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呆愣地坐在桌子前， 看着对面吃着黑面包的小姑娘。
他的脑子有点混乱，他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一样。
好像……眼前的女孩的确是他的女儿。
“索涅奇卡，好吃吗？”玛丽安娜慈祥地摸着索菲亚的脑袋。
小姑娘低头吃东西的时候像是仓鼠一样， 小口小口的，她先是用前面的切齿咬下面包的一个小角，然后伸出舌头去顶那块面包。
她咬下来的面包很小，所以在嘴巴里一抿就化开了。她舔着自己的嘴唇把面包吃了下去。
安东尼看她吃饭着急死了，同时， 脑子里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她是不是不太会吃饭？
“安东， 你也得吃一点。”玛丽安娜把面包也放到了他的桌子上， “伊琳娜说你太瘦了，好像的确是这样。”
安东尼抗拒地偏过头，把头搭在桌子上：“不要。”
他刚从科普洛夫回来，不想再吃东西了。
一个夏天胖了二十斤， 他快吐了。
伊琳娜是格里高利的表姐妹，当了好几次寡妇，每次都有不少的遗产，但是她没有孩子， 一直想要收养他姐姐玛丽，安东尼觉得他如果是女孩子的话， 伊琳娜大概也想收养他。
她人很好， 但是格里高利完全不想同意， 只是不想让她伤心才拒绝了。
安东尼是考完试去她家散心的。
“安东，你早说最好吃点什么东西。”格里高利轻声说道。他的大病初愈， 有点没什么力气， “你妈妈要打你了。。”
安东尼不想让他操心， 所以勉强拿起一块面包咬了下去。
安东尼嚼着面包的时候， 他忽然发现索菲亚在盯着他，然后学习他的动作。
安东尼顿住了。
大概绝大多数人类都不会喜欢自己被模仿。
索菲亚也停住了。
“……你们两个在看什么？”玛丽安娜也坐了下来。
安东尼总觉得这个世界有点不真实感。
他摇了摇头，把面包吃完了，格里高利从桌子上拿出一封信递给他：“这个是奥利欣先生给你的信，之前你在考试，并不太方便给你。”
安东尼感觉奥利欣是想要给他介绍工作。
可是他回来之前刚通过考试。
安东尼是个行动果断的人，脑子里想了，就会去做。
在科普洛夫的时候他产生了想当神父的感觉，然后他扭头就去准备了考试，虽然是考完试在表姑家放松，结果又来了一轮备考。
他家就住在教堂旁，他和这附近的神父也很熟，这里的神父干脆就带他去见了主教，主教让他留下来做见习神父。
他不太需要工作了。
不过他很尊重奥利欣，而且他莫名地觉得这封信很重要。
斯尼特金家的思想很开放，所以格里高利压根不控制安东尼，就像之前他说想要做神父他就答应了。
“他有说是什么吗？”格里高利看着安东尼看完信，好奇地问道。
“奥利欣先生说想要给我介绍一个速记工作。”安东尼犹豫着把信折了起来。
“那得想想怎么拒绝了。”玛丽安娜知道安东尼打算去做神父，格里高利撑过来了，家里的经济问题也不用那么担心了。
“但是我不太想拒绝。”安东尼抬头看到盯着他看的索菲亚，摁了摁她的脑袋，“吃饭专注点。”
“是什么原因让你不想拒绝？”格里高利好奇起来了。
安东尼虽然会头脑一热，但是他对自己的决定还是很负责的。
“因为是做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速记员。”安东尼站了起来，“我出去一趟。”
他想要和奥利欣聊一聊这件事情。
在安东尼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的时候，他被门外的景象震住了。
正好门前有一辆马车经过。
安东尼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这个世界……是这个样子的吗？
费奥多尔觉得自己的后脑勺很疼。
他躺在床上，思考着自己刚刚是癫痫犯撞到头了吗？
不对，不是这样。
他忘了什么？
“安……”费奥多尔觉得那个名字就在他的舌尖，差一点就能说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直接推门进来了：“爸爸，你再借我……”
帕维尔没能说完话，因为费奥多尔正沉默地盯着他看，那双紫色的眼睛阴沉可怕，让他没有把话说完的胆量。
帕维尔回过神来觉得有点可笑，自己的继父的确是个阴沉的人，但是相比起阴沉，他更加地忧郁，并没有什么攻击性。
费奥多尔被这个愚蠢的家伙打断了思绪，他扶着额头走到了桌子旁边，桌子上的信件都是来自他的朋友的。
他隐约回忆起了一些事情。他和一个出版商签了赌约，要完成近乎不可能的写作量，不然他之后的作品版权都贵那个人所有了……虽然费奥多尔答应了，可是他并不想就这么认了。
他的朋友在劝他找人直接帮忙写，到时候他直接署名就好。
但是费奥多尔拒绝了，他找到了个折中的方法——找一个速记员来帮忙。
啊，对了，他记得奥利欣说要给他介绍一个速记员。
费奥多尔翻找出了那封信，这封信已经有几天了。
上面的只留了一个姓——斯尼特金。
费奥多尔看着那个名字，脑子里莫名其妙地蹦出来了个想法：想向名字的主人求婚。
费奥多尔无视掉自己的继子往门外走，思考着自己这是发.情了吗？
“爸爸，借我点钱。”帕维尔没忘记自己最开始的目的。
“不借。”费奥多尔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就烦。
帕维尔稍显惊讶，要知道费奥多尔很少拒绝他的。虽然他只是继子，但是在和费奥多尔的对话中一直都是占上风的。
费奥多尔急躁又易怒，却意外地好欺负。
帕维尔耸耸肩，完全不怕费奥多尔，既然费奥多尔不给他钱，他就找点东西去典当了吧。
费奥多尔又忽然打开自己的房门：“也不许偷偷拿我的东西。”
帕维尔：“……”
这个家伙怎么突然吝啬了起来了？
帕维尔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继父是不是又打算结婚了？
安东尼觉得很头疼，因为索菲亚在甜品店橱窗前不肯动了，她扭过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安东尼。
“妈妈，我想吃。”索菲亚扯着他的衣角说道。
“为什么要叫我妈妈啊……”安东尼思考了片刻，“好吧，你想吃什么？”
“我都要尝尝！”索菲亚兴奋地说道。
安东尼掏钱的动作一顿，然后沉默地盯了她一会。
索菲亚也不甘示弱。
两个人互盯了好久，索菲亚猛地把头垂下来，弱弱地指着正中间的那个说道：“我就要那个吧，我还想吃糖。”
安东尼觉得这个孩子越来越奇怪了。
他见过不少熊孩子，但是他们说全都想要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指望能够被答应，更多的是孩童的试探，想要踩踩底线。
但是他能感觉到刚刚索菲亚说全都要是认真的，她就是想每一个都尝一口。
安东尼不惯着她，就给她买了一样，然后他看着索菲亚别扭的吃东西的姿势，他蹲了下来：“你张嘴。”
索菲亚张大嘴巴。
安东尼把甜点塞进她嘴巴里：“咬下一块来，不要那么小块啦！”
索菲亚把嘴巴填的满满的。
“倒也没让你吃这么大口。”安东尼无语地看着这只腮帮子鼓鼓的小仓鼠，“用你后边的东西嚼东西，不要用前面的牙。”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教人怎么吃东西，这东西难道不是生物的本能吗？
索菲亚嚼了半天，然后扯了扯安东尼的衣服。
安东尼低头看向她，扶额，这个家伙的程序能不能不要这么呆板啊？
“你要是嚼碎了就咽下去。”安东尼看着索菲亚傻憨憨的样子，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小心不要呛到气管里。”
索菲亚把甜品吞了下去，还好她没笨到把自己噎死。
从安东尼见到索菲亚之后，这个孩子就是属于眼睛有点无神的，表情也有点僵硬，但是此时此刻，她的眼睛好像被点亮了，像是人偶被注入了灵魂一样。
索菲亚感受着舌尖上的美好，忍不住感叹：“哇，这就是吃东西吗？”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警惕地看着安东尼，然后扭过头，一副她什么都没说的样子。
安东尼：“……”好家伙，这是什么小怪物？
他的耳朵不聋，他也不傻，怎么可能没注意到索菲亚刚刚说的话。
索菲亚看上去也有五六岁了，哪个正常的孩子到了五六岁没吃过东西？
幸亏是现代的年代，再往前几百年这是上火刑架的好苗子啊！
见习神父安东尼盯着这只小仓鼠，认真地思考自己现在把她带去教堂能不能驱赶掉邪恶。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成为东正教神父的方法是在quora上找的，不过是现代的了……居然还有东正教的学士学位这种东西，可怕。不过这种正规化的东西应该比较偏现代，十九世纪的流程具体是什么就不太清楚了。但是重点是主教的认可。东正教神父可以结婚，但是是要在晋铎之前结婚。
2.在安娜的回忆录中，伊琳娜大概是六十五岁，觉得安娜很瘦，于是以“养肥待宰家畜”的方式喂安娜，两个月半胖了二十斤。
3.安娜的确原本想要做修女，但是这个打算被中断是因为格里高利的突然逝世，所以回到了圣彼得堡，为了分担家庭压力，她开始期待工作，陀给她的工作也是她第一份工作。
4.玛丽安娜和格里高利的实际年龄有改动，之前查到的是玛丽安娜眼界很高，结婚的时候已经二十七，格里高利则是遇到玛丽安娜之前不想结婚，他结婚的时候是四十岁，稍微算一下就能得知格里高利去世的时候大概是六十多岁。在这里砍了他大约十年的年龄，作模糊化处理。
目前的世界是伪·十九世纪。
嗯，来自首领宰+黑圣杯的双重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