮大姐姐吗?”
江诏沉思片刻,勾了下唇:“你已经见到了。”
梦梦立刻四处张望:“在哪里?”
江诏神神秘秘开口:“等下告诉你。”
“好啊。”梦梦说完看向他袋子里的烟花棒,眼神里流露出不加丝毫掩饰的渴望。
陆冼随即笑道:“等下给你玩。”
他可不放心把烟花交给这么小的孩子,让小孩单独拿出去玩。
很快,天黑了下来。
陆冼点燃一支仙女棒,递给梦梦以及其他几个小孩,然后看着他们玩。
星火璀璨间,江诏的目光却从小女孩手里的烟花棒转移到他哥脸上。
陆冼站在路灯底下,盯着那几个小孩看,生怕那几个小孩出意外。
陆冼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江诏也在盯着他看。
直到梦梦手里那支仙女棒燃尽了,又过来找江诏要时,江诏这才点燃一支仙女棒,放在他和陆冼中间,借着燃放的仙女棒的阻挡,对梦梦说:“看,他就是我女朋友。”
小女孩不明所以:“他是我小叔啊。”
江诏似乎在逗她开心:“也可以是我女朋友,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我是他同学的弟弟。”
陆冼闻声,转过头来,瞟他一眼:“江诏,找死啊!跟小孩子胡说八道。”
江诏揉下鼻子,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本来就是。”
“你再说,头给你拧掉!”
陆冼走过去,手搭在他后脖颈,威胁地捏两下:“谁是你女朋友,说清楚。”
江诏忍不住笑:“你不是不让我说话吗?”
“你……”陆冼手指移到他耳朵上,又扯一下,凶道,“不许跟小孩子胡说八道!”
两人正说着,陆冼爸爸叫他们过来帮忙做饭。
“来了。”陆冼提上一袋烟花进屋,江诏提上另一袋走在他身后。
看着这熟悉的背影,那细软的卷发,江诏眯了下眼睛,在心里默念:
我男朋友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