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间,会客厅又换了面貌。几条长桌依次排开,雪白桌布垂坠着金色流苏,餐具刀叉排列整齐,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插在欧式花瓶中,娇嫩的花蕊半遮半掩,衿贵又优雅。

  韩谨在走廊上遇到韩煜和曲溪,曲溪的金色礼服和韩煜的棕色领结非常适配,手臂也挽在男人臂弯。

  看到韩谨,韩煜有点尴尬,曲溪却落落大方,语气自然:“谨哥哥看起来精神好多了。”

  韩谨冷淡的略一点头:“曲小姐也是。”

  他没有继续交流的意思,举步欲走,却被韩煜叫住了:“哎,小弟,那个什么……”

  韩谨侧目看他。

  “我就是想提醒你,结婚是很重要的事,不能任由爸妈和大哥的乱来……”他迎着韩谨始终平静的眼神,只觉得越来越尴尬,有点说不下去了。

  曲溪却接着他的话继续说道:“煜哥哥想说的是,他希望你好好考虑未来,不要为了家族利益牺牲自己的幸福。”

  韩煜感激的看她一眼,猛点头。

  韩谨依稀察觉到什么,看了两人一眼,颔首道:“多谢。”

  韩煜望着他的背影,难以置信道:“他……他居然不怼我了?”

  曲溪扑哧一声笑出来,秀丽的眼眸满是戏谑:“煜哥哥,干脆把你的拯救阿谨计划告诉我吧?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溪溪,你怎么知道的?!”

  “你手机备忘录里写的,不小心看到了。”

  “糟糕!你可千万要帮我保密啊!”

  “唔……要是煜哥哥和我结婚的话,这就是我们共同的秘密,我就不会说出去啦。”

  “……啊??”

  “哈哈,我开玩笑的。”

  身后两人小声说着什么,韩谨完全不在乎,他加快脚步,只想尽快见到自己思念着的那个人——

  刚一迈进会客厅,就看到梁莫言带着毕景卿坐在韩陌城左手边,毕景卿右侧则空了几张椅子,无人就坐。

  他的身份毕竟特殊,小姐们既是避嫌,也是不屑,纷纷远离他就坐。

  韩谨毫不犹豫的走过去,挨着毕景卿坐下。

  小姐们都很惊讶,吴美珠皱起眉头,小声说:“阿谨,你的位置在这边。”

  韩谨充耳不闻,盯着毕景卿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毕景卿没有看他,把手搭在了梁莫言臂弯,嗓音柔软的撒娇:“想喝杯酒。”

  梁莫言任由他依偎过来,温柔小意的哄:“你酒量不好,不喝好不好?”

  毕景卿红了脸,抿着唇不再坚持。

  韩谨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神色更冷,手上却干脆利落的拿过毕景卿的杯子,给他倒了小半杯红酒。

  “她是成年人,有喝酒的权力。”这话是盯着梁莫言说的,年轻人黑色的眸子不再死气沉沉,而是藏着压不住的火气。

  他挑衅的意味太明显,韩陌城有点挂不住脸面,沉声道:“韩谨!你这是做什么?”

  梁莫言却饶有兴致的摆摆手道:“没关系,卿卿,既然是三少爷给你倒的酒,那就喝点吧。”

  得到允许,毕景卿这才把目光放到韩谨身上,红唇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道着谢把杯子接过来,抵在唇边抿了一口。

  韩谨紧紧盯着他,收回去的指尖还残留着细腻的触感——接过杯子的时候,毕景卿状似无意的摸了一下他的手。

  原来她叫卿卿,很好听的名字,而且莫名的,他很确信那两个字的写法。像是曾在唇畔吐露过无数遍,又在笔端描摹过无数遍,熟悉得连心尖都发疼。

  韩煜和曲溪相携着走来,坐到吴美珠身边。吴美珠的目光在他们几个人身上徘徊,很是狐疑。

  韩谨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毕景卿身上,却没再找到更多接触的机会。

  梁莫言仍然展露着成熟男性的掌控欲,把毕景卿牢牢圈在自己身边,丝毫不畏惧年轻人直白露骨的眼神。韩谨本以为自己会因此嫉妒,却出奇的没有生出太多激愤的情绪。他只是看着毕景卿,就感觉到满足。

  心底的野兽蜷缩成一团,慵懒的翻着柔软的肚皮,仿佛能就着美色填饱肚子一般,再无半点伤人之意。

  因为他的沉默,这场繁冗的晚宴堪堪维持住体面,总算在非常刻意的欢乐气氛下结束。

  晚上不再有其他安排,众人纷纷离席,韩煜和曲溪被梁美珠叫走,梁莫言和韩陌城有生意上的事要谈,踱步到角落里。

  毕景卿没有跟上去,慢条斯理的用湿巾擦着手指,铅灰色的眸子顾盼着,有意无意的落到韩谨身上。

  韩谨在与他对视的瞬间,喉结不自觉的滚动,开口时嗓音沙哑:“我想吻你。”

  过于直白的言辞,让毕景卿惊讶的睁大了眸子,随即抿唇失笑。

  “不行啊,三少爷,我老板还在呢。”他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

  韩谨道:“我有钱,你跟着我,别跟他。”

  毕景卿眨眨眼:“三少爷总是这么直接吗?”

  男生毫不犹豫:“我只对你直接。”

  虽然毕景卿本来的目的就是勾引韩谨,让他对自己产生兴趣,但饶是如此,男生赤裸裸的直球还是让他顶不住,脸颊泛起红霞。

  韩谨虽然失忆,骨子里仍然攻击性十足,看出毕景卿有松动的迹象,立刻再接再厉:“今晚陪我。”

  毕景卿犹豫了很长时间,直到梁莫言那边快结束了,才飞快的丢下一句:“零点,花房见。”

  等梁莫言走过来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小鸟依人的姿态,任由男人搂住腰肢,看都没看韩谨一眼,乖顺的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韩谨抬手按住胸口。一想到今晚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就心口火热。

  *

  东塔楼顶有一间玻璃顶的花房。

  这里的绝大多数房间都冷清空荡,唯独花房不同,因为楼层高日照足,又有园丁精心照料,这里的各色花朵盛开的格外绚烂,晚宴桌子上的玫瑰花,就是从这里采摘的。

  韩谨小时候很喜欢这间花房,他会在园丁下班离开后悄悄溜进来,独自坐在花朵间仰望星空。那时候的他胸口冷寂,盛着一团湮灭后的灰,不像这一晚,他怀揣着隐秘又热烫的期待,从灰尘中孕育出新生的火种。

  他从晚宴结束就来到这里等待,然而直到分钟和时针在最高点重叠,期待着的那个人也没有露面。

  零点了,卿卿没有来。

  得不到及时安抚,野兽因为饥饿失去耐性,低伏着躯体发出渴望的吼叫。韩谨咬紧牙关,用力闭了闭眼,试图把再次躁动起来的情绪压制下去,却收效甚微。

  要……找到她……

  找到她,看着她,凝望那双灰色的美丽眼眸,只要这样,他心底的野兽就可以得到抚慰,不再日日夜夜的嘶吼折磨。

  漆黑的夜色里,高大瘦削的男人幽魂一样游荡,循着记忆里的路线,去了梁莫言的房间。

  房间里传来暧昧的声响,床架摇动的吱嘎声,粘稠的水声,含糊着从喉咙里挤出的呻吟……一声一声传入韩谨耳中,让他本就泛着血丝的眼睛染上更多暗红。

  卿卿还是选了梁莫言。

  韩谨盯着房门把手看了很久,嫉妒毒虫一样啃噬内心,但那张细密的网仍在,以柔克刚似的,把所有嗜血和暴虐都分流化解。

  耳畔又传来温柔的低语:“三少爷,嫉妒还有另一种表现方式……你愿不愿意学?”

  “愿意……”他喃喃的吐出低语,“我愿意的……不要离开我,不要对我失望……”

  好半晌后,他摇摇晃晃的转身离开。

  梁莫言听到外面彻底安静了,才把手机里放的片子停掉,打开房门。

  “呵,居然真的忍住了。”他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轻笑着说,“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

  韩谨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笔挺的西装外套都被汗水浸湿,神志恍惚往前栽倒。

  本以为会砸到地板上,却落入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

  “我等了三少爷好久,怎么才来?”

  低柔微哑的嗓音贴着耳畔响起,韩谨猛地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卿……卿卿?”

  他猛地抓住对方,借着稀薄的月光仔细描摹对方的眉眼……真的是他!真的是卿卿!

  “……怎么会?你不是在梁莫言那里……”

  毕景卿笑着解释:“我既然答应了三少爷,就不能失约,所以想法设法,给梁总找了新欢。”

  “可我在花房等了你很久!”

  “本来是想去花房的,但又担心被梁总发现,干脆就直接来你房间了。说起来还是三少爷不好,都没给我留个联系方式——”

  撒娇般的抱怨还没说完,人就被滚烫潮湿的怀抱彻底拥住,力道大到肋骨都泛起刺痛。

  毕景卿沉默下来,缓缓抬手抚上男生汗湿发颤的脊背,细细抚摸着。

  对不起,阿谨,抱歉要让你再次承受这种痛苦。但是只有这样,我才能把这第二课教给你——

  我希望你能学会信任,不要依赖暴力和惩罚树立权威,而是用耐心和信赖搭建桥梁,留给彼此足够的空间。因为就算是再亲密的爱侣,也无法忍受无时无刻的盯梢和跟踪。

  很高兴你做到了,所以接下来……是奖励时间。

  “三少爷辛苦了。”他放柔了嗓音哄道,“怎么弄的浑身都是汗?来,我帮你洗干净。”