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接近西沉。
楚景和一一送走了来吊唁的宾客,又让管家带着楚淮之先回家,最后只剩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教堂里祷告。
他虔诚地合着眼,只有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落日穿过斑斓的彩绘玻璃,慈爱的巨幅圣母画像自高处凝视。
悠远的在穹顶钟鸣声缓慢响起。
伴随着钟声,有人推开了教堂的沉重雕花木门,脚步声由远及近,朝楚景和靠近。
楚景和警惕地睁开双眼。
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的人,或许是——
楚景和沉静地回头去看,心里的猜测却被排除得干干净净,他眉头微微一皱。
他并不认识面前这个Omega。
这人年纪看着也就十来岁出头的年纪,个子不高,一头柔顺的褐色的发,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左边还有个小酒窝。
并不是让人容易生出警惕心的长相。
“你就是楚少爷吗?”他蹬蹬几步,活泼地跑上前来问楚景和。
楚景和有些困惑,但依然留着最基本的戒心:“你是……?”
“你好呀!你可以喊我伊登。”
这个叫伊登的小少年正俏皮地给楚景和介绍自己。
他半蹲着,接着就将手里的食盒打开,食盒里的料理流水似的在椅子上满满当当地摆开,有种大摆宴席的阵势。
熬得正好的米粥还温着,浓香扑鼻。
楚景和看着他,心里疑问一个接一个。
伊登手里忙活,但嘴巴也不闲着,“先生说,让我给你送吃的来,还说让我看着你吃完才能走。”
小少年又瘪瘪嘴,略微有些抱怨的意味,“你刚刚是睡着了吗?”
“……?”
少年的思维太跳脱,一时间,就连楚景和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比较好。
他只好选一个最关心的问题来问:“你说的先生,是谁?”
“就是先生啊。”伊登理所当然地回答,但答非所问。
楚景和:“你不知道先生的名字吗?”
伊登:“我不知道,大家都喊他先生,我就跟着叫了。”
伊登将素色的木勺子递到楚景和面前去,眼睛笑得弯弯的,“你快吃吧,还热乎着呢。”
楚景和却摇摇头。
这到底是谁送来的东西,他其实能猜出来。
所以他才要拒绝。
楚景和开口道:“我不饿,你收回去吧。”
“啊……”
“可你不吃的话,我就不能回家了啊。”伊登的肩膀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
他像一只淋了雨的小狗,可怜巴巴地看着楚景和,“你真的不饿吗?真的真的不饿吗?”他一个劲地追问,神情肉眼可见的苦恼。
“……”
楚景和顿时哑言。
这样的手段,他实在是似曾相识。
想来盛先生看人太准,即便他本人不在场,也能轻轻松松地拿捏住楚景和。
但楚景和同盛怀南隔空较真,并不乖乖服输。
他下意识避开这小少年的目光——这样单纯无瑕的眼睛会让他情不自禁地想到楚淮之,让他没办法说出拒绝的狠话来。
楚景和依然坚持:“我不饿。”
“你真的不饿吗?”伊登泄气,眼睛里都没了光,“那好吧……”
伊登接着说:“那我只能回去领罚了。”
他伸手比划,哭着丧脸:“板子有这————————么大!”
楚景和:“……”
楚景和:“……”
楚景和:“……”
他的坚持还是没超过五秒。
楚景和只好认命地接过那只勺子,将温热的米粥往自己的嘴里送。
还是明姨的手艺,味道很好,就像是有特地钻研过自己的口味一样,半点都不差。
伊登见楚景和松口,喜滋滋地侧着头趴在椅子上,他瞪一双圆溜溜看着楚景和。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楚景和困惑地停下动作。
伊登摇摇头,伸着手给他比划:“你长得好看,比我见过的好多人都好看。”
他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但心思变得太快,注意力下一秒就被肉丸子吸引了过去,他问,“我可以尝一下这个吗?”
“可以。”
“你人真好!”伊登雀跃地欢呼着,“和先生一样好。”
“你怎么跟着盛……你们家先生了?”楚景和不想继续自己长相的话题,顺口就问。
“我?我是先生从贫民区捡回来的,之后就跟着先生了。”伊登说。
“贫民区?”
“嗯啊。”
伊登喋喋不休的,他嘴里嚼着个肉丸子,摇头晃脑地继续说:“听说先生小时候也在贫民区住过一段时间呢。”
楚景和没想到,贫民区这三个字居然能和盛怀南关联起来。
盛怀南居然还在贫民区生活过?
贫民区……
楚景和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什么被遗忘的事情突然从心头一闪而过,但是他记不起来,只好当是个错觉,是自己多心。
他想,道听途说的事情显然可信度不高——外头还谣传,盛怀南是个阴晴不定、杀人如麻的家伙,就他楚大少爷观察,夸大的成分就过多了。
楚景和指了指伊登怀里的食盒,问他,“怎么一直抱着,不累吗?”
“先生让我一直抱着的。”伊登回答。
楚景和轻易就能猜到:“……里面有其他东西?”
“没有吧。”
伊登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他又把食盒一层层打开,里头果然是空荡荡。
他递过去,展示给楚景和看,“什么都没有呀。”
楚景和将那只精致的食盒拿到了自己手里来。
伊登也跟着凑过去看,小脑袋一下下地晃。
也不知道楚景和是怎样弄的,他手里只摆弄了小半会,突然就拆出来了一个夹层。
伊登惊呼:“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楚景和却皱着眉头,将夹层里的名片拿出来。
上面正飞龙走凤地写着盛怀南的签名,以及他的私人联系方式。
楚景和:“……”
这人是看准了自己铁定能猜中他的心思?
别人都说,盛家家主的门路千金难求,可盛怀南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私人电话送到楚景和的面前来。
还像是生怕自己的诚意不足,他要亲手来写。
可盛怀南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楚景和猜不透。
他也实在是害怕,害怕自己真会猜透男人的心思,猜透了他这几乎要写在纸上的心思。
装聋扮哑或许是这时候最好的选择。
楚景和并不打算留着对方的联系方式,他正准备将这枚小小的名片塞回去,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打断动作——
“大少爷,有一件急事。”
来的人是楚父的贴身助理。
姓刘,三十出头,长得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楚父对他有知遇之恩,在飞机失事之后,他就主动成为了楚景和的秘书。
楚景和抬头看他,下意识把那张小小的名片捏在手心里,“发生了什么?”
“楚老太爷刚刚突然要求召开董事会——”
刘秘书的话说一半,瞥过一眼楚景和的神色,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措辞:“想讨论新董事长的人选……”
“呵。”
楚景和突然就冷笑一声。
他顿时变了脸色,阴沉沉地冷着一双眼:
“怎么,难道他想推他儿子来坐我父亲的位置?”
“楚杰一个私生子,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