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怀南没犹豫,带着楚景和径直离开。
“你来开车。”
盛怀南的额头已经冒出不少冷汗,被子弹打过的伤口正在一点点恶化,他几乎是靠意志力拖着自己的腿在走。
他毫不迟疑地把车钥匙放到楚景和的手里,“我的人会守在这里,他没这么容易追过来,我们先走。”
楚景和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他握着方向盘,启动车子,毫不迟疑地往外头冲去。
车速很快,在山路间飞快地一路狂飙。
盛怀南坐在副驾驶上,他撕开衬衫袖子的布料当作绷带,简单替小腿的伤口包扎。
他的动作很娴熟,似乎从前早已替自己做过了千万遍。
楚景和用余光,假装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
暗红的血迹很快就浸透了那段白色的衬衫布料。
显然男人的伤势并不轻。
“你……还好吗。”楚景和最后还是忍不住,他问。
“小伤,不要紧。”盛怀南不停顿地回答他,语气依然很温柔,也愧疚,“这次是我来晚了,他……有伤害你吗?”
虽然楚景和身上并没有肉眼可见的伤痕,但盛怀南不放心,他需要自己亲自来确定。
“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吗?”盛怀南又问。
楚景和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盛怀南这才略微放心了一些。
楚景和今天也难得愿意和盛怀南多说几句话。
男人问一句,他就答一句。他说,我没事,很好,没有被怎样对待过,不用太担心我……
他一个个问题都认真地答,说得也慢,是罕见的乖顺。就像他们的关系还没降至冰点的从前,对待彼此都很认真。
盛怀南其实当时也并没有多想。
楚景和被劫走的这段时间里,他度日如年,现在自然也是想和楚景和多说几句话的。
他没有察觉到楚景和的不对劲。
或许是伤口的疼痛分散了他的精力,又或许是心上人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放松了警惕。
车窗外的枝叶浓茂,日头正盛的阳光愈发毒辣。
周遭的悬崖峭壁愈发幽邃。
这显然并不是下山的路……
盛怀南没有多怀疑,只以为是楚景和在慌乱间不认得路,但他还来不及开口,一阵急促的响铃声打破了空气里的沉默。
“先生!宋少闯进去地牢里了,他要将姓陆的带走!”
“我们拦不住他啊!”
盛怀南刚接通电话,就听见手下急冲冲地来通知自己这个突发情况。
电话那头的枪声异常明显,一声接一声。
是宋以池闯进去救人。
盛怀南的面色难看,显然他也没料到宋以池会在这个时候反水——
但这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救人情况了,几乎是全部的人都被自己调走了去救楚景和,就连自己都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回去……
楚景和在这时候缓缓地踩了一脚刹车,唇角勾起一丝戏谑笑意。
“……小景?”
盛怀南还拿着手机,他迟缓地转过头去。
但楚景和的动作很快。
盛怀南甚至来不及看清,楚景和手里的枪就已经清脆脆地上了膛——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男人的额头。
楚景和看着他,一声不吭。
他的脸被沙沙树影覆盖着,表情晦暗不明。
“所以,这本来就是你算好的?”盛怀南猜得很快。
“对。”
楚景和坦然承认,他的眼睛看向盛怀南,毫不退避:“你以为我真是什么任你盛怀南揉捏的小猫小狗吗。”
“我说过的,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盛怀南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竟也有些释然:“所以,这就是你串通宋弈驰来骗我的原因?”
“对。”
“那就好……”
盛怀南对此毫不在意,他极疲惫地合上眼睛,“小景,我也说过的……”
“你想要我的命的话……”
“随时都可以。”
“你没事就好。这几天,我很担心你……”
男人的声音很低很沉,就像是闷锤一记记地敲在心脏上,有些迟缓但也明显的钝痛。
楚景和没说话,他伸手,却是自己打开了车门走了出去。
盛怀南睁开眼,他看着楚景和一步步地往后退,最后站到了悬崖边去。
但很突然,楚景和调换了拿枪的手势。
他让枪口对准了自己后颈的腺体。
盛怀南猛然一怔。
他猛地甩上车门,想要朝楚景和奔过去。
“别过来。”
盛怀南蓦地站在原地,他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慌乱,比刚刚楚景和拿枪抵着他额头还要更手足无措。
他顾不上自己脚上的伤,拖着受伤的脚都想要制止自己的心上人。
“小景,把枪放下。”盛怀南远远地大喊,连声音里都有些颤抖,“宝贝……别这样,。”
楚景和却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很远又很散,像是带着妥协的释怀:
“我本来计划的是,我会用这把枪杀了你。”
“多好的一个机会……你受伤了,身边也没有任何人能帮你,我也知道你绝对不可能伤我……”
“盛怀南,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我不可能原谅你。”
楚景和说着,自己突然又笑了,面上的笑容说不清到底是难过到底还是屈服:
“但我居然发现,我做不到……”
“我怎么可以做不到呢……”
盛怀南还在劝:“过来。宝贝,那里很危险。”
楚景和并不理会,自顾着地往下说:“和宋弈驰合作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我和他说,把枪给我,不管最后我到底是成功和失败,我一定会结束我和你的这一段关系。”
“我不能再让你随便伤害我身边的人了。”
这是一个死局。
他和盛怀南之间,已经毫无余地可以回旋。
心高气傲的Alpha不会允许自己向这样的爱情低头。
楚景和站在悬崖边,他被极明艳的阳光笼罩着,山风吹过他的衣摆,像一只孱弱的但要飞的蝶。
他整个人都像是要摇摇欲坠。
“我真的很累了……”
“盛怀南,为什么要骗我爱上你?”
盛怀南听见楚景和的声音被风传过来,还带着一点点艰涩的哭腔:
“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我不要再遇到你了。”
说话间,楚景和将枪口抵紧自己的腺体。
“宝贝,放下枪!”
“我不会再逼你,你想要怎样都可以,你要走还是要分手,都可以。”
盛怀南已是慌不择路。
他确实料想过很多情况,他甚至想过楚景和会亲手杀了自己,他的小玫瑰是什么性格他知道——但他从来没想过,楚景和会在二选一的情况下,会选择放弃自己……
他终将要为自己的那个弥天大谎,吃下难辞其咎的苦果。
以最壮烈的方式。
以他必须要彻底失去楚景和来作为结尾。
“你不是想救你的医生朋友吗?我马上把他放了。”
“回去之后,我不会再对你任何事了,你想要怎样就怎样,好不好。”
盛怀南很着急很着急地说。他一遍遍地说,给无数的承诺和誓言。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将要失去楚景和,即便是楚景和将订婚戒指丢还回来的时候,他也不曾这样慌乱。
那些过往的运筹帷幄,就在楚景和拔枪对准自己后就全部溃不成兵了。
盛怀南的唯一软肋是楚景和。
可楚景和同样没办法对盛怀南下死手。
他的心不允许。
他们都是各自的囚徒,在这个以爱命名的囚笼里,彼此苦苦挣扎不休。
楚景和退无可退,只能选择放弃自己来破这个死局。
“宝贝,是我错了。”盛怀南苦涩地看向楚景和,他的语气像哀求,哀求楚景和放过自己,“别拿自己来开玩笑。”
他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你想要泄愤,就瞄准这里,好吗。”
楚景和却问他:“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盛怀南马上就答:“是,是真心话。”
“你还会骗我吗。”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宝贝。”
楚景和安安静静地看着盛怀南,像是在确定这句话是真是假。
半晌,楚景和很释怀地笑起来。
“谢谢你。”
“那……祝你幸福吧。”
他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极缓慢地扣动扳机——
枪响。
山林间啼鸟惊飞,时间好像都静止。
全世界都只剩枝叶被风涌动的沙沙声,连呼吸都不敢落地。
楚景和惶惶地睁着一双眼,他的双手空荡荡,却止不住地发抖。
他极惊慌地看向山崖下。
江水汹涛,似乎要将所有都吞没。
他的身后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寂寥的风缓慢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