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今日去书院给儿子送钱送吃的,送完出了书院,她挎着竹篮去买家用。
有些时日没来镇上,不知最近出了什么新鲜的小吃,听到旁人一个劲儿地在夸,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孙氏心里嘀咕,什么东西两文钱一大碗,卖这么便宜真能好吃?
买完东西出来,走在路上不时又听到人说起,她便打听了地方走去瞧瞧。
当真跟夸的一样好吃她也买些回去,老太太最近脾气大,买的合她意了,一高兴自己家里的活都能少干点。
孙氏走到跟人打听到的小街,以前她也来过这边买东西,不知道今个儿是什么日子,街上竟然比以往赶集的日子都热闹。
沿着街走下去,远远看到站在一处摊位上和人说谈间抬手收钱的蒋辽,她惊的瞪大眼睛停驻在原地。
昨日听村里人说蒋辽做买卖挣了大钱,估计就快要搬到镇上去了。她心里鄙夷,听过就过没放在心上。
做生意哪是简单的事,蒋辽又从没做过生意,何况还带着个哑巴,能做成什么生意。
而且他们若真能挣到钱,还会穿的依旧是那套寒酸样。
现在没等她急切找出摊子跟蒋辽没关系的蛛丝马迹,就看到坐在他旁边低头拿笔写字的廉长林。
前面围着好些个人,不知道说着什么,隔的远还是能从他们的神色间看出来对廉长林的称赞。
这幅相似的画面,孙氏很久以前便不少见识到。
她脸色倏然变得难看,被这一幕刺激的不轻,眼里是浓浓的愤怨与不甘。
以前没分家时,廉二教廉长林习字,不到四岁的小子,不管教他什么,只教一遍就能记住,给家里那些老东西稀罕的不得了。说他以后是要给廉家光耀门楣的,之后但凡有什么好吃好用的全给他们一房送去。
她儿子那时已经上了私塾,学业并不差,夫子都时长夸他,而自从发现廉长林聪慧过人后,那些老东西就从不将他儿子看在眼里。
就连她也是,什么都比不上陈氏,处处落她一头。
忍让他们也就罢了,连她儿子也得如此,家里有什么好物什都得给廉长林让步。
廉二要分出去时,天知道她当时有多拍手称快,说好什么都不要,最后却分走本就说好给他们大房的屋子。
廉二这房都是短命的主,分家不到两年,自己先出了事,剩下陈氏带着儿子。那女人也是个不知好赖的,这都不改嫁,一家子都有毛病就是要跟他们作对。
之后廉长林坏了嗓子,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哪还有从前的风光样,孙氏到这时才觉得解恨。
而如今,那个随时就会病死的哑巴,竟然能跟着做生意,私塾没去过还能给人记账!
他们才到镇上做买卖多久,竟将生意做的这么好!
孙氏盯着前方,愤恨不甘又眼热的发红。
蒋辽占着他们的房子,还拿她儿子的前程威胁他们,那日回去老太太气的不轻到现在都没给她好脸色。
她越看越眼热,也越咽不下之前受的气,眼里猝着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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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大河在镇上一家酒楼给人当账房,前些日就听客人说起延顺街新出的凉粉,没想到会是蒋辽他们卖的。
廉长林和男人成亲,害得他们廉家在村里不少被人闲话,他在镇上往来的一些人,听说此事后都明里暗里笑话,时长让他落面子抬不起头。
加上廉长林一个药罐子,真突然出了什么万一,有什么就都便宜了蒋辽,他们才请媒人给廉长林说亲。
说亲的事没成,如今他们不仅没和离,竟然还一起到镇上做生意。
听完孙氏的话,廉大河面露凝重。
“那个吃的也不知道怎么得来的,说不准是他们从哪偷摸拐骗得来的。”
孙氏恶狠狠地道:“他们那生意能挣钱,如今又没和离,你那短命的侄子哪天撑不住一走,房子和钱不就全便宜蒋辽了。”
她越说越不甘,心里怨恨:“上回蒋辽还拿青松威胁咱们,这种人阴晴不定,哪天他一个不顺心真去书院闹,咱儿子可怎么办……”
上回从廉长林那回来,老太太就气病了,给他们一顿忙前忙后,廉大河从镇上到家才得知这事。
“书院是想去闹就能闹的?若随便来个人胡话几句就能被闹出事,别人以后还怎么去求学。”廉大河不信蒋辽真敢去闹事。
“那上回他还说要查二弟的事,他们做生意要真有了钱,那不是想查就能查了,他再用钱买人污蔑你呢。”孙氏急道。
她儿子都快赶考了,可不能让人妨碍到她儿子!
“事情都过去十几年了,本就是二弟自己犟,他得罪那些人才被打成重伤,这事本就和我无关。”
廉大河道:“先不论查不出什么来,你以为衙门的人都闲,还会管些芝麻烂俗的陈年旧事。”
“我不管,总之不能让他妨碍到青松的学业。”
孙氏私心看不得廉长林他们过得好,但也是真的怕蒋辽会找他儿子的麻烦。
没钱他都敢放狠话威胁,真有钱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廉长林以前曾让村长写了和离书,就差去衙门盖章,现在又不和离了,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蒋辽扬言让他们别惦记房子,又拿他儿子的前程威胁他们……
廉大河沉吟不语。
既然如此,他们就不能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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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潭在码头干活,中午能歇息一个多时辰,蒋辽先前说要请他吃饭,今日收摊的早,算了算时间过去正好。
到衙役处存放东西,与石头石块分开,蒋辽和廉长林前往离码头较近的食肆。
临近午饭时间,一楼嘈杂基本坐满了人,他们到二楼订了位置,叫来茶水。
正午的太阳毒,蒋辽没让廉长林跟着,自己过去码头。
“我还说今日去找你,正好你过来了。”赵潭刚忙完,大步从货船走下来。
少见他神情严肃,蒋辽想了想,问道:“上回说让人打听的事,有消息了?”
赵潭意外地愣了下,没想到他能看出来,随即道:“算是有消息了。”
什么叫算是。蒋辽看了他一眼,转身带他往食肆去:“什么消息?”
赵潭跟他走过去,说起今日在码头的听闻。
“今日上午从宁城过来的船只,停船时有人突发恶疾,船上有位从医多年的大夫,看完都一筹莫展束手无策。”
“那人当时情况危急,最后是一位挺年轻的后生给医治好的,听说就那么略一施针,病人便消停下来,再喝了药很快就有好转。”
“那人还在船上?”蒋辽听到这停下脚步,转头看出去。
江面靠泊的船只有几艘。若只是到这里进补给,就不会靠岸太久。
“没,下船了。”赵潭道。
蒋辽抬步继续走出去:“有没有打听到人住在哪里。”
“唉,这事我也才刚听到。”赵潭叹了一声。
“只知道那人在这里落脚,也不知道会在这住多久,我让人再打听打听。”
他当时没在,不然准给人堵住了直接给他们送去。
赵潭在镇上认识的人多,目前也只能如此,蒋辽道:“这事你帮着多费心,有消息跟我说。”
“放心,镇上我都熟,只要他住在这里,准能给找出来。”赵潭跟着又道,“等会儿跟长林说道一下。”
“还是别了,先找到人再说吧。”蒋辽道。
上回到医馆门口他都能转身走人,如今先不说嗓子能不能被治好,他们能不能找到人还得另说。
两人聊着去到食肆。
订的位置靠窗,上到二楼,廉长林背对他们坐着,低头看着什么。
蒋辽走过去,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一本书,皱着眉看的认真,眉目间略带纠结与不解。
“哪来的书?”蒋辽坐下,给随后落座的赵潭倒了杯水。
廉长林抬头看了看他们,转头看向坐在楼梯口旁,桌柜里的掌柜。
三道目光看过来,掌柜放下账本,起身迎过去,笑道:“方才两位点的菜在炒了,几位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的,我好给厨房安排下去。”
他们食肆二楼幽静,比楼下位置要贵,平日少有人上来。蒋辽一来还叫了上好的茶,掌柜自不会怠慢了人。
方才楼上还有一桌客人,坐在旁边有说有笑,就这小兄弟独自抱着个木盒子看窗外的行人,瞧着落寂的很。
掌柜观他不像不识字的,便过去询问,这才给他找了本书打发时间。
“方才都点了什么?”赵潭问。
“你想吃什么直接点就是。”蒋辽道。
说是如此,掌柜还是将方才点的菜说了一遍,赵潭听完再添了两道菜。
掌柜走开后,他回头瞧了眼廉长林手里的书,问道:“这看的什么书?”
闻言廉长林把书合起,竖起书面给他看。
赵潭懂的字不多,书上的字刚好都认识,看完当即噗嗤一声笑出来,险些被茶水呛到。
蒋辽给自己倒了水正要喝,见状奇怪看过去。
落魄书生与邻居家的大娘子。
什么破书。
“看得懂?”蒋辽落在书页的视线上移,抬眼看廉长林。
廉长林摇了摇头,随后又点头,将书打开,垂眼继续看。
蒋辽盯着他看了又看,才算是看出来了。
字不完全看的懂,讲的什么基本是看懂了。
“这么好看?”蒋辽随口问道,“回去给你买几本?”
廉长林翻页的手停住,抬头看他,似在端详他话里真实性,随后眸光轻转短暂考虑起来,便对他略点了点头。
蒋辽手里的水是喝不下去了。
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到廉长林神色平静又认真的脸上,语气怀疑:“你真看懂了?”
廉长林点头。
蒋辽:“……”这儿的人就喜欢看这种书。
他转头看赵潭。
“你这是什么表情,”赵潭喝了茶水,好笑道,“这些书怎的了,现在的小年轻谁不喜欢看,咱不能用过来人的眼光看他们。”
说罢拍了拍蒋辽肩膀,让他别大惊小怪。
蒋辽:……你才过来人。
叫的菜陆续端上来,廉长林手里的书还没看完,见他没看尽兴似的将书放到一旁。
蒋辽转回头。
不知这里有没有奇门遁甲,没有的话给他买本周易也行。
省的就知道看些不务正业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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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附近有供赵潭他们歇息的地方,这次的酒比较烈,他喝的上头,一路都是蒋辽扶着去。
他醉的倒不是多厉害,就是脑子不太清醒,断断续续说起胡话。
去到地方时,话题不知转了几个。
“放心,回去我就让人去找……”
他大手拍上蒋辽肩膀:“只要人在镇上,掘地三尺,我保准给找出来,给长林……”
蒋辽抬手挡下他作乱挥打的手,看到前面站了赵潭手下管的人,忙让人过来把他接走。
廉长林听闻赵潭的话,转头看蒋辽。
在食肆时赵潭喝着酒一时兴起看着他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还有刚才的胡话……廉长林不难猜出是什么事。
以前他母亲为了给他治嗓子,附近能找到的大夫他都看过,甚至不远千里带他去过宁城,城里医术高超的大夫都无计可施。
久而久之,廉长林便放弃了,不再抱有期望。
上回去药馆,他以为已经到此为止。蒋辽如今却还在给他找大夫治嗓子。
“想什么呢?”从码头走到坐马车的地方,眼看就要上车,廉长林依然垂着眼若有所思,蒋辽问他。
廉长林抬眼看去,蒋辽面色随常,并无异样和丝毫破绽。
半晌后,他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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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皮在赌坊输的精光,又欠上一身债,他心情不悦拖着脚步摸黑回家。
巷子漆黑,只有路面偶尔泛上些碎光,他走近后发现门口站了位不速之客。
“哟,叔您今个儿是喝多了,走错地方了?”
廉大河好堵,廉二的事出来后消停了段时间却仍然不改本性,只不过是由从前的大赌变成小赌。
王二皮时不时能在一些个赌坊见到他,都是赌徒却整日跟外人装的多正经。
这处小巷子偏僻,专程找到他这儿的人都是要托他办事,生意上门自是没有不待见的理。
他走过去打开门,将人迎进去,进到屋里大大咧咧坐着:“我这儿没什么能招待的,叔您随意啊。”
廉大河瞧不上王二皮这种混赖子,想着过来的用意,他压下眉间不耐长话短说。
“我过来是想托你办件事。”他说着话从袖口拿出银钱。
王二皮见钱眼开,立马起来狗腿着邀人坐下:“叔有事您直说就是,我办事您放心。”
王二皮在镇上混的,拿钱办事旁的都不管嘴又严实,廉大河不担心找他做这事能出什么叉子,还是谨慎看了眼外面,这才压低声说明来意。
尤是王二皮替人干过不少阴缺事,听他说完心里都不免震叹。
这廉大河心肠是真够毒的。为了“关照”自己侄儿,一套一套的如此舍得下血本。
“这是一半的钱,等事情办妥后再付剩下的钱。这件事你找别人去办,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我想你是知道的。”廉大河最后严声警告。
蒋辽他们的生意在镇上都传开了,王二皮整日在各街小巷溜达自是知晓。
那边是别人的地盘,再者因为上回的事,他避都来不及,更是从没去过。
现在看着递给他的银钱,又看了眼自那日后一直不离手的黑色毛皮手套,王二皮眼里讥笑闪着算计。
他抬头笑的不怀好意,伸手拿过银钱。
“叔您也太客气了,难得找我叙旧,这都开口了,当小侄的哪有不帮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