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开门声。
“师尊,弟子把换洗衣物放在这里。”声音从屏风后响起。
江倚年没空回应,他像一只脱水的鱼般微微吐息,他仰起头靠在浴桶边上,仿佛这样才能让呼吸更顺畅一些,眼睛和额头被一条毛巾覆盖住。
屏风后,秦乐游能在半遮半掩下看见师尊泛着粉色的皮肤,如墨水般漆黑流泻的发丝。
那种肤色,他在上次的灵泉里曾经见过……
但上一次,师尊的皮肤是被热水和蒸汽熏红的。
这一次,他知道师尊泡的是冷水。
情魔所致,江倚年的大脑几乎是放空,他自己尝试过解决,但是没有用,他并不精通此道,反而让他变得愈加难受起来。
他觉得热浪翻涌,有点像上次喝妖族酒酿一般的感受,晕、但又能保持些许清醒。
开门声响起时,他不由得恢复少许清明,但即刻就感到更加羞耻和恐慌。
这种时候,他不想让任何人进来,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特别是秦乐游。
秦乐游听见屏风的另一面传来师尊的声音。
“出去。”声音是微微发颤的。
屏风在眼下这般场景里显得神圣起来,它仿佛不再是一道屏风,而是捅破某种窗户纸的边界线。
一旦越过去,他与师尊在这段时间内尽力维持的某种天平将会倾斜,可是谁也不知道将会倾斜到哪里,也许是无边深渊,也许是……
他能够有走过去的勇气吗。
秦乐游怀疑中情蛊的人应该是自己。
不然他为什么会控制不住向前走一步呢?
“师尊帮过弟子一次……弟子也应当帮师尊,这都是,弟子该做的。”他靠近浴桶,望向平静的水面,轻轻揭开覆盖在江倚年眼睛上的毛巾,揭露出眉眼。
咚的一声心跳,在胸膛回响。
他的呼吸一滞,手从水中慢慢地、就像害怕惊吓到什么一样轻柔探了进去。
还未接触到水面,手腕就被抓住。
是江倚年抓住了他的手。
“……你停下。”
“师尊,您不要害怕。”秦乐游盯着江倚年的眼睛温声细,他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像安慰不知所措的小孩那样拍着,“我不会做其他的事情。”
手触及之处,往日里看上去无比可靠的肩膀,此刻却在轻轻颤抖着。
江倚年回过头望向他。
他的眼睛仿佛水雾覆盖在上面,一片浆糊,心里却在努力分辨着对方的语言。
帮助?
这听起来像一个骗局。
他们是师徒……师徒之间是不应该……江倚年思绪混沌,强撑起精神。
秦乐游微微愣住,师尊依旧是那个师尊,但是师尊……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吗?
“您是我的师尊、是我定下血契的主人,不论弟子替师尊做什么样的事情,都没有关系。”他的语气极为温柔,几乎是在哄骗,带着浓稠而化不开的情绪。
话语之间,秦乐游感觉自己的呼吸也急促了起来,灼热而又滚烫。
哪怕平日里自制力再强,秦乐游也是人,是人……就会有邪念。
更何况,他的真身还是一只妖。
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如今真正展示在他面前,他……怎么可能保持冷静。
“等您的身体恢复,师尊想怎么惩罚弟子,弟子都接受。”秦乐游低声叹息,隐秘的征服感与愉悦正敲打着他的心神。
“不行……不行!”江倚年凭着本能拒绝。
触碰的一瞬间,江倚年意识朦胧,他本就处于极限状态,他快要被强烈的感觉和心中的惶恐所逼疯,哪里都是墨兰花的香气,现在的情况真的很奇怪……但他最终还是迷失在那双金色的瞳孔里。
不应该,这是不行的,他告诉自己。
为什么不行呢……又有另一个声音在问他。
一道低沉的、令他几乎感到陌生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为什么不行?师尊知道我是谁吗?”
“秦乐游……”江倚年听不出自己的语气。
听见对方准确无误喊出自己的名字,秦乐游露出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笑意,他的神色变得格外柔和,垂眸望着对方洁白流畅的脖颈,努力克制住想要一口咬下去的冲动。
这是人人都不敢触碰的璞玉,最为珍贵,最为特殊的人。
但是他想要触碰,他想要接近,于是他也这么做了。
“嗯,是弟子没错,不是别人,所以没关系。”
手终于穿过水面。
他答应过师尊,不会做其他事情。
他一直很听话。
房间里,水声与其他声音交织在一起,秘密之事无处遁藏。
白日里,阳光透过紧闭的窗户,映照出心照不宣的两个人,许许多多的事情都迈进了一大步。
事情结束,情蛊解除,江倚年立刻恢复理智,气息逐渐平静,身体恢复冷静。
秦乐游立刻替他更衣,二人全程都保持着清醒的状态,但却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
直到浴桶被端走,江倚年都一言不发,仿佛魂魄离体。
秦乐游满脸温柔地捏了捏他的手指,低声道:“师尊,弟子替您梳头。”
木梳刮过头皮,每一根梳齿都如同指尖般细腻,冰凉而顺滑。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矫揉造作的人,很多事情他看得清也明白,但这次的事情真的超出他的接受范围内了。
人的心意分为很多种,非要一片一片辨明清楚,对他来说有点困难。
“……为什么要这样?”
江倚年都不知道这是在问秦乐游还是问自己。
他问得没头没尾,秦乐游却听懂了。
“师尊早就知道了,不是么?”他抚平江倚年的一缕发丝,眼神深邃,轻声说道。
秦乐游从未真正表达过自己的心意。
还不是时候,他心想。
他总有一天会说的,会清清楚楚的说,但只会在他有足够把握的时候才会对师尊表明心迹。
曾经他误以为师尊喜欢自己,造成过极其大的误会,他以为自己需要很长时间来缓解那种失落感,但事实上,在他发现师尊也在为他退让后,那种失落感不知不觉就一扫而空。
保持沉默,他和师尊之间就永远留有余地。
他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他不该仗着师尊对他的纵容和偏爱得寸进尺,但是等待师尊主动朝他走一步实在太困难,倒不如由他来走一百步,直到能够靠近师尊为止。
他早就学坏了,现在的他不可能是师尊所期待的那种弟子,但是无所谓,他很满意这样的自己。
多年来,他唯一想追逐的猎物只有这个人。
为此,他小心翼翼,等着师尊愿意对他敞开怀抱的那一天。
……
江倚年整整三天都没有搭理秦乐游。
不说话、不对视、不接触。
隔壁的客房恰巧空出一间,秦乐游就搬去隔壁休息了。
这几天,秦乐游没有刻意打扰,三餐照常送,平日里的照顾一样不落,同时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那天发生的事情对于江倚年而言,就像被逼着推了一把,往日里那些隐秘的、不愿面对的想法被推上台面,强迫他正视问题。
江倚年三天闭门不出,但也知道秦乐游在这几天抓住情魔狠狠教训了一顿,那情魔被打得极其惨烈,村庄内的魔气烟消云散。
江倚年不跟秦乐游说话,秦乐游就自言自语。
他说自己调查过村长家里的事情,情魔全都招了。
情魔和村长之间一直存在着一种不为人知的合作关系,情魔享受着村民们的香火与崇拜,而村长则利用他的力量,让女子们失去自我,被迫与他结合。
但幸运的是,随着情魔被赶走,那些被迷惑的女子们逐渐恢复了清醒。
她们开始意识到自己被村长操控的真相,愤怒的情绪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当天晚上,村长在家中“自缢”。
一些女子选择了逃离那个曾经给她们带来无尽痛苦的地方,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还有一些女子则选择留下,相互照顾生活下去。
秦乐游没有过多干涉,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阐述此事,他知道自己的义务在赶走情魔的那一刻已经结束。
最让秦乐游意外的是,巫女夏娩竟然也在最近惨遭过村长的毒手,但她意志力坚强,竟硬生生从村长手中逃脱出来。
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份尊贵,巫女的存在或不可缺,所以村长不敢随意再次下手。
秦乐游说着,江倚年就听着。
终于在沉默了第四天之后,江倚年起了个大早,打开房门时与送早餐的秦乐游恰巧撞上。
“师尊这么早就醒了?”秦乐游细碎的头发半遮眉毛,眉宇间透露一股温和之意。
“嗯。”江倚年破天荒地回答了他。
秦乐游眨眨眼,突然反应过来师尊搭理自己了。
江倚年说:“我考虑一下。”
他面无表情,双手交叠在胸口,姿态与平时别无二致。
秦乐游抿抿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突然间意识到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双眸即刻如同被星光点亮的夜空般闪亮,他走上前一步,难以置信地问道:“师尊刚才说什么?”
考虑什么?
“为师说,我会考虑一下。”江倚年挑眉,“只是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